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子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劍臨天下
劍有劍心，有劍魄甚至有劍靈，但只有極少數真正懂劍的人，比如燕山老祖才知道，絕世好劍最最重要的是不是那些，而是膽！
「劍魄，合！」
「呼！」
不同於此前那個夢囈般的聲音，這次明顯帶著詢問的意味，疑惑的味道，還有不清楚狀況的迷茫，與記憶缺失所導致的遲疑。
來不及擦汗拭淚，顧不上表述衷腸，過去一切半字不提，十三郎急忙忙大喊。
前進，後退，渴望，恐懼，猶豫，遲疑，敬畏，崇陽……千道劍魄百種意願，如人生萬象。
劍魄來自羅桑劍修，其主新亡，經一場類似輪迴之路的洗鍊后自帶生機，只有吞了它們，劍尊才算走上復生之路——的第一步。然而它們不是無主之劍，它們不是無主之劍，新喪之身猶有記憶，能否順利臣服？
他不入主，誰有這個資格？
膽非常人理解的膽量，而是天生氣度；用劍者、還有其它武器專精者當中，具勇膽無畏者多如牛毛，如血殺陸默、槍王、燕不離等等，皆把一生奉獻掌上，甚至有人把兵器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從不懼怕什麼。但就氣度而言，這些人生來就差了點什麼，道業可期，但難攀至巔峰。
枯木逢春，嫩芽新綻，雖然柔弱但有綿綿后力，初起步便有無盡追求，入耳好似動心只弦，無人敢不動容。劍膽非魂，正因為如此、才能將那種與生俱來的貼合發揮到極致，縱然意識不清靈智不全，但其蛻變后已能睜開眼，劍視天下。
視線中，天絕劍身微微顫動，以三尺身軀千丈巨劍，渾音大起。
無聲召喚，非人所能聽聞。
若非劍尊化劍，天絕或許永遠都展露不了真容。
第三聲，大唱之聲轉為長嘯，覆蓋十萬里寬。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樹高千尺，起於根骨，天絕自身強悍無須諱言，今日吸納八方劍意，滋生出一股無可形容的厚重，再有劍尊入主鑄成劍膽，銳利綻放隨之緩緩收攏，朝著平凡而去。
開頭難熬，偶有波折，但比想象中順利。九百九十九道劍魄先後進入，奇妙的是天絕氣息反而不像剛才那樣強大，而歸於平凡。到最後，天絕劍
這就是劍意！
開聲之後緊跟大唱，聲傳萬里，萬劍相隨。
不是孰優孰劣，關鍵在於他這種特質與君子氣度根本不沾邊，將來縱憑實力收服天絕，也不可能把它、把自己變成劍之尊者。再比如覬覦天絕的禿頂老者，論修為，論實力，論其在劍道上的浸淫造詣，無一不超出劍尊一大截，可……就憑其奪劍時的種種表現便可知道，他永遠成不了劍，稱不得尊。
劍上劍下，十三郎與阿古王長吁一口氣，不僅因為壓力減輕，心理放鬆才是最值得慶賀的事。
雙劍同鳴，顫動的意味隨之加大，第三道劍魄進入天絕，之後是第四道，第五道……同一時間，進入紅絲、融入身影的劍魄形消意留，以人類無法理解、不太可能效仿的方式成為一體，成為一部分。
真正的洒脫裝不出來，真君子從不掩飾，極驕傲但有大包容，敢奉獻但不奴顏，這才是真的膽。
是斬，不是砍也不是劈，拿十三郎對比一下，他經常拿天絕當大刀使喚，那叫砍，或者乾脆當斧頭使用，那叫劈。
值得一提的是，早先天絕桀驁、驕傲猶勝狂靈，絕不會允許有劍意進入其身體；若有誰憑力量強行那樣做，結果要麼劍意被毀，要麼天絕自滅不肯屈就。后經抗雷劇戰，天絕自身靈性大失，同時也經過天雷淬鍊，無可避免受到天道意志的影響，不知不覺多了幾分海納百川的氣質。
重生劍尊匯聚八方氣意，看出來一些十三郎看不出來的事，言語大有深意。
……
劍中王者，號令天下，戰場當中萬劍齊鳴，聲不同、意迥然。
劍尊生來就是劍尊，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十三郎不知道，連阿古王也不知道。
「來。」
以無魂戰有魂，劍尊靠的只有一股氣，比奪舍之難不知大了多少倍；復生之路第一場戰鬥，萬萬劍矚目，觀者只有兩人。
