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初見還是重逢？
「放心，哥哥再不會離開叮噹。」
「……好……咱們回家……今天燒魚。」
人與蛤蟆對視，目不轉睛。
兩大碗米飯，一盤炒青菜，一份煎雞蛋，一盆魚湯，味道……只能說不差。
他抬手，揉眼，睜眼再看，再揉眼，揉眼揉到視線模糊……少女依然存在，雙腿踩得泥水四濺，水青衣裙臟到不成樣子。
「你怎麼不和他們住一起？」
院子當中一顆桃樹，四周矮牆，牆頭堆著一些帶刺荊棘，橫七豎八胡亂放著，像是村寨用來防範野獸的手段。牆邊一側有木柴，劈好的堆放整整齊齊，沒劈好的樹、和一把斧子混在一起；再旁邊，幾件破舊農具都有固定位置，還有些盤盤罐罐，和一把豎在房檐的梯子。
片刻痴茫，一聲歡呼。
梯子上一段格外光華，瞄一眼，比一下，與叮噹身高相仿。
十三郎有些茫然地四處看著，恍如夢中。
裡屋能聽到十三郎忙活，但沒想到效率這麼高，叮噹難以置信。
「……」
「哥哥和我在這座山走散，一定會回到這裏來找我，對不對？」
十三郎說道：「叮噹一直漂亮。」
「呱呱！」胖胖聽到熟悉的聲音，膽氣大增，聲音洪亮，威嚴的目光俯瞰十三郎。
「我……我去換件衣服。」
「我等哥哥呀？」
「保證？」
「大牛是獵人，住的寨子可遠，偶爾才會經過這裏。」
「我來了。」
「騙你的啦，有大牛幫忙。」
看到那隻蛤蟆，十三郎瞬間石化，雙手遏制不住開始顫抖。
「是你太慢。」
「漂亮嗎？」叮噹
「嗯。」
「現在我知道了，原來是因為哥哥要來。」
「呱呱，呱呱呱呱！」胖胖明顯激動起來，叫聲急促，兩隻前爪用力的刨。
那是一把用了很久的斧子，斧身短而且鈍，斧柄光滑、褐色中分佈著幾塊暗紅。
鈍斧，光滑，暗紅……
騰出手抱住叮噹肩膀，十三郎低頭碰碰叮噹的臉，認真說道：「以後哥哥一直陪著叮噹，無論何時，何地。」
「家裡有個男人，就是好啊！」
「哥哥進屋休息下，我去燒飯做菜……不用幫忙，我要自己做。」
「那就好了。」
「嗯。」
……
十三郎的手扣緊了些，指尖掌腹儘是粗糙感覺，像樹皮。
「哥哥，叮噹等你好久了。」
「……」這次沒了回應，胖胖肚皮起伏的幅度大了些，頻率也比之前高。
叮噹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所有木柴都已經劈好，本就不髒的地面收拾得乾乾淨淨，周圍土牆上的幾處刺欄缺口也已補齊，十三郎從缸里打來水，正在處理那兩條魚。
「一起去撿魚。」
他沒有那樣做。
「我說的是裙子。」
「天心？」十三郎試探著叫它。
「哦……好。」
叫聲將十三郎驚醒，回頭看，木柴堆與牆壁的陰影處探出一隻頭，花花綠綠的皮膚，正用警惕而好奇目光打量這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她跑著，跳著，歡呼著，飛奔著，延著筆直的線路衝到十三郎面前，縱身入懷。
回頭看那座山，不算陡峭，蒼莽之色
十三郎下意識邁步，抬起的腳舉在空中，半響不能落地。
「等我？」
山野孤寂而平靜，茅屋還算精緻，新舊二色隨處可見，比如屋頂衰草是新鋪的，屋樑是舊的，柴門邊幾根拆下來的木條，滿是蟲孔雨蝕的痕迹。
「咯咯！」
「胖胖，我是十三。」
「挺好的。」
「呃。」
「……對。」
「好……」
十三郎吃的很香，是真的香。一邊吃，他和叮噹隨意聊著，所談並非過往舊事，而是種菜插秧釣魚捕獵，或與之相關的事。
回頭看一眼裡屋，十三郎壓低聲音說道：「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一起？」
十三郎顫抖的更厲害，伸出手，小心翼翼發出召喚。
「哥哥去把魚撿來，從梗上走免得弄髒了腳……叮噹先去換件衣服。」
他的動作很麻利，手拿菜刀三下兩下將魚鱗去凈，剖腹挖心大開殺戒；天心蛤蟆守在盆子旁邊，職責是清潔，每當十三郎扔些腸子腮肺，空中總會閃過一道紅影將其捲入肚腹，根本不會弄髒地面。
又片刻，十三郎語無倫次，淚雨磅礴。
「呵呵，不說我了，哥哥這些年在做什麼？去了哪裡？是不是很遠？」
跑著跳著，叮噹很快又高興起來，喜滋滋回到十三郎身邊。
「呃……也好。哥哥，看這房子怎麼樣？」
「呱。」
叮噹感慨說道：「山上住太難了，夜裡全是野獸叫喚，我在那裡待了幾天沒等著哥哥，
「胖胖，來。」
