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教子（二）
「不是挑戰……」
「造陰陽、塑輪迴，這是爹的主意。你不是希望它成長嗎，為何還要阻止？」
這個說法不夠確切，事實而言，災難發生的時候，染上瘋病的那些人無靈無智，等於沒有掙扎能力，是最最早死去的那批。真正禍害來自心理，深受荼毒的人類飽受折磨，彼此再無信任可言；如今的他們，陌生面孔相遇如見仇敵，縱有血緣關係維持，彼此也加著三分小心。
這樣那樣，千里大地上，倖存不多的人類散亂而居，形成大大小小十幾個小村寨，總量不足千。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有父子兩個踏上這片土地，進入人類世界。
「兩件事，算是你我之間的約定。」
此外還有，經過十三郎苦苦相勸及解釋，得福最終接受「昊陽兩向方可生出冬夏，日月不可朝夕共存。」的道理，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天空皎月白天的時候隱沒，夜晚出現引領群星。
芥蒂易生消解難，路上十三郎試著與兒子溝通，得福愛理不理，回應之語寥寥，無奈之下十三郎只好挑些與夜蓮有關的舊事講述，勉強維持著父子間堪堪將要崩散的紐帶……如此飛行足足大半年，百萬里后，視線內終於出現人類身影，數量還不少。
倖存者本就不算多，因飢餓死了不少，其後人們遇到另一樣祖祖輩輩從未遇到過的危機：寒冷。
首要威脅是環境，大災沉重，能現吃現用的東
塑冥關乎陰陽兩界，十三郎原本最操心、而且擔心；當初一戰之所以爆發，原因就在於界魂感受到其中威脅，始才催動蓮仙子出手，進而把自己弄到沉眠。如今情況發生根本轉變，界魂變成得福，若能從其源頭著手，改變根本，靈機塑冥成功與否就不是太重要，不過是個時間長短。
得福不明所指：「有。做什麼？」
倖存倖存，倖存者靠的就是運氣，然而幸運不會一直相伴，災難過後人們很快發現，他們雖在末日中活了下來，接著卻很難活得下去。
「無論爹爹做什麼，起因都是為你考慮。期間如果發生危險，或有脫離控制的趨勢，爹爹會第一個將其撲殺，不留半點殘餘。」
童音常聞，是得福從十三郎那裡學到、最早接受、最最喜愛、最常掛在嘴邊的「禮物」，聽得十三郎很不是滋味。
十三郎回答道：「證明給你看。」
得福對此早有預料，嚴肅說道：「好，我接受這項挑戰。」
即便如此，十三郎還是做了防範，時常上天登陽封禁陰煞吞入腹中，尤其聚集到骷髏頭周圍的那些，力所能及保持乾淨。
得福略想了想，覺得這個要求不算過分、重點是那個「行不」聽起來舒服，默默點了點頭。
饑寒交迫，生存是艱苦可想而知，然而這還不是全部，短短一年時間，活下來的人們
路由得福選，十三郎確信自己並未有過指引、甚連暗示都沒有。路上多少有過幾次談話，內容不多但能聽出來，這個世界並不只有此處才有人煙，因此在認出后感覺詫異，暗想天意天意，莫非天道回心轉意？
至於靈機帶來的危險，從其入界那一刻就已開始，與其是否塑冥無關。換個角度想，對付靈機最好的法子是抹去，不能便只有讓他不死不活，避免其因死亡次數增加而強大……當下與那種情況接近，不說得福變強速度遠甚於靈機，就說十三郎，靈機想追上也需要很久，暫時無需為之擔憂。
歸根結底，禍根仍在十三郎身上。
得福沒再說什麼，稍稍感應后調轉方向，化虹而走。
大地為母，只要不是一直泡在水裡，總能長出這樣那樣可拿來充饑的食物；單以這條而論，界魂世界相當不錯，估計當初界魂考慮這一點，造界時耗費海量靈元，整片大陸皆肥沃，生命也都相當強悍。
「源頭……福禍相伴，生死定數，難道這也是一種體現？」
……
最嚴重的時候，殺人奪命只為吃肉、易子換妻而食，都不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人倫盡喪。
