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升仙有矩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明湖半卦
色了，空了，悟了，呆了……怎麼說都有理，那便不是道理。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舒菲雨開壇講法引來許多修士捧場，其中三位不速之客，齊傲天，齊守仁，還有一個程睿。
可他就是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喜歡的無可抑制，喜歡到捨我其誰，緊張凝重，渾身直冒虛汗。
「請念祖道友近前來。」
……
其一，時間永遠是最好的療傷葯，舒氏輝煌年代久遠，終究被淡化。
你說功名如糞土，佛說世人多磨難；你說我自將心向明月，佛說解救功德無量；你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佛說埋骨不過三尺地，需當見性通明；你再說我心無礙如清風，佛又言救人疾苦方成正果。
用意都是好的，勸人向善也是對的，佛家真言世代流傳，很有道理，但又都不是理。
「算天算地不算自己，這是規矩，也是定數。」林內女子侃侃而談，溫言道：「念祖兄要麼命有天顧，要麼與我命格息息相關，不能算。」
這樣的情況下，程睿出現了。
那天的天格外明媚，那天的地格外寬廣，那天的風格外輕柔，那天的水格外清藍。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齊家未來接班人都比聖女稱號更值錢；如能找到機會與其中任何一個搭上關係，今後必有大好前程。
血衣殺者惶惶不安，生怕那根白髮會令伊人不喜，趕緊再拔一根。
不要覺得奇怪，同樣經歷放在別人身上，早就不堪忍受。
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吧。
成佛之後怎麼辦？
那片竹林格外深幽，擋住一雙重新煥發生機的視線；那個聲音格外動聽，讓人捨不得
按照約定，贈算者需提供隨身之物，最好當然來自身體髮膚，供舒家女開算。
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頭髮居然是白色。
「我都這麼老了？」
冥冥中註定某些事情會發生，初聽聖女這樣的稱號，程睿的反應與往常無異，輕蔑不屑一顧。但當他聽下去，知道了那個所謂聖女的身份、及其過往作為後，忽然之間生出念想，要去看一看。
百多年鏖戰，其中大半時間在煎熬中度過，無論精神與身體都受到極大摧殘，當年那個雄姿英發的青年沒了蹤影，程家「少主」鬢髮半白，面色滄桑且透著一股衰敗氣息，看去好似半百老頭。
某年春天，程睿遊盪到一個地方，無意間聽到幾名修士談起，近期有聖女明湖講法，順帶開枚觀道，贈三算。
……
對了，當時他不叫陳睿。
……
……
棄屠刀者立地成佛，苦勞一生永世成不了佛，難不成真那句話才是對的：欲成佛，先成魔？
「念祖道友的命，我恐怕算不了。」
沉迷美色耽擱人生，佛會告訴你色即是空；你對佛說既然色即是空，沉色即為心性空明，佛又會說此空非彼空。
……
周圍一片嘩然，心裏想這才剛剛講完那麼多道理，馬上自砸招牌？
他醉了。
這便是真相。
當然，六大宗族、包括主要的收容者齊家對舒氏的警惕並未完全消除，從其聚居之地便能看出來，偏遠閉塞，修行條件十分艱苦。
結果擺在眼前，舒氏最終沒落衰敗，殘餘族人東躲西藏，隨著時光流逝，如今他們
明湖邊，講法地，舒家有女傍竹開算。
很多時候，這句話被人們理解為緣分難求，勸人珍惜的意思。
……
幽幽之口難堵，再說舒菲雨的確出眾，站在舒氏族長角度，總不能因為認定其罪吧。
各地趕來聆聽講法的修士很多，公平地講，這些人當中，僅少數為了開算、或瞻仰舒菲雨風姿，絕大多數衝著齊家兩位少主而來。
混到這份上，陳睿把爭嫡之心丟到九霄雲外，道法境界也無所謂；當時他，厭倦了永無休止的苦熬與奔波，只想找個安靜地方享幾天清福，順帶考慮要不要死。
這是為什麼呢？
手裡拿著寫有曾念祖的簽，舒家女子聲音沉靜但有些悲傷，不知是否已經感應到將來發生的事。此刻她所不知道的是，此前近一個時辰的講法過程中，林外陳睿整個人一直處於痴獃狀態，周圍視如不見，耳邊充耳不聞，像個活死人。
……
他知道自己醉了，醉醺醺不知身在何方，迷瞪瞪眼前幻化萬種，恍忽忽尋著聲音的方向去到竹林邊，從頭上拔出一根發。
狂喜中的他沒能留意到，林中女子說話的聲音隱帶顫抖，且根本沒拿到他的髮絲。
說到講法，甭管舒菲雨本事如何，她精通的是算道，所講無論精彩與否，多帶有唯心天定的感覺，難為修士所喜。當然，如能讓聖女替自己開啟枚算之術，九成九的人都會覺得幸運而且感激，可那個機會太小了，總共三算，在
