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四十章 夜話孤山

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四十章 夜話孤山

「唉!」
「美么?」
夜蓮沉默不語,良久問道:「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啊……」
劍尊身亡,某種意義上講是好事,尤其對於維繫四方聯盟、靈修與燕尾之間的和睦上,等於解掉一重枷鎖。
想當年,公主初見萬世之花,雖也奮力抗爭表現倔強,但那更像小女孩賭氣,稚嫩甚至顯得孤苦,只會讓人厭憎或者憐憫。如今的她,舉手並肩不落下風,談笑自如,俏麗端莊不失嬌憨本色,讓人不能不贊一聲好。
雖白天已有體會,此刻十三郎仍不禁大加讚歎,內心感慨歲月有情。七十年時光錘鍊,數遍舊人,進步最大的非霞公主莫屬。
拋開這些不談,眼下而言,十三郎如果真打算那樣做,勢必會掀起一場滔天風浪,結果誰都無法預測。當然,假如不考慮聯盟穩固,這正是各方想要看到的結果。
霞公主再如何沉靜,此時也被那條消息嚇了一跳,驚呼道:「不會吧,那她……」
夜蓮目光微凜,說道:「怎麼看?」
能夠如此,公主自身為根本,當然少不了外力輔助。此前十三郎得知,燕山老祖自七十年前出關后再未入定,一心一意教導公主,有他在身邊熏陶,很難想象世間還有什麼能讓霞公主生怯的存在;除此之外,霞公主平時煉劍不輟,與之喂招的對手赫然是鬼道,深受其潑辣影響。
「請坐。聊聊?」
夜蓮接過玉簡,沉默著沒有看裏面的內容,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麼事。這邊十三郎靜靜安坐,霞公主實在按不下心頭震驚,忍不住瞥一眼夜蓮的臉,想看看她是何表情。
威是氣質,非要用言語形容十三郎的氣質,便只有八個字:百變玲瓏,理所當然。
牙木的表現將此詮釋得更加充分,囫圇半句招呼,魔魂聖子惡狠狠咬牙,屈腰朝十三郎點個頭,之後毫不猶豫轉身一路小跑而去。
十三郎沒有否認,說道:「目前的確這麼想。是與不是,還要看了再說。」
化神修士對天地感悟格外明銳,夜蓮剛剛破境天道,體會更加明顯。白日忙於應付雷劫,雖與十三郎肌膚相接,夜蓮所見的無非是其修為應變,其餘並不明顯。此時此刻,暗夜天光之下看到那條似於山崖成為一體的身影,萬世之花才真正明白對方的變化有多大,心中不能不掀起波瀾。
夜蓮與所有人不同,她感受到平靜。
驚雷之後再聞霹靂,霞公主再度驚呼。
這便是威。
十三郎隨意攤開雙手,比劃了一個向上的動作。
言罷,十三郎抬起目光,朝夜蓮點頭示意,併發出邀請。
這便是真我,多少修為都換不來的無價之寶。
七十幾年不見,當初那個倔狠少年如今已真正成為一片天,一片只遵從其一人之志的天與地。與此比較,尋常修士終身苛求的化神算得了什麼?萬千修士,只有少數人能如夜蓮這樣看出,現在的十三郎只要心裏想,隨時能夠沖竅破階。
不要面子,是因為不願丟更多面子,如今牙木已成魔使,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均代表魔族,再不能如以往那樣瘋癲無羈。即便不考慮這個,魔魂聖子心神失守,後果絲毫不亞於惡戰受傷;此番離開,恐需靜坐幾日才能複原。
不動是靜,動亦如此;無聲是靜,喧鬧也是;水波如鏡是靜,洪濤洶湧亦是靜;山野清秀是靜,火山狂暴同樣是靜。相比整個世界,一時一地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過是靜謐蟲吟、夢中輕囈罷了。
這句話很有用,霞公主微愕后神情很快回歸寧靜,只是心裏總去不掉那一抹淡淡憐惜,看夜蓮的目光也與往日不同。
言罷夜蓮走到懸崖邊,距離二人稍遠些的地方坐下來,側身時恰好迎到霞公主的探詢目光。
「當然是開棺。」
十三郎的威與他們不同,輕靈如風,無處不在、但是難以捉摸,狂橫如雷、但不帶欺壓,猛烈如火、卻不會讓人生出觸之便會灼傷的感覺。
「他怎麼能走到這一步?」
霞公主默默嘆息,忽覺得夜蓮有些可憐,周圍有些清冷,不知不覺將拉著十三郎的手緊了緊。
霞公主沉默下來,那邊夜蓮幽幽開口,聲音不像是從嘴裏說出來,而是響自地底呢喃。
一種孤獨在蔓延。
一樣高挑,一樣紗裙,一樣榮光照人,行走間步調也相當整齊;若非兩人神情氣質迥然,說她們一母同胞怕也有人相信。橙色月光披灑垂落,映照紗衣如雲,恨不能扶柳沾抹濕色,濃暗山崖陡然亮麗起來,真真的春意盈盈。