至今才能肯定成果，阿古王看上去比十三郎
四百年赤子呼喚有報，滿腔悲苦委屈釋放，十三郎掙扎著叫一聲老師，放聲大哭。
「十三？」
劍中身影只是影子，影子看不出表情顏色，但中聲音可以聽出來，他應該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稍釋安慰后后便把目光投向周圍，很快留意到那兩把劍。
人有爭，劍亦如此，此番情景，所有劍魄都已知道目標在何處，自然有個先後。
「劍魄非靈，想活必須有魂，哪怕一絲脆弱殘魂，也能成為補全、完整、恢復、塑身的基礎；劍尊已死，想復活只有依靠劍之召喚，收齊他在世間所留的全部氣意，再以劍為媒，奪了這個魂！」
解釋，提醒，警告，不用說阿古王多麼緊張，言罷奮起最後力量，用力一推。
「請師尊歸位！」
「這應該是好事，一定。」
……
意識到自己的結局、不甘心這樣的解決，殘魂怒吼不退反進，撲入紅線，沖向虛影，做死命之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絕劍身慢慢平定，劍中虛影最終凝實，變成一個如影子般的存在，身體四肢皆能看到，甚能隱約看到眉眼。
若不會，後果怎樣？
疲累痛苦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擔憂。
……
九天指的不是飛起來多高，而是那種絕不蠢笨厚實、與平凡。
關注不同，代表主與次的差別，臣服與王道。
劍嘯起，歸位之路走到進行最關鍵時刻，隨著被火球拖動的千道劍魄靠近天絕，十三郎面孔扭曲，臉上肌肉不停跳動，竭力保持雙手不要顫抖。
「用劍的。」
「成了？」
「錚！」
「師尊？」
用劍的人都知道，百兵之中劍以飄逸靈動為先，但非詭譎；當年劍尊教導十三郎用劍，曾多次強調過這點。真正修劍到極致，人劍契合，諸如凶、煞、銳、飄、巧皆非主流，所謂君子不動如山，動輒九天之上。
「也恭喜你。」
隔行如隔山，看不透所以摸不準，十三郎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只好在心裏默默念著，堅持施法的同時默默祈禱。
如今變了樣。
十三郎也不行。
……
首先改變的視覺。
這就夠了啊！
隨著劍魄陸續加入，天絕大劍頻頻發聲，一魄一次，一次一聲，不分輕重，一視同仁。
冥冥中自有波動傳出，人難視，劍可感，第二道劍魄相隨其後，進入天絕微顫之後，馬上沖向紅絲。
也許一瞬，也許萬年，第一道劍魄試探著上千，順著巨劍進入天絕……就好像魚兒從河流進入大海，瞬間體會到那股寬闊與深厚，微微一愣，輕輕一顫。
「小心，最關鍵的一次！」阿古王同時大喊。
聲出，劍中身影微微一震，一怔，一愣之後回頭。
阿古王的聲音適時響起，疲憊到極致的吶喊透著癲狂，聽上去、竟比十三郎還緊張。
「有件事情王駕說錯了，這場爭鬥並非干涉不了，只是干涉的不是人，是劍！」
人說心中有想的話，看什麼就像什麼，極端情形能把一頭豬看成美人；此刻十三郎就是如此，目光凝聚仔細分辨，越看越熟。
最後改變的是心情。
「哪有那麼多規矩。」
如今，兇狠天絕擁有了這種氣度，或者說劍尊入主天絕大力，怎能不喜，如何不暢，豈可不發奮烈。
「他完了。」
這就夠了。
若非如此，那些因劍之召喚而來的劍意，除那些帶有劍尊氣息虛影外，都不可能入劍。
「現在怎樣了？」十三郎試探著呼喚，未得回應。
「能否歸位，全在此一戰！」
劍中身影微微搖頭，之後朝旁邊阿古王點頭，道一聲「多謝。」
連他都不知道結果，十三郎如何斷定。
「怎麼哭起來……在打仗啊？」
聲落，劍投掌，人握著劍，劍帶著人，頃刻千里，直入戰場。
「老傢伙的實力不錯，造詣遠超你的師父，我不能把他的魂智徹底打散，否則就成了傻子。這場爭鬥誰都干涉不了，兇險不用我說，若失敗，天絕便會被他所奪，無可挽回！」
入劍之後，天絕第一聲鳴響，聽來與往常
「錚錚錚錚！」
那是怎樣的歡暢！