後事證明，如有重新選擇的機會，舒氏族長絕對會那樣做，寧可把舒菲雨禁關到死，也不會允許她開設那次法壇。
按說這很奇怪，放在舒氏身上又很正常，原因有三。
聽說舒家有女公開法壇贈算，不管是湊熱鬧還是真心想算命，總歸都是正經理由。這樣那樣，巧合或者必然，齊二位聯袂前來。
需要提到的是，那時候的程睿很大程度上脫離了修真界主流，憑他的本事，凡間王朝根本無能為力，縱有幾個修士供養，多為欺世盜名之徒，別說與程睿廝殺，連給他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每當遇到這類修士，程睿連教訓都不願，甚至會大發善心給些好處，教導一下對方。
一般人對付不了他，難不成為一個凡間孽障出動劫修？那樣會不會惹來程家震怒，等於宣戰？
齊傲天與齊守仁去的不算突兀，一來舒氏所居屬於齊家領地，具體講歸屬齊傲天管轄；二來他們兩是宗族候選，恰好當時正在一起。舒氏開壇大發請柬，齊傲天那裡是必送的，至於來不來，全看齊家少主是否給面子。
贈算以抽籤形式決定，會抽到誰呢？
無所謂了，陳睿不在乎；事實上，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修為增長，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值得一提的是，連程睿自己都不知道，那時候的他殺人太多，已開始被人叫做血衣。
聖女就是舒氏之女：舒菲雨，被認為最有希望將枚算之法修到大成的人，程睿的出身決定了他知道舒氏歷史，生出興趣實屬正常。但要注意一點，所謂聖女其實是別人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若對佛說沉淪苦海回頭無岸，佛家又言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為什麼？」程睿不像別人那樣想，只覺得疑惑，沉重，連陽光都變得刺目醜陋，令他渾身刺痛。
還是白色。
修真世界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衣殺者，其實誕生於凡間。
佛答不出，只好朝玄了說。
男女之間的事情最最複雜難解，或者根本找不到解釋；喜不喜，愛不愛，什麼時候喜，何時才會愛，愛恨情仇如何轉換，任誰都講不出具體道理。
陳血衣是有大智慧的人，正因為如此，他知道自己成不了佛，悟不出太多是非道理，當然也弄不清自己為何喜歡。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啊。」
一句話總結，那時候的陳睿已經入魔。奇妙的是，那時陳睿幾乎不再修鍊，修為境界卻不停地漲，漲、漲，一直漲到生境後期，很快就要面臨劫關。
這樣理解不算錯，但它絕非真相。
林內女子清聲講道，台前二齊作為嘉賓，明爭也好暗鬥也罷，台前幕後種種流言，各人自有各人觀感。聽著看著談著想著，時間流逝，群修自然而然想到其後發生的事。
歷史自此改寫。
就這樣，瘋瘋癲癲的陳睿一路流浪，期間不是沒有大族修士留意到他的行跡，考慮到這傢伙的出身與實力，再看他那些瘋癲舉止，為禍為福都在凡間……該怎麼辦呢？
講不出道理怎麼辦？問佛。
羞恥羞慚，血衣殺者無所適從，恨不得把頭髮都拽出來；此刻他聽到林內一聲嘆息，
天亮了。
早在六姓興盛之前，舒氏是這片星空最強大的宗族，風頭超過現今六族中的任何家，一時無兩。
潛意識裡程睿覺得，那些修士和他一樣都是可憐人，不然怎會流落凡間？
流落到舒氏的陳睿不叫程睿，而是隨便取個別名：曾念祖。
聽到這句話，天空瞬間回復明媚，陽光頓時燦爛，吹過身邊的風兒嘩嘩鼓掌，程血衣當場灑淚滿襟。
一路遊盪，漫無目的，程睿像個幽魂般走走停停，偶爾遇事或者管管閑事，所作所為非善非惡，全憑當時心意。高興了揍個人，不高興了燒間屋，有時候，他路過某地時聽說附近有貪官惡奴，一怒出手，會將別人滿門、甚至全族殺個精光；換個時候，他會自己扮成惡人，特意挑那些知名賢者欺負，再把引來的「豪俠之士」一番教訓，之後在別人的憤怒目光中哈哈大笑，飄然離去。
……
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擦肩。
其二，舒氏之仇不是哪宗哪門，六大宗族家家與其有過恩怨，意味著大家皆視其為敵，意味著想崛起需將六族全部打翻，可能性幾等於零。
抽到了陳睿。
其三，正因為以上兩點，加上自身確有天賦，舒氏殘餘慢慢轉變了主修方向，獨攻算道。這樣做的好處很明顯，算道修士不擅戰鬥，境界有限且多數早夭，真能活著修至頂峰，其人又為大勢力所喜，地位高但無實權，多少能得大家庇護。如此這般幾萬年轉變，舒氏一族雖說活的有些屈辱，但也成功實現了身份轉換，不像其他被擊敗的宗族那樣受排擠、甚至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