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弄影
為何這樣說？
嘴上叫著，臉上笑著，小不點留意觀察著夜蓮、與袁朝年身上的那九顆頭，神情漸漸凝重。
「天魔音，你瘋了！」
「不！」
「還是得殺了他。」
夜蓮神情淡漠依舊，唇邊不知何時出現一抹嫣紅，其雙手彈指生澀漸重，似已無法支撐。
「不行的。」
叮！的一聲響，雪山之上溫泉初動，如生命誕生的第一次啼哭。
除祭台準備過於倉促，法力奏樂不能持久外，九獄天魔在袁朝年體內駐留長久外，萬世之花哪樣資本都比其充足，焉能不令其動心。
遠處藍山等人動了，飛躍百丈之後降落，各自盤坐靜靜聆聽，神色有些痴迷。
如今這樣，到底該怎麼搞？
什麼聲音？
請魔是救人。請出天魔救治同族，救人當然不會反噬。
「我是你的兄長，嫡親血脈。」
神族血脈，不得相互殺戮，袁朝年為兄可施責罰，但像這樣痛下殺手，且是在被「施救」的情形下進行，同樣會遭到反噬。
只不過，這樣的聲音不含絲毫法度，如何傷得了人？
請魔上身，沒有人比袁朝年更清楚天魔離體的後果，忍痛忍傷忍住憤怒，袁朝年雙腳猛踏，身體幾乎陷入地底，反手用力一拋。
戰場倉促，萬世之花來不及做出更多準備，法蓮構台心為樂，要把近在咫尺的那個九獄天魔從袁朝年身體里請出來……九獄天魔滅世八方，聞的便是人間之氣，聽的就是生命之音。
仙樂相伴，天女起舞，共同演繹人之曼妙，試問千萬眾生，誰能相受？
「吼！」
「笨蛋，那面才是空擋！」
皆為天魔最
九魔怒嘯，血脈沸騰，兩股大力同時反撲，袁朝年的身形猛的一頓，血意沖頭、衝口，狂噴而出。
「我想知道一件事。」
恍惚中，夜蓮的身體上似乎出現另一條身影，妖媚眼波似水流動，一顰一笑，演繹無雙春色。
這就是召喚。
那怎麼行！
這樣的工作，對小不點而言不要太輕鬆，一邊施法，其身形從空中顯露出來，精緻小臉滿滿笑意，目光卻一刻比一刻更冷。
沒說完的話、連同鮮血一起留在喉嚨里，袁朝年表情驟然僵硬，目光頓時變得痴了。
「天魔上身之後拋棄宿主，我不止會死，還會淪落成為其意志中一縷幫凶。」
呼！的一聲響，有野鹿穿過山林，倉惶匆忙，因其背後有猛獸追逐。
「殺你個頭呵！」
「你那位無所不能的老師，有沒有算到這一切。」
心裏這樣想著，袁朝年傾盡全力，爆雷霆怒吼。
那是生命之聲。
顧不上！
夜蓮沒有回應這句話。
美到極致，魅到極致；莊嚴中透出無邊誘惑，神聖中更有情意朦朧。
夜蓮仍然平靜，默默思索，稍稍猶豫，之後……
無節拍，無序列，沒有宮商角徵定調，也沒有歌喉展示嘹亮，只有熱熱乎乎，只有繁忙緊湊，還有一名紗衣女子揮汗似珠，為這支畫中之曲抹上最亮的一筆。
「定！」一聲斷喝響在遠方，焦灼急迫，憤怒匆忙，比其身影更先抵達。
鐺！的一聲響，洪鐘大呂，暮光楚楚，有僧人呢喃朗誦經文。
因為有魔意從身體內蔓延，漸受召喚不可控制，想要脫
凄厲嘶吼透出濃濃絕望，袁朝年雙手如輪朝胸膛急點千百次，強行壓制天魔離體后改換方向，斜掠、疾飛、掉頭、升空……四面八方，迎頭都是牆。
不僅舞，還有唱！耳邊似有歌聲響起，輕柔曼妙，呢喃如泣，如請求像傾訴，又似呻吟沙啞夢寐，繞耳不絕。
有夜蓮嚴厲警告在先，小不點沒敢直接朝袁朝年下殺手，以免引來天魔詛咒。此時她要做的事情，僅僅只是抵擋袁朝年的攻擊——且是被天魔阻擋、詛咒發作之後的非全力攻擊。
袁朝年留意到這一幕，神情忽又生出得意。
「你要做什麼！」
「殺！」小不點目光陡然凌厲，小小身體踩入虛空。
「啊！」袁朝年痴痴地叫著，凄厲中仍透出濃濃眷念。
下一刻，山溪竄動，鬧市喧囂，孩童歡笑，宮殿威嚴；再有洪濤肆虐，地火凶忙，山野炊煙渺渺，林間弓影穿梭……九蓮九台，九弦九蕊，無數顆珍珠般的光球歡喜竄動，奏出一曲來自人間的宏大樂章。
輝光本無形，此時有了具體形狀；九朵紅蓮芯蕊綻放，朵朵九支嫩蕊相連，紅絲如琴弦。蓮台、芯蕊、紅絲，搭建出一座簡易祭台。袁朝年身處祭台中央，似祭品，又像是剛剛從天上請下來的神。
如鈴般的聲音似響在耳邊，長槍迎面撞上一堵牆……小不點豎起來的牆。
神愛世人，神族奏樂從不按調仿曲，而是隨手從人間摘來一段。
再顧不上什麼遠祖禁咒，袁朝年反手拔出一桿長槍，法力催動化身狂龍，凌空刺向夜蓮。
變成另一個袁朝年？另
輝光神聖而濃郁，血脈純正且聖潔，還有純凈的處子之氣在蓮台之間流轉，就像一根不斷撩拔心緒的琴弦。
袁朝年少說了一個「祭」字，或者叫「喚」。那台、那弦、那樂從別人手裡施展的話，除了好聽一些，別的什麼意義都沒有。但從夜蓮手中施展，經神族血脈刻意加持后，就變成了喚魔之音。
