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教子（四）
得福還在思索著剛才聽到的那句話，心不在焉說道：「爹爹現在做的依舊是那些事。」
上路緩行，十三郎如之前所講的那樣重拾話題，感慨說道：「換成那個時候，如果有人像你這樣擁有強大的力量，又準備創造完美世界的話，為父一定舉雙手贊成，願為之效力。」
出門，離家，讓得福意外的是，父親已經提前通知了大家，要不就是寨民們早有所料，排著隊伍前來送行。
與三月前相比，他們的身體狀況並未發生根本改善，病患好治、災荒仍在，好在所有人都比以往多掌握了獲取吃食的門路，加上大地回陽野物復甦，一天一頓飽飯可保；要真正解除飢餓威脅，需待第一季收穫來臨之後。
此行源於爭端，得福打算重塑世界，走界魂老路，十三郎反對、勸其任由世界自由發展，進而惹來更大爭議，得福認為遺幸之靈註定悖逆蒼天，將來成禍。
依舊是那名老者為首，依舊是男女老少齊至，不同的是當初大家拿的是霧氣，如今手裡捧著糧食——那是眼下最最珍貴的禮物。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笑起來，笑容憐愛、但能看出幾分輕蔑。
十三郎回答道：「爹要告訴你的事情，將來會在他們身上顯露出來，以你的智慧，只要用心不帶偏見，現在就能看出苗頭，當然我也可以直接告訴你……」
點點滴滴皆為勝負，勝負長久會變成習慣，進而發展成依
至於得福，雖有無上智慧，距離明白這個道理還差的遠，還要經歷很多、很久。
直到最後，得福口出驚人之語，懷疑十三郎起意殺天。
贊一聲順帶佔便宜，十三郎繼續說道：「目前所知，至高規則只規定了生死、輪迴兩件事，當然不排除其它不為我們所知的部分，但可知道的原則是：至高規則之制訂那些最基本，最粗略的規則，細節一概不問，也不干涉。」
得福微微皺眉，不是太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得福認真想了想，說道：「也許這是其修行方式，利用別人尋找漏洞，才好讓規矩更加完美。」
一場不算正式的賭約由此而生。
稍頓，十三郎說道：「你確定想聽我講，而不是自己去看？」
「當時為父不太明白這句話，出於尊敬，我把它記在心裏，此後常拿出來驗證所為，也就是學。慢慢修行、成長、復讎，遇到一件件大事小事，為父碰到各種各樣的人和難題，每次經歷，對這句話的理解都在加深。直到現在……」
登高遠眺總能帶來許多感觸，得福亦不能例外，四望空野，未來天道暫時擺脫煩擾一路的陰影，慨然說道：「正因為考慮長遠，我才決定那樣做。」
稍頓，十三郎
十三郎搖了搖頭：「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十三郎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你可以換個思路，為什麼非得制訂規則？」
「兒子真聰明！」
能有這樣的舉動，十三郎很滿意了，又說道：「靈機說，至高規則從不在意被人冒犯，鼓勵在其規矩之內的對象想法突破，甚至破壞其規矩。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這個不能叫要求，何況被父親用商量的口吻講出，得福應著拉住十三郎的手，忘了這是此前他曾抗拒的舉動，如今成為事實。
「你為天道，整個天下都是你的，將來誕生的神仙鬼怪妖都是你的子民，因而更應該端起身架，但又不是像至高規則那樣。」
……
十三郎說道：「回到之前，那名長者教導我要站高看遠，為父的經歷，對這句話的理解有很多重。最基本的當然是具體事務，比如復讎、修行、打仗都可以運用，站高看遠才能把握總體。再比如至高規則之所以至高，起因就是因為它站的高，所以不應該、也不可能具體到每件事每個人，而是只制定最基本的部分，其餘任由別人發揮。」
「此舉不智，必留禍根。」冷眼旁觀，得福似乎看到了將來，寨民們因為父親的饋贈發生爭端，相互猜忌，四分五裂。
咄咄逼人的態度並未帶
