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不惜當年勇，誰做砍頭人
誰不喜歡榮耀？誰可不渴望光彩？說什麼修道與世無爭，無爭的人都躲在洞里不會出來。既然走在別人面前，既然生著這張臉，那個不希望自己、自己親近的人，能夠比別人站得高！
眾所周知，劍尊並非出自大家，而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野修；後來進入道院修行，除上代劍尊給予教導，余者被其認做老師同門的便只有老院長。再後來，大先生坐守紫雲長年不出，生平從未收過什麼弟子門徒，直到……蕭十三郎。
十三郎仍在思索中，沒應聲。
十三郎隨口打斷，說道：「把當年的事情講一講，我就儘力保你活命。」
蕭十三郎，回來了。
牙木一咧嘴，回答道：「砍頭大罪！」
為什麼？
道院依舊不敗，死人卻一年比一年多。
十三郎默認，等齊飛繼續說。
三條鐵塔般的壯漢沖在最前方，一人斷臂，一人少腿，一人渺目，齊聲怒吼：「砍少爺的頭，誰敢？」
十三郎沉默下來，目光沉寂久久沒有再開口，沒有說什麼「搜魂驗證」的話。周圍人跟著他一同陷入沉默，如一尊尊雕像。
猶豫再三，齊飛說道：「先生來此，用的是世外令牌？」
榮耀，需要用命去享。
黑衣修士明顯感覺到壓力，深吸一口氣，緩慢而認真地搖頭。
戰爭要死人，這個沒什麼好說的。然而學子們知道外域的歷史，尤其當年降臨之戰，一千多靈修損失近半，唯獨道院保持完整，是幾大勢力中實力保持最最完整的一支。
十三郎轉頭望著他，說道：「說說看。」
齊飛沒來得及回答，空中突傳一聲暴喝，隨後便是聲聲響應，聲聲如雷霆炸響當空。
……
黑衣修士動心但覺得為難，說道：「事情有點複雜……」
道院之人可以死，不
三條呼嘯身影當空行走，白衣藍山，鷹面蔣凡，弄水伏波一個不少，同聲問：「砍先生的頭，誰敢？」
齊飛越發難為情，面孔微紅澀聲說道：「先生有所不知，之所以規定有令牌才能進入外域，為的就是擔心生亂。此事有雙盟道院魔宮一起認定，仙靈殿作為公證，齊某身為……」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之前，眾人還在生死邊緣徘徊，無時不刻不在等候冥王召見。當那三名護陣修士破魂而出，當那三名學子笑赴沙場，人人聽到了那番看似強橫的話，內心曾有多少悲涼。
誰會這麼問？
這是為什麼？
「老師！」
齊飛搓了搓手，說道：「按說不該這個時候提，可我……」
更多魔修破空而來，化神之上不下五人，人人身著魔宮服飾，聽此言好奇問：「砍先生的頭，誰敢？」
這番話說出來，周圍再度安靜。
「師兄……」
「蕭師兄！」
十三郎醒過來，問道：「是我，怎麼了？」
死一樣的安靜。二十雙眼睛牢牢盯住黑衣修士的臉，如同四十道凌厲的劍，刺得其面孔生疼。
客觀講，這樣的規矩很合理，而且很有用。可惜牙木不這樣想，在旁邊「嘎」的一聲怪笑，幸好被十三郎打斷，才沒有繼續。
獵妖使乃真正的外人，所以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抬起頭，發覺眾人表情異樣，忍不住想問。
戰鬥……
走出人群，走至人前身邊，霞公主毫不忌諱挽住十三郎的手臂，笑顏如花。
只可能是那個人。
嚴格來說，道院
這倒是個問題，十三郎認可此點，略想了想后說道：「你只要告訴我，與劍尊對戰的令主是否擅毒；或有沒有其它擅毒修士幫忙，有沒有可能劍尊中毒即可。」
半年掙命，頃刻更改。
大先生死了，蕭十三郎「叛」了，夜仙子閉關仙池，當初立下汗馬功勞的鬼道居然跑到劍閣修行，乾脆不再出來。新湧現的三傑與道院無關，漸成風雲勢。
戰爭……
降臨之戰一舉奠基，道院自此有了成為靈修主導的勢頭。後來，蕭十三郎橫空出世，一手營造四方聯盟，夜蓮鬼道問劍燕山，與兩大種族形成親上親的關係。如此一來，四方聯盟名義上是有靈魔與雙族組建，實則可看為道院、魔族與雙族。
劍尊和藹但又極其驕傲，休說尋常人等不入其眼，便是一派掌門、雙盟長老站在面前，又有誰敢狂言放肆。這樣的一個人，學子們敬仰是一回事，若說與其感情如何深厚，恐怕沒有誰好意思跳出來自承。如此這般推導下來，誰敢開口提舊事，把那場只能私下議論的「變故」擰出來？
十三郎輕輕皺眉，黑衣修士趕緊說道：「不是在下不肯講，但不知先生重點在意什麼，從頭開始的話，非一時片刻所能表。」
心神受到強烈震撼的時候，耳邊腦海會有轟鳴聲聲，視覺也會隨之變得凌亂；此刻場中，當「大先生」三字從十三郎口中道出，整個世界實則極為安靜，安靜到讓人覺得窒息。
那時候的道院，無往而不勝，而且很少死人。
「咳，真是先生？」齊飛的表
嬉笑謾罵，喝叱張狂，輕鬆隨意，我自囂張。
連十三郎都笑起來，笑著將目光回到齊飛身上，玩笑的聲音問：「砍我的頭，誰敢？」
「師兄！」
只能是那個人。
