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天欲明
隨著一件件大事發僧，十三郎聲威日隆，何問柳也曾無數次自問，無數次絕望，無數次勸說自己看開，可就是做不到。
最最無奈的是，即便經過這麼多事，明知道那座山峰越來越高，他依然放不下，無論如何都不行。
始作俑者，又是十三郎。
黑面神想說知道你還亂搞，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口。
拚命提醒自己，警告自己，何問柳仍不能控制心神，沉寂中，吶喊中，沉淪中，忽見十三郎開口。
與賈克等人不同，何問柳與十三郎的私人關係一直不好，說話時態度自然談不上和睦。如考慮到嶺南的那件事，他有足夠多理由視十三郎為仇，且非一般的仇。
昨夜書樓偶聞驚訊，雖然知道十三郎與夜蓮歸來的人極少，消息卻如風暴席捲紫雲，至凌晨，已經變得人盡皆知。若非道院規章擺在這裏，早有無數人用湧來，或觀望，或親近，或單純為了親眼看一看傳說中的兩位師兄。
十三郎知道這條規矩，心裏明白何問柳猜錯，連帶不少學子誤會，認為谷溪是因……
紫雲修行主要靠自己，道院職責更多在於解惑答疑，縱使需要演法煉丹，也很少出現「留夜」情形。因為此，早晨往往是最為熱鬧的時候，學子相當集中。
「我知道。」
心裏這樣想著，十三郎望著何問柳的目光不覺有些冷。
還要怎樣呢？
十三郎不想繼續討論，寬慰說道：「放心，眉院肯定同意。
上百張面孔中央，十三郎停住腳步，目光橫掃、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幾張熟悉面孔。
這就是心魔了。
「規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
哪怕一步。
很正常。
人越聚越多，目光越來越密集，各樣表情千奇百怪，但有一點相同：不讓！
……
如今道院，包括教習都算在內，認識谷溪與黑面神的很多，真正見過十三郎與夜蓮的只在少數，人們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再看到谷溪慘不忍睹的死相，焉能不明白出了大事。
無論什麼地方，大事之下規矩必亂，黑面神的話被賈克搶了去，非但沒有不滿，相反心裏有些感激。此刻黑面神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該如何勸說、阻止十三郎蠻幹，而不是安撫這些躁動學子。
道院修行，何問柳雖被十三郎壓制整整十年，畢竟還能看到希望。他曾寄望于禁樓翻盤，結果失敗；踏須彌渴望，又失敗；期盼大比，還是失敗；內院修行迎來轉機，出征外域，何問柳再度夢想一飛衝天，結果……
守在大門的人變了模樣，進入道院的規矩卻沒有變，一個個學子各施手段，門禁一次次閃爍，開與關，關與開，望之如隔世。
道院之中不準飛，行走中迎面四聲驚呼，五種稱謂，四種表情，很快引起陣陣風潮。聽到聲音的學子、教習們從四面八方湧來，但只熱鬧了片刻，很快變
「在下拜的是谷師。」
「蕭兄……」
換成尋常人，至此早已萬念俱灰，怕已經瘋掉，何問柳能夠支撐不倒，實屬不易。
接著辯？這個念頭僅僅閃了一下便被黑面神丟在腦後，他知道這個年輕人，與其看似可怕的實力想比，那張毒嘴才真正稱得上天下無敵；別說自己，把道院能言善辯的人都找來，恐也未必能佔到上風。
「禁樓主持遭人謀害，你想怎樣？」
看到了，學子們卻都呆住了，其中不少人迷惑、一些人驚慌，還有人驚怒恨不得出手。
什麼跟什麼！
簡單點說，何問柳老了，沉穩了，且透著一股憂鬱味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嶺南第一人不見了蹤影，留下的是疲憊，還有苦苦堅持的不堪、將臨極限的感覺。
「這樣……」
「何執事他……」
「老師！老師……」
這裡是道院，世間最特別的地方之一。
十三郎為何一個勁兒糟踐他的老師？
現成的例子，十三郎曾經落人詬語，險險就成了靈修公敵，但他在道院的痕迹不會被清除，始終記錄在案。
