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教子（三）
這當然不正常，但又很正常，當生存成為第一需求，人類就是會說話的野獸，不值得意外。
神情上看，那個像父親的人面目和煦，望著周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寨民，微笑著和每個人打招呼，不用嘴，只用眼。他的目光溫和，眼神並無太多憐憫，而是帶著濃濃鼓勵味道。周圍無論男女，老弱、病者還是那些經常廝殺透出兇狠的人，與之對視便覺雲開霧散，止不住有些羞愧。
老實下來的人們開始學習如何生活，三個月後，村寨煥然一新。
……
一舉一動皆在周圍人的視線，寨民很快意識到，這位父親不但擁有高明醫術，還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豐富到不能更豐富的經驗。
村中一霸。
……
生存壓力如此巨大，飢餓的折磨如此催人，因為這對父子加入，村寨的生活在最短時間內變了樣。很快有人開始模仿，有勇敢的人試探請教，當頭那名老者還曾大著膽子來找十三郎，與之套近乎，嘮家常。
對這種明顯帶有「作弊」的舉動，得福顯得很大度，只要十三郎不用法術直接改變寨民體質，其餘一概不管。他是天道，一眼看透凡俗的身體與內心；他知道這些人完了，生存意志早已崩塌，活著只是苟延殘喘，滅絕並不遙遠。
疑惑、迷茫、驚恐、期盼，內心之複雜無需形容，很快有年長老者站出來，帶領幾名壯年男子迎上前去詢問，神情敬畏，透著警惕。
這種事情一點都不
「界魂來自完整世界，生命演變的過程我很明白，生命之頑強我比誰都清楚，爹爹做的這些事，不過是將過程壓縮展示給我看，有什麼意義？」
對父親的行為，得福的反應……應該用冷淡來形容；相比道法人情道理，他最大的興趣是聽故事，尤其那些與夜蓮相關的部分，可惜十三郎不肯多講，而且不按照時間次序來，看上去更像隨心而動，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相比父親，那個男孩更加顯眼。他太驕傲了，驕傲到不需要身高、力量襯托，僅僅看一眼他的臉，心裏便有一種想要叩拜的慾望，難以遏制……當時當下不似往常，假如沒有這場大劫洗禮，男童出現的那個瞬間，周圍肯定跪倒一片，絕無例外。
非常時期村寨出現陌生面孔，很快引起轟動，男女老弱全體出動，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涌過來，目的是「圍觀」。
這種行為也有好處，起碼在得福看來比較自然，不像「有心改天」的樣子；因此雖然有些不滿，但都忍了下來。比較難以接受的是，十三郎要求他按時歇息，美其名日「人無信不立，既然你和爹爹有過約定要做人，那就按照人類的方式來。」。
這麼點時間，得福不在乎，心裏想「這樣成全父子之義。」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他們是不是從那裡派出來，拯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形，醫者是誰都不會拒絕的那類人。當時當下，失去天道庇護、身體素質遠不如從前、且久經磨難的人們更加需要，憑藉初遇時給大家帶來的震撼，十三郎隨意挑選幾名需要救治的對象，第一時間向大家證明：他非但是醫者，且相當高明。
「這是我兒子。」
不同於得福所想，十三郎並未大包大攬，每次出門，他帶回來的食物、包括獵物很有限，絕大部分留給自己，多餘才會分給寨民，數量不多，且堅決拒絕那些貪婪的人，與那些不幹凈的手。
或者叫圍捕。
「爹，您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艱難生活磨礪出不少智謀，他們擬定了一個沒理由不成功的計劃，趁十三郎外出的時候抓住他兒子，脅迫之。
……
很明顯這裡有十三郎的功勞，但不全是，去掉心志方面的因素，界魂才是最應該被感謝的對象。是他塑造這個世界，經歷陣痛后，肥沃大地從災害中緩了過來，作為滋養萬靈的真正母親，她以博大的胸懷提供一切，是真正的天。
