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法眼
到底是夜蓮，慌亂之中胡謅幾句，思維漸漸跟上節奏，亂掰都掰出幾分道理。她的話里隱隱含有勸解味道，意思是谷溪心境與身處何地沒有關聯，強來沒有意義。
……
「是我。」
事實證明，之前那番胡扯之所以有用，不是因為十三郎水平高，而是眉師允許並且配合。未等十三郎展開思維，眉師打斷說道：「挑最主要的說。」
講過的話不算數，那是流氓手段，十三郎做得出，眉師不行。
聽了這句話，萬世之花越發堅信，無論今天的事情如何開始、怎樣進行，十三郎都會想出辦法，將其引到自己身上，區別僅在於方式方法，以及衝突的程度有多大。
一片沉寂。
是我，是我做的，這兩句話有些區別，聽著似乎答非所問，但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意義。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原因有很多，還真是不太好……」
「曾經的忠僕冉不驚，齊飛齊殿下，彼時顯露真兇身份的樂副使，最後便是消失很久、又突然出現的蕭十三郎。」
若為第二種，十三郎便會將局面引導成現在這樣。萬世之花與之同行，再為其說話，便等於兩人聯手逼宮，眉師內外交困，承受的壓力更大。
等不到回答，眉師臉上並無失望，聲音如剛開始那樣沉靜，眉心漸開。
「這是兩件事？」
「突破化神，首先考驗道心。」
眉師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仙子戰場化神，便得益於此？」
「仙子不肯說，本院只能當你……」
「這個……應該是吧。」
大家境界相當，
「是的，兩件事。」十三郎認真點頭。
「院長親自指定的人也要懷疑，他到底累不累……」
眉師毫不動容，說道：「感悟哪有多少可談，重要的是，這些都是仙子的親身體會？」
真以為紫雲院長好惹？
十三郎仔細想了想，回答道：「谷師年齡大了。」
十三郎還是樂洪濤？
無結果，眉師之前的話就成了空談，既然證明不了打熬心境有效，不如放人。
事先，三人誰都沒能預料到，一次不該發生的討論最終會演變成這種結果。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大家都不禁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挑起事端，弄到無法收場。
最主要的？
正如十三郎估算、希望的那樣，心境之爭沒有結果，眉師只能收回自己的話、非發出赦令不可。
兩人聯袂前來，唱喝相迎，難道僅僅是為了辯難？
十三郎、夜蓮對視一眼，內心微凜。
反擊終於到來，萬世之花臉色發白，不知該說什麼好。
縱橫古今，橫跨兩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敢做這樣的事。
人人都有不可言，對有些人而言，不可言的只有大事秘事陰謀事，然對部分人來講，可能只是一件極尋常的小事。斜谷斜坡一番嚎啕，劍廬旁邊兄妹糾結，說出去無人相信，後果也只有夜蓮自己知曉；然而不管怎麼講，不管她多麼看得開、多麼不在乎外人看法，這件事都是天大機密，絕絕對對不想泄露。
眉師說道：「仙子曾是道院一員，雖未跟隨谷
夜蓮表情微苦，心裏想眉師為何揪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不放，難道她現在還看不出來，自己已經上了當？
兩人都有資格，也都表現「出眾」，足以撼動任何冰山，然而……
「早有預謀，一定是！」
十三郎上前一步，搶先說道：「是我做的。」
可笑的是，做為最先挑起事端的那個人，十三郎只有一個目的：無結果！
真是辯難倒也罷了，失禮有理都是「意外」或叫「不自禁」，縱然碰到那種心胸狹隘者，頂天是個不敬之罪。假如證明兩人勾結，剛才的那番辯駁就不是為了明理，而是故意把眉師朝陷阱方向引……
假如是十三郎……承認情事損及顏面，以夜蓮之強大或可承受，然而，今天的事情怎麼說？
十三郎氣勢洶洶而來，眉師反應無非兩種，一是不分青紅皂白將其痛斥，再就是如現在這樣，試圖從道理上講明。若為第一種，夜蓮雖猜不到十三郎下步會怎樣做，但她明白這個人一定不在乎顏面上的損失；換句話說，罵就罵了，眉師不會因此便治他的罪，十三郎只當沒聽見。
冉不驚？別鬧了。他給夜蓮的刺激的確不小，然而任誰都明白，眉師之所以把他擰出來，目的是為了湊數，存心擠兌來的。
