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絕招與絕路
遇肯定遇到了，遇到的都逃了；此刻山中，野獸眼裡的叮噹比猛虎更可怕，避之不及。到後來，隨著光球跳躍的頻率越來越急，叮噹聽到四周到處是驚恐的嘶鳴，還有野獸奔逃引發的騷亂。又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身後躁動比身前更激烈，以極快的速度靠近。
「歐昂！」
「灰哥，你走吧。」
身陷蟻群，長發青年首次流露出羞怒神情，沉沉低吼。跑是跑不掉的，藏也藏不住，長發青年拳打腳踢，並且吐出五色氣團。
長發變成光頭，青年的好脾氣像他的頭髮一樣不見影子，變得暴躁難抑；時刻關注人驢動靜，聽到叮噹的話，與蟻群戰鬥中的他忍不住想開口，神情憤怒而且不屑。
飛蟻，性情狂暴，兇狠無懼，絲毫不像別的野獸那樣懼怕，數量多達數十萬！
他的身體幾乎空了，除了彩光只剩少許骨架連接，看上去就像個被敲碎的骷髏架子，即便如此，青年揮拳踢腿依舊，虎虎生風。
結果讓人失望。
「好個畜生，竟然撐了這麼久，我決定……」
又過了片刻，叮噹心裏嘆了口氣，目光不再關注戰場，仰頭望天。
咆哮打斷了青年的話，咆哮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與此同時叮噹一聲大喊，朝洞內深處、準確講是洞內深處上方石壁上的那些詭異突出的東西砸出一塊石頭。
寨子里的人知道這群飛蟻存在，深深了解它們有多可怕；說弱點的話，它們一旦盯上目標，在沒將其殺死前不會轉向別處。也就是說，從第一隻飛蟻撲向長發青年的時候，蟻群與
初始覺得運氣，後來慢慢弄清真相，叮噹心裏憤怒更旺，默默對自己強調。
「吼！」
本意想問它為何出現在這裏，話到一半叮噹住了口，絕望目光落在灰哥的肚子上，心沉到谷底。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叮噹臉上再無驚恐與絕望，掛起滿滿嘲諷。那頭驢子也變了樣，目光迷茫但其神態反轉，說不出的安寧祥和。
戰鬥一起無可終止，計劃成功之後，叮噹全身再無一絲氣力，靠在灰哥的脖子上說道：「出去吧灰哥。不走了。」
數十萬飛蟻圍住一團會發光的人，兇猛撲擊連綿不止，共享饕餮盛宴。
還是不行。
「那你仔細看，看清楚。」
「大牛，黑子，還有根叔他們……」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灰哥蛤蟆血脈不俗，長發青年以肉身換力量的做法不虧；這些飛蟻都是普通貨色，胃口大、吃相凶，血、肉、骨、乃至毛髮一律啃光，給他帶來的力量微乎其乎，虧到姥姥家。
「來不及了。」
「這是做什麼……呀！」
長發青年壓力很大，他或許不怕是，但他現在捨不得那具肉身。此前灰哥、蛤蟆吞食其血肉，自己倒霉、同時也擊中青年軟肋，讓他很是苦惱；如今數十萬飛蟻一起啃食，哪怕全部倒霉死光，青年依舊得不償失。
「正好，你也在。」
「聽到阿玉姐這個名字，我覺得她和那些螻蟻不同，而是和我有緣的人，就像你們這樣。」
心神絕望思緒不止，叮噹拚命叫自己不要去想，可又
數十萬飛蟻斗一人，蟻兇狠，人強大，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就是它……灰哥！」
五彩之光，大若輪盤，紛紛洒洒如絲線透出體外；與胖胖相比，灰哥吞掉五彩的亮大、時間更久，完全脫了相。
……
「來不及了么？」
「想走？哥哥？」
實力相比，青年比那時強，單隻飛蟻遠弱於狼，巨狼能承受氣團多次攻擊不死，飛蟻卻嘩啦啦掉落滿地，身體很快化為灰燼。然而飛蟻數量多達數十萬，相加抵得上百頭，此外更重要的一點，飛蟻死傷不影響戰力，兇猛依舊。
來不及擦去頭上的血，叮噹急忙問道：「灰哥，你怎麼……」
回頭看一眼，確認飛蟻終將落敗，叮噹扭過頭去，在灰哥厚實的身體上靠了靠。
……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不知怎地，灰哥的嘶鳴聲陡然亢烈，黯淡雙眼重新煥發神光，正當叮噹以為……身後傳來輕笑。
戰鬥中青年把目光投向叮噹，呲牙一笑。「我親自去報訊，好不好？」
「丫頭放心，你不會那麼快死；等把這裏事情辦好，我帶你們去找阿玉姐，還有那個哥哥。」
手指灰哥，長發青年柔情脈脈，獨眼中神情愈發憐惜。
來不及喘口氣，叮噹大叫著衝過去，沖兩步摔倒額頭觸地，鮮血橫流。
「灰哥，
「到那時，看你還是不是這副表情……誰！」