「蠢貨，你又弄錯啦！」
萬世之花擺動腰肢，扭動身形，開始起舞。
夜蓮會舞？
覺得這句話不夠分量，袁朝年再噴一口血，哭喊般的聲音大喊道：「賤人，你贏不了我，你……」
紅蓮業火，神輝搭台，九蓮成絲后夜蓮曲指，彈出一顆顆珍珠般的光球。光球好似倦鳥歸巢，成串飛至紅絲上奏樂，發出各種聲音。
歌聲里，舞動間，萬世之花身影再度清晰，目光純凈，襯托唇角的花兒越發艷麗。
閉關之前，十三郎對小不點一番叮囑，讓她留意夜蓮這邊有沒有麻煩；其本意的不是防範袁朝年，而是來自仙靈殿的壓力。小不點不這麼看，也區分不了其中分別，在她眼裡，爹爹的話就是守護，就是不讓這唯一的「阿姨」不出問題。
「吼！」九魔不能忍，咆哮中掐斷最後一絲牽連，肆虐騰空。
降臨天魔只是一股氣，在沒有得到足夠滋養前到底孱弱；遠祖詛咒雖然嚴厲，但還不至於讓兄長因殺妹而身死。夜蓮倉促搭台奏出天魔音，全力以赴尚有不足，此刻再無絲毫餘力；袁朝年很清楚這一點，只盼她趕緊終止，分出心力對付這一槍。
然後……沒有什麼然後。
當然。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連其師尊童姥都包括在內。
來自人間，來自世界的聲音。
款坑內，十三郎滿頭白髮急速便黑，原本月余才能完成的交替，頃刻間走完大半。
夜蓮沒有那麼做。她要殺人，但不想與之同歸於盡。
袁朝年是唯一感到驚恐的人，其驚恐不僅表現在臉上，還有身體，還有四肢。濃煙黑氣從千萬顆毛孔內鑽出，十指腳趾控制不住生長，九顆黑幽幽的魔頭先後浮現，疑惑著，嘶吼著，猶豫著，貪婪著……想離開。
衣袖輕擺，紗裙飄動，無雙麗色半演半露，神聖之意越發不可褻瀆。
場內突爆嘶吼，袁朝年不再與小不點慪氣，跌身坐倒反望著夜蓮，神情有些哀傷。
「小心，這面有牆。」
「不！」
沒有陣法，沒有準備，沒有祭品，萬世之花獨奏整個世界，壓力可想而知。若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頂多事後留下傷患、或者大病一場。真正讓小不點擔憂的是，假如夜蓮成功召喚，九獄天魔真的上了夜蓮的身，後果會怎樣？
「白痴……」
神輝再現，其形、色、狀與之前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有了聲音。
神音悅耳蕩滌魂魄，仙樂動聽洗滌心胸；大千世界，總有一種畫面動人心魄，總有一種聲音牽動人耳；當整個世界的聲音端至眼前，劍廬周圍百余精修，無人可以不動。
「你是我的親妹妹，同族血脈，難道會不清楚這些？」
守護此處的道尊動了，晃身百米，保持著邁步的姿態原地停頓，生怕錯過絲毫。
明明是人間的聲音，為何被他叫做天魔音？
哪有半
這便是神音，也叫仙樂。
「妖女，給我閉嘴！」
……
凜冽長槍氣勢兇猛，呼呼破空一頭撞上薄薄的那面牆，就像沙土做的野獸想撞開一座城池，潰散千萬份。
唯一人猶自平靜。
燕山老祖動了，動了一步便又停下，長眉微垂，神情肅然中透出幾分驚喜。
「為什麼？」
餘光可見，夜蓮彈指的動作漸漸緩慢，臉色隨之變得蒼白，身形也開始顫抖。袁朝年的身體上，九顆魔頭越發狂躁，猛撲急縱每每想要離開，卻又總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按壓，不得脫身。
若不然，就去死吧。雖然被她這樣死了很可惜，總比自己死來得好。
這也是殺人。九獄如果想請就請、想攆就能攆的話，哪有資格配得上天魔兩個字。
動心便動念，動念即有行動，九顆魔頭目光先後熾烈，拉動袁朝年身體疾撲往前，沖向發出聲音的那個源頭。
何謂喚魔，就是請魔，如袁朝年曾經做過的那樣，請魔現身，請魔上身！
「殺！」
「賤人，我殺了你！」
整個世界的光輝集中於一處，遠處無數條身影急速撲來，突然在飛掠中定格，之後紛紛打坐于地，欣喜感受著什麼。
悲鬱之色越發濃郁，袁朝年放棄抵抗，幽幽說道：「你怎麼能忍心？」
吼聲顯示袁朝年內心如何驚恐，更多的是難以置信。正如之前其所講，神族尊卑極重，只要夜蓮動用法力傷害他，都會因為元祖之詛咒遭受反噬，受傷反倒更重；假如她真正動了殺機，也一定會死在袁朝年前面，沒有第二種可能。
刷！的一聲響，好似清風拂過草原，像極了春日萌動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