時間無情流逝，人們漸漸感受到世界與以往不同；首先靈修內部有了變化，道盟開始佔據主導，戰盟蒸蒸日上。其後兩族開始生疏，在魔修有意無意的宣揚下，燕尾咔吧兩族與靈修漸行漸遠，與道院越來越像陌生人。
「誰敢！」
「師兄！」
眾人親眼所見，自從十三郎走上山坡的那一刻起，這場原本應該慘烈豪壯的絕命之戰就變了調，滿眼皆是敵酋狼狽，入目儘是任我囂張，舉手凝聚眾人力，踏步砍斷仇人頭。
什麼靈修三傑，什麼絕世天驕；什麼情勢無可更改，什麼又叫敵人兇猛。當那個人回到眾人視線，就像天地間捲起一道狂暴颶風，像一道狂雷橫衝直撞，將所有殘枝敗葉吹盡，剿碎全部質疑。
七名燕尾劍修縱劍而來，拱衛當中女子穩穩前行，紗裙一如當年素凈，眉眼再不似當年稚嫩，唯有眼中那一抹依戀無甚改變，更濃，更烈，但又更加平靜。
一名年輕學子大聲叫著，聲音嗚咽，不知不覺淚濕衣襟，像個受了委屈剛剛得到宣洩的孩子。
原來可以這麼打。
為什麼？因為有蕭十三郎。
追憶往昔念英豪，多數是件愉快且會讓人榮耀的事，但在某些時候涉及到某個人，追憶就像衙門裡翻查陳年舊案那麼枯燥無聊，且會讓人覺得恐懼。對來自道院的這些人來講，七十年間，有關劍尊的話題慢慢演變為某種禁忌，無人敢公開議論。
聲音高低起伏，稱呼亂七八糟，學子們的表情也是一塌糊塗，內心
「前輩！」
十七名學子齊聲高呼，再無一絲雜音。
什麼是士氣？
為什麼？因為有大先生。
「師兄……」不知是誰第一個叫出聲，神情如受驚的兔子惴惴不安；但是很快，周圍有人開口響應，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激蕩，一聲更比一聲高亢。
「十三先生？十三……」
什麼是不敗？
「十三先生！」
什麼才是勇？
十三郎望著齊飛，好奇說道：「按規矩，我這種情形該如何處置？」
什麼叫無畏？
那時候的道院，到哪裡都會得到尊敬，包括魔族。
牙木再發一聲怪笑，說道：「冒用身份，罪名可大可小，要看具體情形而定。標準嗎，大約是看鬧出來的事情有多大，以少爺的情況看的話，嗨嗨……」
今時今地，絕境逢生，學子們的心神就像壓到極限的彈簧，拉到極限的鋼絲，再難承受一分多餘重量。忽聽有人當眾問出這樣的話，所問的對象不是靈修，而是一名據稱參与當年事的對手，大家的心被人猛揪一把，瞬間提到喉嚨口。
那時候的道院，表面不入江湖，實則主掌江湖事。比如某某門派之爭，道院隨便出來一名學子說句話，風波便能輕易平息。
「沒有。」黑衣修士用力點頭，說道：「我敢肯定，沒有。」
「蕭兄？」飛殿下一旁輕喚。
後來呢？
只有那個人。
叫聲便成了喊，喊聲演變為吼，吼聲平息氣勢不衰，學子齊聲高呼。
「沒有？」十三郎微微挑眉，好似放飛兩把飛刀。
為什麼……
退一步，假如是什麼世外之人想過問，何須等到今天？
誰有資格這問！
戰爭需要死人，戰爭更需要英雄，無論劍尊是否在乎，不管十三郎有沒有在意，新老兩代成為道院象徵，是為千萬學子公認的不爭事
聽著學子們的呼喚，十三郎神情沒有什麼變化，黑衣修士卻明顯為之一愣。
都說失去才知道什麼叫珍貴，經歷此番風雨波折，這些人如今真正明白了一條極簡單的道理。
一切盡在掌握！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參加當年之戰的靈修不知幾許，為什麼他要問一名曾經目睹的敵人？為什麼他不相信自己人的話？
誰敢這麼問？
不服？
「嗯？」
……
「砍頭……」
「你不用管。」
小不點抬腿踢他一腳，嚷嚷道：「怎麼樣？」
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讓人愉快，還有什麼比這更叫人安心？
齊飛連連搓手，整張臉漲得通紅，本就不擅言辭的他更加笨嘴拙舌。旁邊牙木忍不住賣弄，搶在齊飛前面說道：「我知道。」
不服行么？
以這樣的代價換來不敗，到底值還是不值？
此前十三郎對獵妖使搜魂，人人以為他要找的是今日之事的幕後主謀，後來真相即將大白，十三郎依舊繼續追查，已令不少人生出疑惑。如今他們才明白，十三郎要找的根本不是什麼樂洪濤，而是將時間倒退七十年，誓求一個黑白分明。
「這是……」
語落無聲。
能來這裏的人，不管修為高低，無論是學子還是別的什麼身份，可肯定的是沒有誰是傻子。事實上，在場每一個人的年齡都別十三郎大，最年幼者也是百年老怪，哪有腦筋不好用的道理。如果說，之前小不點出現只讓眾人疑惑重重，此時此刻，當十三郎問出那句話，學子還有其他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人敢問出來。事實上，道院對外公開的數字比這好看得多，只有那些身邊不斷有人消失的人才知道，所謂不敗，其實是由無數屍骨搭建出來的登天之塔。
「是誰要砍哥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