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問逍遙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刀中劍，人內胎
殺人到底不是剁餡兒，隨著斷刀落頂，周圍一下子空了，空蕩蕩再無一絲雜物，看到的人心裏隨之生出「空」的感覺，身體變成只有皮囊包裹著心的空殼，心隨刀勢往下。
「真的嗎？好了不起啊！」
魔胎生於冥界，記憶還是洗紅浪的記憶，大肆狂笑：「告訴你也好，我殺了十六隻頭狼，還有一隻被狼族保護的大龜……不對，我沒有馬上殺死它，而是在其體內留下三十八重刀意，再把你的名字留下，必為狼王獲知。」
不管橫山還是洗紅浪，全力出擊時皆有無視周圍人數的能力，這個時候的他們對普通鬼將而言是無敵的存在，冒失撲上去，可能連上對方多付點力氣都做不到。當然大家心裏清楚，這種狀態無法持久，戰罷后，他們將因為這一連串暴擊而衰弱，比較容易對付。
直刺，斜挑，橫磕，豎迎，但其最多的還是削，就像剛才削去蘇老闆額頭的那塊皮肉一樣，洗紅浪用刀如薄刃，轉瞬間削出三千八百六十四劍。
當年洗紅浪以劫境修為引動刀魂，其實算得上成功，他把一絲天魔氣意留了下來。
刀難落，勢微衰，橫山不二神情依舊，內心已在嘆息。
但有兩條，其一這是暫時的，其二蘇老闆閑不下來，相反隨最最忙碌的那個人。
想象變成現實，洗紅浪事實上已經死了，脫去一重身軀的他、本質上不再是過去那個豪勇刀客，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魔胎。
此前生修挑戰的時候，橫山不二曾經顯露過這方面的能力，全身上下、五官中都藏著刀意，兄弟孿生且曾一道修行，橫山會的東西洗紅浪全會，只是改為劍法。
何謂碎空，碎空就是亂界，如此前雙獒以封息陣法之力施展的那樣，搗毀規則將某個區域自其存在的世界內徹底割裂，剁成粉碎。
「老夫已經儘力，橫山要是死了可不能怪我。」
「休想？呵呵，你能阻止得了？哈哈……」
孿生血脈，一道同修，再加上知道彼
一刀三千八百劍，旗鼓相當。
「混賬東西，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啊！」
「我做過什麼？哈哈！」
這就是天魔號令的了由來。剛剛過去的那一刀，洗紅浪費盡心機，用盡手段，看似將其破解，實則等於為天魔刀更猛烈的攻擊鋪路，為對手做嫁衣。
以自身精血滋養魔意，以此生修鍊培養魔胎，以此換來魔念不要過度侵蝕神魂，保留全智。
比較奇妙的是，戰局演變成這副模樣，蘇老闆成了所有人、鬼、狼中最幸福的一個，他的位置沒有鬼物靠近，至於那些亂飛的刀意與劍芒，蘇老闆畢竟是大能，沒防備的時候吃點小虧，真正用起心來、不至於連這種攻擊都抵擋不了。
刀劍齊出，修為相仿時斗的便是技法，橫山不二化千般變化為一刀，洗紅浪劍走偏鋒一刀化成千萬劍，眼中只看到光華碰撞中不斷閃爍，耳邊但聞叮噹之聲不絕，火星不停迸射；崩碎的刀煞與劍芒飈射千里甚至更遠，不管遇到什麼，統統撕成碎片。
三千劍？
之後他吸氣，扭身，抽刀出鞘，以刀做劍，無數劍反擊。
幾名鬼將恨極怒極兼有大驚恐，不得不怒吼為屬下、也給自己打氣。
這裡有千千萬萬把刀，每一刀之中帶有千千萬萬股風沙，皆化刀鋒。
只能這樣解釋了。
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引來注意，蘇老闆撐開靈盾，一面悄悄施展法決。
同為接受魔刀之人，同樣精修魔刀千年，洗紅浪還曾嘗試引動刀魂，怎麼會看不出來究竟。他很快意識到發生的事情，悲憤嘶嚎，聲音透出濃濃不甘。