人比蛤蟆更激動，更加語無倫次，十三郎慢慢站起身，一邊呢喃著走向柴堆，一面不停地抹著臉。
「真的？」
「呱呱！」
「嗯？」
「不！我們一起。」
良久，夢醒。
十三郎神色微僵，眼裡閃過一抹痛色。
「嗯。」
……
「哥哥，你回來了啊。」
四周清凈，山風吹落勢頭漸緩，掠過屋檐時發出沙沙輕響，除此再無動靜。
「……嗯。」
「嗯。」
……
「可你總不來。」
木塊不多，上無遮擋，樹木較細且多分叉，茅屋失修而未修。
偏房是做飯的地方，隱約可見鍋灶爐台，收拾的很乾凈；偏房再往下還有兩間更簡陋的小屋，一處雞圈，一處茅房。
片刻痴獃，十三郎仰天大笑。
「胖胖，來吧。」
「哥哥……先鬆手啊。」
起身一半又坐回去，背後望著叮噹衝進廚房，目光憐惜，眉頭卻慢慢緊鎖。
「……」
「這麼快！」
……
「……」
臉上無淚，但又總想去揉，去抹，怎麼抹都抹不完。
「大牛？」
「哥哥，你知道了？」
「咕咕。」像是明白他的意思，胖胖鼓囊囊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像在權衡利弊。
「是啊……很遠。」
稻田，小舟，兩條魚……
暖暖的，軟軟的，高興的，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
「也是我做的，和哥哥分開之前可不會。」
隨口取笑，十三郎上上下下打量著煥然一新的叮噹，目光
「當然。」
「嗯。」
「我是的，我就是的……」
「哥哥！」
「……附近沒有別的人？」
……
「我是十三啊！你不記得了？你的名字……」
「它叫胖胖。」叮噹的聲音從裡屋傳來，伴隨幾聲輕笑。「不知從哪兒來的蛤蟆，來了就不肯走，後來……後來我就給它取了名兒。」
魚掉落，人飛奔，少女一路叫著笑著，經過田野踩過稻花，就像一朵跳躍的花。
「哥哥，哥哥，哥哥？」
叮噹高高興興接過，正想說點什麼，動作忽然僵住，臉色煞白。
「我造的！」
屋舍照舊簡陋而整潔，正屋僅兩間，門開廳堂一眼可見全貌，裡間有門、門上還刻意掛著簾；十三郎鬆開手，目送叮咚蹦跳著鑽進門帘，下意識地想要放出神識。
「真的。」
叮噹身上既無靈力也無魔力，十三郎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沒問。
六字出口只在瞬間，聲音從急促變為顫抖，十三郎能夠感覺到叮噹的手變得冰涼，眼神凄惶。
「但我知道，哥哥一定會來。」
十三郎默默說道：「很對。」
「要翻過十幾座大山，叮噹一個人走、不碰到危險的話，得七八天。」
叮噹留意到了，神色一下子驚慌起來，一把抓住十三郎的手問道：「哥哥，你還要走？」
十三郎深吸一口氣，緩緩蹲下身，側過頭，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那隻蛤蟆，認真分辨每一道條紋，每一團油彩般的皮膚。
「難怪我打聽不到哥哥的消息……走，咱們回家，等我換件衣服，今天燒魚吃。」
「叮噹？」
十三郎伸出左手抱住叮噹，右手從其頭上捻下一根草葉，用力點著頭。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胖胖，來。」
綠皮蛤蟆發出咕咕的聲音，直愣愣的目光，肚皮不停起伏。
「那就沒有了。」
「胖胖，來？」
……
第七次呼喚，第一聲正式回應，綠影在空中畫出一道美妙的弧線，跳進十三郎掌心。冰涼油滑的感覺那般充實，十三郎心裏猛的一抽，險些一把握緊。
「呱呱！」
叮噹埋怨著，掂著裙角、墊起步子在院子里繞圈，刻意強調、並且炫耀自己的成就；旁邊胖胖看著這一幕，呱呱叫了兩聲，跟她一起跳。
「……嗯……」
突如其來的聲音，綠皮蛤蟆受到驚嚇，一下子跳到木柴堆高處。
叮噹吃的也很香，邊吃邊說，苦的樂的喜的憂的，一切盡在言中。
「哥哥是說除了大牛他們？」
「有多遠？」
以免驚擾到某人。
煩惱來的快去的也快，叮噹一下子跳起來，從盆里「搶」過那兩條魚，一路高聲叫著。
「我是十三，塔山的兄弟。」
「叮噹，胖胖，胖胖，叮噹……」
「保證。」
笑聲起，哭聲中，十三郎不忘隨手在周圍劃出一個圈。
「這不，今天一早叮噹覺得特別高興，運氣也特別好，出門就釣到兩條魚。」
一隻手被叮噹牽著，一手提著魚，十三郎腳步僵硬地走進院子，首先看到那把斧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