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勝利者逃亡
身體來之不易，不能因為破了就隨意丟掉，長發青年一路走一路撿，撿到直接朝身上按，按一塊長一塊，方便到不能更方便。稍後，當他把所有看得到的屍塊全部填回身體，低頭看、發覺自己比來的時候更慘，當然也更丑。
心慌慌，神惻惻，身體如山般沉重，胸口如火燒般灼熱，雙腿也好像灌了鉛；疲憊少女奔跑在叢林，很快不支。
那是一條有著超強嗅覺的狗，瘋狗！
「胖胖……」
「它在報信兒，在給那個人指點方位。」
詭異的是，死過一次的他氣息比剛才更強，那些彩光更加接近線條，閃爍跳動之間，明顯比剛才更有力。
心裏無奈想著，嘴裏無奈說著，長發青年體會到機會來之不易，絕不能輕易放手。
痴迷中叮噹慢慢清醒，唇舌顫動，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胖胖！」
體力全無，天明也沒法走了。
「真是沒用啊！」
「死了！」
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哪怕吃下去的食物比身體還大，胖胖依舊從容自如，甚至看不出飽；剛剛它只吞下一顆眼球，怎麼變成這樣？
過去幾天，她一直這麼過來，好在胖胖聰慧幫助叮噹規避不少風險……想到胖胖，叮噹停下腳步結果沒停住，一頭摔倒。
一手捧著光團，叮噹用手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大驚大喜。
第一次殺人，下手時候常不覺得，過後方能感受到那種奪人性命的罪惡與恐怖；叮噹心裏沒有這種感覺，自打見到長發
「就這麼辦。」
「……管它呢。」
「那人說什麼輪迴咒，好像指的是這塊斑。咒，聽著就是不好的東西，難道說，這些事情之所以發生，都是因為我？」
再說，現在她連食物都沒有，怎麼可能趕到。那個目標太遙遠了，沒有胖胖沒有斧頭，她或許連今天晚上都活不過。
「我怎麼會覺得疼？」
「胖胖！」
「呱。」
這樣也能走。它先走到遠處，撿起那顆被震飛的頭顱放到肩上，扭了幾下，慢慢睜開眼。
溪邊沒得到休息，反因為殺人受到驚嚇，叮噹本就疲憊不堪，哪裡經得起狂奔？
念頭閃現便不可消除，叮噹回頭望著自己走過的路，心裏暗想我好可憐啊，才剛成親就和丈夫走散，好不容易相遇又得了病，如今救人不成還把自己搭進去，連胖胖都跟著一塊兒倒霉。
「求求老天，謝謝老天，給我復讎的機會。」
奔跑不單單為了胖胖，還因為那個明明死掉、感覺未是的人，叮噹知道要離他遠一些，冥冥中她覺得，只要距離足夠遙遠，那人便找不到自己。可要是距離不夠遠，哪怕看不見，哪怕繞再多路，他都能夠如影隨形。
驚恐感覺並未維持太久，胖胖虛弱的呼喚聲傳來，把叮噹從幻夢中驚醒；扭頭看，懶惰但從來不知病痛為何物的胖胖肚皮朝天，
「不知哥哥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醒，有沒有怪我……嗯？」
叮噹沒有夜眼，沒有力量，甚至連把武器都沒有。意志也有極限，再強的意志也改變不了現實，天黑她必須停下，而且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歇息，依靠三分運氣才能活下來。
「他果然沒是，這顆眼珠是他的一部分，他需要找回去。」
野獸擁有人類遠遠比不了的靈覺，當那團彩色光霧被打散、脫離肉身之後，本相氣息隨之釋放，這裏的生靈感受到那股詭異而恐怖，無一不逃。
「死了？」
無頭，無腰，有臂有肩但沒有脖子，晃蕩兩條腿。
「好疼。」
「得追上那頭驢。先追蛤蟆，它撐不了多久，對我稍有補充，那個小姑娘，輪迴咒，對我大有好處。此外還要問問斧頭的事情，真有修士就太好了……嗯，希望他能強一點，糊塗點，多殺我幾次最好。」
「奇怪了，驢子也朝那邊跑。」
「胖胖，胖胖！」
再叫兩聲，綠皮蛤蟆兩腿一蹬，眼皮頑強睜到最大，發出最後一次鳴叫。
意志是個好東西，叮噹在意志的支撐下前行到天黑，期間不知多少次想要放棄，均一一克服。
「不來說明你已經死掉。來，你會死個徹底！」