晨曦漸透，天色微明，紫雲道院從黑暗中走出，形狀慢慢清晰。樓內樓外，遠端近處，稀疏人聲撞入耳膜，漸漸連城了勢。道院門口，勤奮學子匆匆而來，準備開始新一天的修行，禁樓作為四樓之一，照例也會迎來新一天喧囂。
非但如此，後世之人見其靈位時，
到底發生了什麼？
「師兄！」
這句話講出來，周圍嘩啦跪倒一片，隨後是所有人。
人群兩份，賈克越眾而出，抱拳施禮。嶺南一別二十年，賈克終於進階元嬰，不知何故再度返回道院、成為一名教習。
「為什麼？」黑面神又是一愣。
聽了賈克的話，十三郎多少有些意外，靜下心來重新打量何問柳，頓生諸多感慨。
「可這……不合規矩啊！」
與平日相比，今天來的人似乎特別多，有些學子不願進門，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或與相熟同伴竊竊私語，神情均有期待。進入道院的學子似也不著急干正事，東遊西盪進樓出樓，直到……
當年留院學子不止他一個，紛紛站出來向這位久別的「同期」問好，並見過黑面神與夜蓮，之後目光轉回到十三郎身上。
谷溪人緣到底一般，沒有學子痛哭，也不見有誰開口痛斥，大家只是不讓路，等解釋，要仇人。
是這樣嗎？
距離一步步拉開，直到二十幾年前，嶺南傳來霹靂驚雷，何問柳失去了宗門。
弱小的不止力量，還有心神、志向、甚至包括膽量。
「……」
「何兄歸來改修禁術，現為禁樓教習一員。」
腦子裡轉了幾個圈，黑面神忽然意識到，自己被十三郎用話帶暈了頭，話題跑偏十萬八千里。
公道地講，參加外域征戰的學子中，何問
「他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
百年不見，一朝重逢，往日無數次懷疑的真相擺在眼前，當著十三郎的面，對著那雙平靜深邃如海的眼，何問柳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巨龍凝視的螞蟻，從裡到外如嬰兒一樣赤裸，內心的憤怒、不滿、怨艾、仇恨、恐懼，通通被看透。
「先生……嗯？」
「天亮了喔！」小不點過了睏倦期，雀躍歡呼。
與當年相比，這位曾與十三郎較勁多年的同窗變化極大，大到除那張臉還是原來模樣，別的幾乎要認不出來。
此刻何問柳的行為……他跪下來，朝十三郎連磕三個頭，之後才站起身，以冷厲的聲音問出那句話，給出解釋。
坐鎮禁樓數百年，哪怕犯下滔天大罪，縱使沒有一個人喜歡，谷溪仍舊是這裏所有人的老師，而不僅僅是十三郎。
歸根結底，谷溪品行不重要，性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實在不夠資格；然而在十三郎嘴裏，稱尊就好像給死者燒點紙錢那麼輕鬆，可以隨便送出去安慰亡魂。
與其它宗門、勢力、分院相比，紫雲道院有條最最奇特的規章 糾錯、懲叛，但不免其職。上至院長，下及學子，無論犯了什麼錯、什麼罪，道院始終接受其是、或者曾經是道院
當面的人呆愣無語，周圍的人茫然失措，更多人相互呼喊著四面用來，很快變得與前者想象，一片死寂。
「因為拚命的時機到了。」十三郎抬頭望著天空，眯縫著眼睛望著東方，神情有些痴。
……
結果不用提了，與十三郎的炫目光輝相比，他就像皓月旁邊的……一顆螢火蟲。
「這是怎麼回事？」
身為一名修士，有志逆天的特殊存在，膽量是最最根本東西。沒有天資，勤奮可以彌補；缺少心智，堅持能夠改善；背景、資源、機會等等通通有辦法可想，若連膽量都失去……結果註定沉淪。
天確實亮了。
「先生有所不知，這件事情牽連太廣……」
榮耀留下，污點亦留下，這便是紫雲道院的獨特處，或可稱之為風骨。
何問柳出身好，天資不錯，道途稱得上順利，但其遇到的困苦、風波、無奈一點不比別人少。入道院時當頭一棒，隨後便是那十年苦難，心路可謂艱難。同期之中，賈克之類倒也罷了，十三郎像一座大山鎮在頭頂，歷時足足百年！
「仙子！」
其中一人比較特別，何問柳。
不提十三郎與夜蓮，因有黑面神在場，學子們暫時不敢輕動，然而是人都看得明白，假如這件事情沒個交代，無論這幾人多麼強大，是何身份，今日休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