父子二人，模樣好看到沒法子說，關鍵是乾淨，而且從容。
望著父親的眼睛，得福說話的語氣誠懇而淡漠，並有濃濃不屑。
結果不用提，來犯流民、與那兩個「墮落」之人都被生擒，之後被十三郎當中砍頭，任其如何苦苦哀求，親人如何幫忙求饒，老者如何解釋人丁為大，依舊
什麼是錯，什麼是罪，十三郎不肯多說，只用事實說話。
更重要的是，他有不容置疑的狠辣與決然。
需要提到的是，十三郎是個很守信的人，至少在得福看來如此，他嚴格遵守著此前與兒子之間的「約定」，如果那叫約定的話。他給寨民提供的直接幫助很少，頂多供其勉強活著，一絲一毫都不肯多給；非但如此，他很少、不，是從來不對她們解釋原因。
……
得福沒意識到這些，現在的他覺得疑惑，日甚一日、直到不可忍受。終於在三月後，當十三郎告知到了離開的時候，得福終於開口。
非要說教導的話，十三郎告訴大家：你們可以學，但是絕不可以偷、搶、詐、騙，尤其不能不儘力。
這片土地上不止有人聚居，還有三五成群、或者單人獨行的流民，他們的存活方式與眾不同，多數時間待在山裡，默默求活或者默默地死，有時會偷襲村寨，虜人為食。
地方有的是，十三郎首先選了幾塊土地，劃線分割做好規劃，引水溝渠等等一概親手打理，之後四處收集種子……這個事情很難，不過難不住十三郎。他畢竟是修士，無論大山深處還是深河之底，只要這片土地上還有殘留，總能找出來。
……
十三郎一律笑臉相迎，該教的教，該解釋的解釋，不想說的直接挑明：我不告訴你。
他像真正的凡人那樣勞作耕耘……是真的耕耘。
有人蠻橫，試圖以武力威脅強迫；有
後果隨之而來，有被懲罰過的人心懷叵測，居然溜出去勾結流民，試圖像這對生活遠比自己好的父子復讎、奪取其所有。
於是乎，父子兩個在這個原本絕無可能接納外人的地方立了足，簡單而直接。
白天忙忙碌碌，夜裡也沒閑著，十三郎花費大量時間陪得福觀月，看夠了就講故事，教神通，灌輸一些人間普知的道理。
十三郎的回答異常簡短，說話時輕輕拍了拍得福的頭。
「我是醫者，流浪到此地。」
此前曾被拒絕的舉動，得福微微皺眉，沒像上次那樣做。
想法不錯，現實殘酷，僅僅三個月時間，得福親眼目睹一場不可能發生的奇迹。
強硬的回答讓人無語，效果卻格外好，弄懂這個人油鹽不進，都老實了。
那麼，他們是誰？從哪裡來？來此作甚？是不是世間還有樂土，就像記憶中的家園那樣？
懲罰所有犯錯的人，砍掉所有死罪者的頭，十三郎分明就是閻羅。
很快，每個人心裏都意識到，眼前和對父子不是本地人，絕無可能！
……
治好幾乎所有人的病患，十三郎像個活菩薩。
多勞者多
建屋、畫地、耕耘、下種，這些事情看似繁瑣，實則並未耽擱多少時光，十三郎主業是尋找馬上可以拿來吃的食物，為自己，也為了那些飢腸轆轆的寨民。
他們不像挨過餓的人，臉上一絲驚恐緊張的樣子都沒有，至於流民……假如流民活成這樣，相信人人都願意做。
於是人們意識到，這位父親除了此前展示給大家看的那些本事外，還有一顆鐵石心腸！
攔水成漏，織網捕魚，製作工具上山捕獵，四處尋找可食用的野菜、果實、昆蟲甚至螞蟻，但是一定要保留種子，找個合適的地方種下來。
被接納、準確講是被允許居住后，十三郎沒要任何人幫忙，依舊現取現用搭建房屋，開始認真生活。
……
這番話，他只說過一次。
青壯前排，老弱在後，等到大家排好亂糟糟的陣勢看清來者，全都傻了眼。
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就好像有人貼著耳邊，用溫暖的聲音對著自己說：你乾的不錯，但可以做到更好。
……
聽著好有道理……滿心不樂意，得福學會了睡覺，早起，吃飯，還有上茅房。
值得一提的是，十三郎救人並未用到仙家手段，而是就地取材，現取現用，當著所有人的面。當然這個說法有失公允，取材本身就是技術活，擁有強橫神識的他能一眼看透藥草本質，凡人想學的話，必須經過千百次磨礪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