最後一事，時間過去這麼久，昊陽之中靈機終於不再蹦躂，整個人被吞噬
前爹后你，語氣譏諷，內里多少帶點輕蔑，聽后十三郎心裏既難過又好笑，同時有幾分安慰。
好處是，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得福慢慢習慣了、甚至喜歡上這種狀況；如今的他更適應夜晚，常常一個人坐在台上對著天空發獃，望月喜，望星厭，於是覺得這樣很不錯，因為月亮比所有星星明亮，比它們加起來還要亮。
十三郎回答道：「大難之後生存艱難，爹爹做個醫生稍稍幫點忙，行不？」
此事給十三郎的觸動很大，一來得福修為遠遠不如自己，但能號令日月所向，與修士之能完全不同。此外他數次懷疑蓮仙子未死，可惜無論如何追查或者詢問，終無所得。
……
道胎出世未歷人生，所有記憶來自傳承，天道誕生與存活方式自然來自界魂。
值得一提的是，到這個時候，得福已經相當強大，按照修士評估的話約相當於元嬰；十三郎精元之傷未能全復，但其肉身強悍，早已不是當初醜陋模樣。得福喜歡以貌取人，嘴上不說，目光偶爾會流露出寬慰，大約是覺得有個像樣的爹感覺不錯，起碼不丟份兒。
誠心表白換不來兒子回心轉意，不知是拉不下臉、還
天道降臨是大事，十三郎認真叮囑道：「其一，把自己變成人，才能真正了解人心。」
界魂沉睡，得福成為主宰，打算重造世界的他不願花費力量，尤其對這個地方，是其最最拋棄的那片地，那批人。
至此事情相當明朗，得福把十三郎帶到這裏，驗證什麼的放一邊，主要恐怕為了看笑話。
不知不覺回過頭，十三郎望著兒子、結果看到一張冷漠的臉、兩隻厭憎的眼，內心不禁苦笑。
「情況比我想象的好，好得多。」
這是得福目前最快的速度，對十三郎而言有點慢了，奈何得福無論如何不肯離開法壇太遠，十三郎試過、發現自己空有修為、竟然帶不起這件信念所化的「寶物」，無奈只好讓兒子出力，老子坐享其成。
「狗屁，分明存心想要他老子難堪。」
步入一處村寨的時候，十三郎無視得福臉上是何表情，信心滿滿。
這是十三郎做的孽；是他勸說得福改變昊陽運行軌跡，世界首次出現冬夏。
按照靈機講過的，道胎是比界魂更有資格成為天道的存在，如今聽上去，似乎得福信心更足，與當初界魂的驚慌模樣完全不同。兒子強大而且自信，十三郎為之感覺驕傲，可惜越強大就越難管教，還好這裡是界魂世界，如果是外面，得福擁有強大力量但無心智，後果不堪設想。
界魂世界無修士，凡人身體脆弱，需要吃飯喝水建屋穿衣，每樣每件都不容易。開始那段時間，人們很幸運地發現很多魚，簡直稱得上隨處可見，唾手可得。隨著時間延續，撿到抓到的魚被吃光，沒吃的通通爛掉，飢餓的人們四處流浪，餓死者長有。
「夠多了。」
十三郎很快想到這點，平靜說道：「爹爹感應不如你寬闊，這個世界還有沒有人類活下來？」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得福不願同行在下面等候，但他知道父親在做什麼，還曾有過詢問。
單單以上這些困難，仍不足以導致滅絕，真正要命的還是此前早已發生過的災難：瘋病！
得福譏諷說道：「爹爹的意思是，你可以出手干涉？」
這真多餘，兩個人走走停停飛了這麼久，別說人，連活物都沒看到幾隻，何來丟人一說。
泗水城不再是城，準確說，此前大陸被分割、淹沒、衝垮、退流之後，泗水城連同周圍千里大地一起變成一座巨大島嶼，之所以其中生靈不滅、且保持相當完整，運氣佔了主要因素。
興許是巧合，快到了地方，十三郎馬上認出來，這裏就是界魂世界發生改變的源頭，泗水城及周圍。
「那好，爹爹只許做醫生，不幹別的。」
有點不知該該如何表述，十三郎略頓後繼續說道：「第二，除非爹爹開口，絕不可以干涉人類行為，給他們時間自己表現。」
「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