考慮進程的話，不管人類要證明什麼，首先要能夠活下來，十三郎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情，才剛剛著手。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目睹其完全不同於想象的解救方式后，得福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危機感，忍不住想要改變心意。
很平常的一句感恩話，聽在得福耳中不亞於狂雷，神情大變。
叫來老者到身邊，十三郎把自己的「遺產」交接出去，一部分點名給制定的人，多數交給老者、由其與大家自由分配。
「這是傳授技藝的結果。」得福心裏默默想著。
得福揣摩著話中含義，試探說道：「爹爹的意思，我應該像它那樣做？」
其他人都這樣喊著，內容大同小異，表情異常嚴正，姿態格外虔誠。
十三郎溫和而堅決地拒絕了全部饋贈，親切而又淡漠地與所有相熟的人打著招呼，在得福看來，父親對這些人的態度與平時別無二致，然而在那些寨民眼中，今日十三先生異常和藹，起碼話比平時多，多的多。
得福毫不猶豫說道：「我想爹爹講出來，事後驗證。」
不待其講完，十三郎開口打斷道：「你完全弄錯了，至高規則如果存在、且的確規定了天道主掌輪迴的話，你這樣的作為，非但不會被其處罰，反而會得到鼓勵，甚至褒獎。
得福神情稍顯迷茫，不明其所指。
「雖說不是永別，有些事情還是應該安排一下。」
「這是刀與鞭子的威力。」望著眾人大大方方的樣子，得福若有所思。
但他們的眼神變了，不再像當初那樣寒氣森森，也不是死氣沉沉，而是燃起希望的光；再有就是，如今寨民知道讓自己保持清潔，所有人都不似當初那樣亂七八糟，除非為了防範流民，更不需要把視如性命的存糧挖洞埋藏。
……
天道生來大智慧，得福聽進去這句諫言，給十三郎鞠了個禮。
牽住兒子那隻稚嫩但含有巨大力量與恐怖的手，十三郎笑了笑，很開心。
「那有什麼用呢？」得福深深不解。他覺得，一旦自己父子二人離開，這裏很快會恢複原樣，還有那些流民、以及周圍獲知消息的其他寨民，會想方設法奪取這裏的一切，其源頭皆在於——當初界魂一戰，人性中的惡念被釋放。
是福是禍存在於將來，十三郎很快安排好一切，牽著兒子準備離去，眼見挽留不住，老者率全體深深一拜，齊齊說出一句話。
……
「為父剛開始修行的時候，青年氣盛且心中有仇，看很多事情不順眼，總覺得世界這裏需要改，那裡應該動，這裏的秩序需要調整，那些惡人需要殺絕，時刻不得安寧。」
「老朽楚時旺，攜本寨上下一百零七口，相送先生。」
得福不習慣、也不喜歡父親臉上那種表情，冷冷說道
「先生必為上天使者，老朽今日立誓，絕不辜負先生教誨，祖祖輩輩牢記先生之名，恩德永記。」
「你有界魂記憶，可知天道之上還有至高規則，也被稱為主宰？」
「知道一點。」
按照十三郎的意思，幫到這種程度就夠了，接下去可以放人不理。
一個不算恰當的例子過後，十三郎認真說道：「我和你說的站高看遠與上述兩種都不同，總體六字，：不製造，只引領。」
緩了緩，十三郎牽著得福的手走上一座山頂，說道：「你是道胎，將來是天道，所以要站的高一點，再高一點，要把目光放長遠，放寬廣。」
十三郎說道：「我的解釋來自靈機……不要用這種眼光。學習從來不分對象，無量劫或許是你的敵人，但不妨礙他有真知灼見。」
「後來為父去了道院，遇到一位特別睿智的長者，他告訴我說：你將來定能出類拔萃，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培養一些好的習慣，要學著把位置站高，目光放遠，放大。」
……
……
……
「就統御而言，高度相差越大，實力相差越大，越不應該干涉過多，有大概方框便可。比如那些神佛鬼怪，某種角度講可以看成規則被具體出來的形象，它們從來都偶現神跡，挑幾個例子露露臉便好，而不是凡事都做回應。假如反過來，大力者事事過問，信民祈禱事事操勞，不得忙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