夜蓮
舊事重提，一字未改，聽著卻有不同的味道；眉師稍稍皺眉，凝思揣摩片刻，眼中忽閃過一抹厲色。
十三郎？他是當事者之一，又能說什麼。
……
整個事件最奇妙的地方在於，明明已經明白了這些事，萬世之花仍會按照十三郎希望的那樣、回答眉師的話。
眉師沒去留意兩人有什麼變化，娓娓說道：「心境突破必有契機。經多方查詢，本院將當時的狀況還原，有可能為仙子帶來契機者，只有四個人。」
現在，這把火燒到夜蓮身上，到了她主動交代「真相」的時候。與眉師類似，夜蓮不是流氓，既然之前承認，沒理由突然矢口否認。
眉師淡淡說道：「道法是道法，心境是心境，心境如能用道法解釋，未免太簡單了。」
眉師關注屬於她的那一塊，稍稍側身，望著十三郎說道：「什麼是你做的？」
不給夜蓮反駁、或者插口的機會，眉師平靜說道：「仙子能否告知本院，當時當事，讓仙子情緒得到宣洩進而蛻變心境的，是哪一個？」
「是……」沉默的夜蓮終於抬頭，眼裡閃過一絲決然。
眉師目光微冷，說道：「為什麼？」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都是。」
聽了這句話，夜蓮微微一愣，十三郎目光微閃。
就像掉入獵人陷阱的野獸，萬世之花神情窘迫，並透著一絲羞怒。
稍頓，十三郎繼續說道：「學生想進丹樓。」
「仙子也認為，心境因情所生，應以宣洩為主？」
沉寂中，眉師合上書頁，書頁上不知何時浮出一塊陣圖，樓內變
「道途艱難，山重水複，一味強求並不足取；夜蓮覺得，此法與性情有關。」
心裏不知把十三郎罵了多少遍，萬世之花掙扎說道：「疏堵之道，或不僅僅在於情緒宣洩還是堆積，而是能夠讓心境真正放鬆，還原本我，進而才能思悟通達。」
剛剛聽到十三郎提出要求，萬世之花大吃一驚，心裏想這個蠢貨實在太離譜。之後看了眉師的反應，她慢慢意識這件事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於是漸漸平靜。接下去，兩人的對話更像一場修家辯論，萬世之花不便參与，乾脆耐下心來旁觀，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詳細……」
這是底蘊。
想了想，夜蓮沉吟說道：「心境因情所生，十三先生精研七情道法，當比夜蓮懂得更多。」
心裏轉著念頭，夜蓮艱難說道：「夜蓮只能想到這麼多。」
眉師的話講得委婉，聽著不像求解，而是求證。心細如她，當能看出夜蓮此時的表象、足以證明其身上發生過什麼……但她猜不到真相，更不會想到那對夜蓮有多難。
很難想象道院院長會有這種表現，為了尋常她所認為的真相，不惜拉下顏面，以當年情分增加籌碼。
「仙子能否詳細說？」
所謂心境，聽起來玄奧莫測，實則就是一個公有理還是婆有理的麻煩事；休說眼前這三人，便是把滄浪所有大拿湊懂啊一起，辨到最後結果也是註定的，誰都無法徹底說服誰。
齊飛？仙殿雙驕，金童玉女，聽上去很合理，然而當時的情形，飛殿下
夜蓮說道：「執拗之人，無論在哪裡都難繞開，反之如果習慣開闢新徑，或許就會更換思路。至於能否成功、效果如何，其人其事其時其境都有影響，還要看造化。」
紫雲道院，道院四樓，每座樓都是一座大陣，每位主事者都是主身入樓內，便如飛鳥陷入牢籠。別說十三郎與夜蓮，便是老院長復生，劍尊親自，也不敢輕言來去自如。
有禮無理也好，無禮有理也罷，十三先生雖是一名普通學子，但他的確擁有了向院長叫板的資格、不用擔心因為一兩句「失言」被道院驅逐。
十三郎是十三郎，但他不僅僅是十三郎；夜蓮是夜蓮，但她不僅僅是夜蓮；這樣兩個人加在一起，縱然老院長復生，劍尊仍在，心裏恐也要犯思量，何況正處在火山口上的眉師。
相比眉師，夜蓮對十三郎了解更多，感受更加複雜。
「仙子？」
眉師想辨明這個道理，十三郎如其所願，為此還拉上夜蓮一道；從內心講，夜蓮雖能識破伎倆，仍不免想知道心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誰能知道，十三郎突然將話題引到她身上，直指命門。
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夜蓮瞬間想通大部分關節，當她看到事情向十三郎期望的方向發展，內心不免生寒。
太普通，眉師微微皺眉。
可她說不得。
樂洪濤已被定性，勾結獵妖使、十惡不赦的逆賊，萬世之花與他扯上關係，怕有很多后話可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