他打出的不是力量，而是一股氣，氣流經過如瘟疫蔓延，一死一大片。也就是飛蟻能與之對抗，換成人、或其它生靈，戰鬥如何不論，到這份上鬥志早消，軍心崩潰。
更少肉身，更多光，長發青年腳步徐徐，以惡鬼模樣走出神仙風采，對自己、和自己的運氣滿意極了。
「這是胖胖的功勞。」
何須半響思索，片刻間劇變已至眼前，洞內嗡鳴聲大做，如一隻、又好像無數頭怪獸共同喧囂；下一刻，耳邊轟的一聲響，一群烏中帶亮的雲彩撲出洞口，稍一停頓，徑直撲向那個最明顯的目標，看得到的活物，發光的青年。
「歐昂！」
戰場上，長發青年左衝右突，帶動蟻群橫衝直撞，嗡鳴之聲不斷；飛蟻屍體成片灑落，鋪了一地，其中部分化為灰燼，更多體內發出彩光，慢慢變成一團五色光球。很快，百十丈地面光華閃耀，對應長發青年身上的血肉快被啃光，蟻群數量越來越少。
生死關頭，血恨危機，三生女的潛力徹底激發，做出常人、包括她自己以往做夢都做不到的事。
築基時，她敢獨闖陰陽峽，身陷卧龍庄，聯手殺四目，那樣不是果敢堅決，能男兒之所不能。在這裏，叮噹一人獨居野外，生存艱難不提，那份寂寞蝕人心神，豈是常人所能堅持。
無論滄浪還是這裏，不管正面還是反面，叮噹從來不柔弱，更不是花瓶。
表明態度、省了灰哥誤會意思，叮噹要留在這裏看到結局；灰哥
這是他首次不求死，為活著而戰。
一人、一驢、一蛤蟆，躲貓貓，長發青年錯愕，張著嘴，半響不明白怎麼回事。
帶著這種念頭，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天將明時，叮噹來到一面峭壁前，奮力撕開一片從上掛到下的藤蔓，看到那個曾經被大牛發現、並被反覆警告不要靠近的洞。
「難道說寨子已經……」
以前不覺得「忘記」可怕，相反一個人生活孤寂無著，能忘其實是一種優勢；自打十三郎出現，情況完全變了，叮噹無時無刻不想恢復記憶，一直努力著。
戰鬥兇狠慘烈，圍觀者無所事事，看了一會兒，叮噹與灰哥彼此對視，均從對方眼裡看到絕望。
「歐……」
黎明前的黑暗，天空十余顆星光閃爍，格外美麗，格外讓人留戀。
曾令天道無奈的存在，如今靠尋死積累力量，連一群妖蟲都算不上的螞蟻都對付不了；心中懊惱、可是沒有辦法，長發青年手、足、口並用，全力與蟻群周旋。
石頭飛出去的同時，大灰已經叼起叮噹，奮力衝出洞穴跑到旁邊的另一塊濃密藤蔓，一頭扎進去。
才幾天功夫，叮噹已經迷上觀星，每每看著它們、彷彿感受到一股衝力，身體里似乎存在一個關閉記憶的閘，漸漸在那股衝力下鬆動。
灰哥聽懂了叮噹的話，有些疑惑。哥哥是誰，灰哥不知道也沒辦法問，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它覺得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哥哥值得信賴，
一個熟知的面孔跳到眼前，叮噹用最後的力氣喊出來。
「阿玉姐怎樣了？」
神情語氣不容置疑，叮噹緩緩說道：「不要回寨子，去我那裡告訴哥哥，我們怎麼死的。」
「該死的丫頭，該死的蟻！」
回應來自天上，嘶啦啦灼燒響聲不絕，轟隆隆雷鳴浩蕩不休，寒颼颼風暴席捲山野，盡為托襯那個清朗、冷漠，怒恨滔天的宣告。
大灰啃了青年一小半身體，蛤蟆吞下一隻眼球，如今胖胖生死不知，灰哥掙命在旦夕；單隻飛蟻太弱了，對青年血肉的抗力太差，一點皮、一絲血、一截頭髮，沾之立斃。戰鬥進行到現在，蟻群數量消耗大半，長發青年變成光頭和尚，半邊臉孔血肉盡失，白慘慘的骨骼外露，看上去雖然凄慘憤怒，但也那般強大。
攀爬，奔跑，狼皮襖子破到不能再破，叮噹腳步不停；值得一提的是，那顆光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一路都沒有遇到野獸。
一點都沒有印象中的雄霸氣質，灰哥聲音嘶啞，目光黯淡，軟綿無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發現叮噹跑進來，灰哥很快認出她，掙紮起身靠過來，用嘴叼住一隻胳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蟻群縱橫無敵，便是一頭大象也能啃成骨架、甚至連骨架都剩不下，但它們啃不死青年。
唰！蔓中人驢一起冒頭，彼此對望，會心一笑。可惜灰哥氣息衰弱，叮噹累的都快死了，人驢笑起來都是那麼難看，那麼凄慘。
青年很不高興，最後一次吐出氣團，惡狠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