沒有胖胖「掩護」，叮噹不可能劈中對手；沒有胖胖指引，叮噹找不到水源；沒有胖胖相隨，叮噹撐不過這麼些日子；沒有胖胖，叮
輕聲應著、或者叫呼喚，叮噹蹲著的身體變成石雕，過了好一會兒，她伸手到胖胖鼻尖，隨後像被針刺到一樣趕緊縮回。胖胖肚皮仍在起伏，五彩之光閃爍依舊，慢慢朝外滲透、一時比一時變得更亮。叮噹表情僵硬，獃獃看著那些迷離的光線將胖胖一步步吞噬，目光迷惘。
……
開口第一句話，長發青年微微皺眉，神情不解，心情不喜。
淚珠滾滾而落，過鼻樑經黑斑，一路流進口中。
苦澀感慨，叮噹的心慢慢沉淪，氣息漸衰。恍惚間她覺得，那顆光團像是活的一樣，順著肌膚進入身體，滲透到血肉肌肉當中，帶來陣陣死意。
生平不知疼滋味，這方面他就像個嬰兒，嬰兒遇疼本能大哭，青年不哭……非不想，而是不能。
「死了？」
光球繼續抖動，初始很慢，後來逐步變快。
趕緊用手去試胖胖的鼻息，剛剛綻開的笑顏再度僵硬，叮噹眼裡滿是疑惑，死盯著那顆光球。
不會哭所以不能哭，不哭便只有忍著，好在疼痛並不劇烈，過了一會兒慢慢消退，青年心情回復，趕緊去撿屍。
「胖胖，胖胖！」
「這樣的話……」
這很奇怪，但不重要。其驚恐來自於殺人不能化解的危機感，她覺得那人並沒有死，尤其看到地上那些屍塊，那些像蟲子一樣蠕動的霧氣光團，彷彿隨時可以活過來
「胖胖，吐出來！」
「這裏距離那群東西，已經不遠了。」
「哥哥……」
被感染了，陪胖胖一起死？
現在不行了，一來她實在扛不住，二來她沒了斧頭不斷受傷，臉上與雙腿滿是傷口，流血不止；第三條最最不可迴避：天黑了。
……
想著想著，叮噹黯淡的眼睛慢慢變得明亮而銳利，神情慢慢堅定。
情形很不好，胖胖如今像個會發光的球，視線中五彩光色大亮，已經快要看不到本來模樣。
酸的。
……
「力量啊力量，力量怎麼來的這麼慢。這個鬼地方全是螻蟻，找個能殺死我的人怎麼就這麼難。」
試探著叫兩聲，沒有氣息的胖胖全無回應，心氣漸死的叮噹漸漸明白，就算自己能夠趕到，恐怕也是徒勞。
……
有了決定，青年默默感受片刻，抬起頭，獨眼與空蕩蕩的眼窩一同看向北方。
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以前在胖胖來說不可思議，如今求之不得；任憑叮噹如何加油，胖胖如何努力，肚皮五彩依舊明亮，越來越亮。
歇了一會兒體力稍有回復，叮噹站起來，一手拿著光團當燈使喚，改變方向鑽進另一片叢林。
觀看良久，叮噹慢慢意識到什麼，神情轉冷。
彩光彙集，速度慢而不止，從日在中天到垂落西山，用了兩個時辰，所有彩光聚集完整，之後開始像人一樣走動。
所謂法器，其實只是一把普通的斧頭，內里被十三郎封住禁法、遇法則爆；長發青年如果是普通人，這把斧頭就是
身在叢林內穿梭，叮噹仔細辨別周圍景物，越來越確認自己的判斷沒錯，方向也正確。於是乎，她的眼神越來越亮，累到極限的身體像是注入某種東西，充滿力量。
尋常材料，如何抵擋得了修士手段，一擊過後斧頭徹底化為灰燼，渣都沒留下。話說回來，假如不是它的材料普通，也不可能瞞過長發青年的眼睛，根本打不中。
光團抖動一次，過了一會兒，又是一次。
呼啦啦一陣聲響，幾隻蒼鼠從洞穴里鑽出來；沙沙沙連綿不絕，無數只螞蟻爬出大地；撲稜稜破空聲不斷，一群飛鳥離開枝頭。四方周圍，到處可以看到生靈遠離，如躲避瘟疫般四走八方，如畏蛇蝎。
「胖胖？胖胖？」
趴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叮噹回過一口氣，掙紮起來從懷裡掏出胖胖，悲聲又起。
突兀一聲尖叫，叮咚一把將胖胖撈起來揣進懷裡，順河往上，一路狂奔。
與光彩對應，它的氣息以看得到的速度衰弱，初始尚能呱呱叫著回應，其後在扭動中走向衰竭，眼睛也沒了神采。
憑意志？
「呱！」
爬坡越坎，翻山過水，叮噹用出每一分力氣，努力奔跑。
殺人後，叮噹哭的很傷心，身體不停顫抖，不僅僅因為沒了斧頭，還有說不出來的難受與驚恐。
該怎麼辦呢？
身後，風繼續吹，水繼續流，坡上狼屍慢慢化灰，連皮毛、骨頭都被吹散，痕迹全無。地面上，幾團五色霧氣一直升騰，聚合，蠕動，變形，詭異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