霞公主驕傲但不像夜蓮那樣冷漠,不忘朝牙木背影點個頭,大大方方走過來挨著十三郎身邊坐下,側臉笑著問:「誰比較美?」
越是想下去,霞公主越是覺得擔憂,再顧不上夜蓮是否可憐,只等十三郎回答。
王者、梟雄、悍匪、魔頭身上都有威,風格各有不同;王者威嚴,梟雄霸道,悍匪兇猛,魔頭獰惡,各有各的氣質,各有各的特點。
當女人的美達到極致,威力究竟能達到何種程度?便是十三郎,在看到二女並肩的那一幕時,內心亦不禁大為讚歎,眉梢高高揚起。
大先生歸天已經數十年,老實講霞公主並非沒有過疑惑;然而站在她的角度,劍尊曾斬殺燕尾百名修士,其中化神修士便佔了十餘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親近。隨著年齡增長,加之老祖經年栽培,霞公主看待事情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管自己是否高興的「公主」可比,考慮問題自也有所不同。
修家常說心靜則天地因我而動,無我不動,便是這個道理。
十三郎搖了搖頭,一手抱著小不點,騰出一隻手從懷裡拿出一枚玉簡拋過去,回答或者解釋道:「大約是希望你不受干擾吧,除了那團血,就只有幾門功法。」
「這能怎麼看。」
這算好的,假如牙木堅持留下來,今日要麼克服魔障心境上以重樓,要麼識海永落暗影,後果堪憂。
「呵呵。」
四道目光轉向十三郎,十三郎笑了笑,偏過身子,低聲解釋幾句。
夜蓮臉上沒有表情。她就這樣坐著,想著,看著;過了一會兒,夜蓮指尖輕叩,將玉簡捏成粉碎,化成煙霧飄散在空中。
夜蓮不在乎她怎麼想怎麼看,仰目望天,神情淡漠說道:「你想調查大先生死因?」
二女聯袂,粗看竟好似姐妹牽手。
「這就是底蘊啊。」
十三郎察覺到了什麼,伸手拍拍霞公主的手。
……
這是靈犀,化神對元嬰生出這種靈犀,何其荒謬。
十三郎神色平靜如初,淡淡說道:「種種跡象都表明老師的死不正常,當然要查一查。」
「那個人……」
平平靜靜的聲音,平平淡淡的語氣,客氣但有三分吩咐,不經意間便能感受那種不容置疑的味道。這不是什麼王八之氣,與浮躁驕橫更不沾邊,純粹是因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才能流露的透徹,踏遍千山方能沉澱的凝厚。
劍閣之氣息,鬼道之凌厲,燕山之厚重,這樣的環境里成長數十年,不要說霞公主本是璞玉,便是一塊粗劣頑石,恐也會被熏成精鋼熟鐵。
「死了。」
十三郎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夜蓮眼光比霞公主高得多,因此能看出十三郎看似享受閑暇,實則正在修鍊某種法門。先不說這樣有多難、多危險,夜蓮最為之震驚不解的是,她本能地覺得,一旦十三郎將那種法門修鍊成功,自己便會真正被其拋在身後,再也追趕不上。
片刻沉默,萬世之花壓下心頭震撼,微福施禮,說道:「多謝,恭喜。」
七十幾年時間,霞公主已成長得足夠多,但因經歷所限,比起夜蓮與十三郎,養氣功夫終究差了一線。之前被夜蓮身世所驚,霞公主很快聯想到諸多後果,此刻再聽到這句話,很難保持沉穩。
「公主……」
……
黑夜遮住光明,同時也將許多負面的東西隱藏起來;此刻,二女身上看不到一絲不諧,將美麗的一面綻放到極致,更有幾分白日難見的玄妙莫測。看到這一幕的人很難不為之所懾,目光直視,心中竟有褻瀆聖潔才有的罪惡與羞恥。
比如此刻,聽著十三郎的話,霞公主感受到的是春風拂面,小不點體會到的是火熱溫暖,假如牙木沒走,感覺會別她們兩個複雜,即有天雷不容觸犯,也有江海廣闊浩瀚,還有刀劍凌冽冰冷,渴望鮮血洗面般兇猛。
無論喜歡與否,任誰都不能不承認,女人、尤其是年輕女孩與夜蓮站在一起,所承受的壓力遠遠超過男子。尤其夜蓮已經化神,望之那種仰視雲端的感覺,那種自慚形穢的落寞,足以撩拔心底最深處的嫉妒之火,將恬淡變成羞慚,賢淑燒成絕望。以此來說,霞公主能于談笑間當面問出這句話,其心境修養超過當年不知多少層。
夜蓮稍稍轉過身軀,望著十三郎說道:「你認為,大先生是被人毒死?」
「哥哥,你是想……」
「真美!」
「為何……」
「你沒有告訴她?」
「你不是她,她不是你。」
十三郎接過去說道:「線索其實挺明顯,願意的話,你自己能查出他是誰。」
內心感慨,十三郎毫不掩飾內心歡喜,由衷誇讚道:「當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