「和為師一道，斬了他！」
「師尊必勝，縱有不足，天絕也會做出選擇。」
與此同時，十三郎最後一拜，斬破心結，聲化狂雷。
九百九十九次融合完成，九百九十九道劍魄彙集一身，鑄劍未歇，冥冥中劍之感應並未消失，周圍仍有劍意聚來、加入，但已不是主流。
「吼！」
劈砍用的是力量與氣勢，劍斬表現的是道，境界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大先生單劍百萬里，斷百劍殺百人，早已涉足一條全新境界。
應該說更不行才對，相比之下，十三郎連陸默那些人都比不了。他是恩仇必報的人，與劍尊之快意恩仇、無怨無悔完全不同。臨終留言無意復讎，大先生不是裝樣子、也不是擔心復讎傷損，而是真正放得下。相反十三郎為了復讎可以隱忍十年、百年甚至更久，可以彎腰屈膝裝瘋賣傻，可以殘忍狠毒無視一切規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響動后，時空彷彿定格，九百九十九道劍魄全體停頓，同向一方。
玄霧當中，蘇老闆與劍修二老的戰鬥，至今未止。
「錚！」
劍尊未復，但其氣意感受到十三郎的氣息，進而感受到敵我觀想。這是戰爭，無關正義不存善惡，十三郎心思必然偏向火焱，凡用劍者，無論他看到還是看不到，劍尊氣意都可感受，進而影響天絕。
「老師！」
……
「怎樣了？」搖搖晃晃飛上來，阿古王迭聲追問。
不用問便知敵我，劍中身影微微抬頭，輕輕挑眉。
重壓、重傷早已不堪負荷，十三郎從鳥身變回人形，靜靜宣告。
「師尊毋動！」
君王鑾駕，崖上青松，人們關注的不是鑾駕也不是山，而是人和樹；海中燈塔，天上霹靂，人們看到的不是海也不是天，而是那縷亮光與明雷。
數萬里戰場，劍嘯響起劍鳴聲不斷，火焱一方用劍修士感受一股昂揚之氣，聲威大壯。相反羅桑劍聲如哀哭，神命交修的法劍不再靈暢，衰相畢現。
「去啊，去啊！」天絕後，承受極大拉力的十三郎目光如火。
劍膽！
言罷不等阿古王回應，劍尊再度回頭，回頭瞬
近了，近了，更近了……終於。
劍魄不是劍意所能比，不僅劍意更強，還有一股生靈才能具有的獨特氣息；得到它們，劍鳴之聲接連奏響，不似之前那樣憤烈，滿滿歡喜。
……
紅線里，模糊身影稍稍俯身，如愛花之人看到心喜之物，先伸手去采，后又收回，改把鼻子湊向花枝。
「新得大力，若不試上一兩劍，如何睡得下，怎能睡得香。」
八方朝拜，融入虛影的劍意越來越多，其形體越發凝實，氣息隨之攀升，漸漸強盛。片刻后，早先積累在周圍的劍絲雲霧全部融入，虛影開始釋放光華，銳意穿透劍身，直刺心神。
信心不代表結果，爭鬥必有過程，奪魂之戰外人無法感受，只看到劍內身影晃動不休，在凝視與崩散之間反覆來回。
第一千次，最強也是最後一次，混有禿頂老者殘魂的劍魄進入天絕，與其它所有劍魄一樣，通體一震，大放光華。
「錚！」
「吞啊，吞啊！」巨劍下，承受極大壓力的阿古王高仰著頭。
至此一刻，劍尊雖未還魂轉世，天絕已經活了。
此前天絕插入巨劍，渺小劍身空有大力，怎麼看都像猴騎馬，象上貓，透著幾分滑稽可笑。
不知是真的有信心還是假裝，相比阿古王萬分緊張，到這個時候，十三郎反而平靜下來。
這是劍意。
之後改變的是戰場。
「王駕說的明白，新生之魂殘破凋零，新晉之身，萬劍相合，還有記憶等等，哪一樣都需多年修養沉澱才能……」
「錚！」
「恭喜。」
早先天絕褪色，原本血紅的劍身分成兩段，然而血色有痕難以盡消，當把目光投向劍身，仍能感受到因血意殘留而生的凶威，讓人不敢太親近。現在的它徹底變了樣，前段九成九亮如秋水名毫，看著彷彿能否摸到，如炎陽之下入手山泉，說不盡的清涼剔透。反之劍柄前、那不足百分之一的紅線內，不僅聚集了所有凶煞之氣，還增加了來自四面八方、無數世界、需以海量計算的劍意，威勢暴增。
「錚！」
正如劍尊當年，用劍時最常用的招式非刺非削，而是斬！
劇變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