這是對的。假如不顧損傷讓鬼軍衝過去，最大可能是打斷那場兄弟之爭，以他們的實力、若從廝殺轉變為突圍，鬼陣不斷變薄的軍陣極有可能厚度不足。最好的法子就
「吸了我，我將變身新刀魂，今生今世都不與你分開，我的好兄長！」
數百年沒有正面交手，洗紅浪給他太多「驚喜」，就像這種用刀成劍的法子一樣，古怪、犀利，與天魔刀鬥成不相上下。
遠遠看著這一刀，蘇老闆相信了之前的判斷，與十三郎一戰的時候，橫山不二沒有、或沒能發揮出應有實力，假如他像這樣準備充分之後出刀，十三郎無法倖免。事實上這種猜測是對的，即便當時戰事不同，十三郎最終獲勝靠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保命三擊中的兩道。
剁，唯有從橫山不二手裡揮出的刀才配得上這個字，奇妙的是，聽上去無比兇猛的詞彙，此刻看來並無絲毫兇猛意味，相反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美感，就像大媽在廚房裡剁餃餡一樣，熟稔自如，靈動翩飛，絕不會讓人畏懼。
「假如我沒有受傷……」
洗紅浪呢？
「那邊玩去，這裏我來。」
※※※※
不管用刀還是劍，削這種姿態都比較少見，被視作偏門，這場兄弟之爭超過千年，一開始兩人都朝正統刀路前行，慢慢洗紅浪意識到這樣下去永遠沒機會超越兄長，才有今日以刀化劍，劍走偏門。
然而，那可是真魔氣！
「問你最後一件事。」
「吼！」
一偏到底，偏到不能更偏。戰鬥時的洗紅浪身形如鬼魅，口中厲嘯之聲不絕，明明被刀鋒鎖定氣機，但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楞是在不可能之間騰挪出許多空間與時間，劍芒更是千百齊發，彷如渾身都是劍，劍劍皆殺。
「嗷！」
鬥狠比殺毫無意義，此刻的橫山，滿腦子只有兄弟沉淪，以及無法挽回的懊惱。感覺就像時光倒流，幾千年前兩人剛剛得到魔刀時，一面偷偷隱匿生怕別人知道，一面商量如何修行，甚在無聊時候玩笑，將來某一天，自己會不
「打的越狠進程越快，是抓是殺，都會更容易。」
一股絕不屬於本界的氣息瘋狂釋放出來，根本用不著橫山、洗紅浪指示，風沙之刀與劍獄自動絞殺在一起。
相隔兩三百里，不斷有鬼卒鬼將被殘劍亂刀所殺，刀芒成片，劍刺直行，其中有一道劍芒相對完整，竟把兩名位置重疊的鬼將凌空殺滅，再一路穿透百余里。
「不要打擾他們，讓他們打，讓他們狠狠地打！」
遠方，狼群與鬼陣之間由零星接觸變成正面衝擊，四千里鬼軍在無邊無際的狼群前築起堤壩，一面徐徐試圖朝此方靠近，但又不敢太接近。與鬼軍相似，狼群雖把橫山兄弟視為死敵，但也知道鋼則以折的道理，於是一面朝鬼陣衝殺，一面從四面八方合圍，將戰場一層層包裹在中央。
一個人從他的身體里鑽出，一把劍從其刀中釋放，人中人，刀中劍，此刻才露最強真容。
「不用說你也知道，這筆賬由你我共同享有，如今只有你一個，永世無解！」
※※※※
就在這個時候，戰場周圍幾番波動連番傳來，洗紅浪癲狂的大笑為之一頓，隨之聽到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
絕望時的野獸最最兇狠，洗紅浪怒嚎的同時突然將刀鋒調轉，破體而出。
橫山不二抽刀的那個剎那，洗紅浪的眼睛便開始發亮，但非明亮的亮，而是因乖張狠戾噴薄烈焰，因心火被點燃而怒射的凶芒。
得到這把刀的時候，橫山兄弟兩個被告知，天魔刀的最高境界隨碎空，實現它需要先降服刀魂；現如今，所謂刀魂自已無望，然而在那場靈魔超級鬥法中，橫山不二摸到此前無數年為之嚮往的用刀境界，或應該稱之為邊緣。
隨著這聲嘲笑，一連串變話隨之而來，一連串身影出現在蘇老闆身旁，當先青年輕輕揮手，朝橫山不二打招呼。
一股磅礴吸力自刀身釋放，百里範圍，此前被絞碎的沙石盡數升空，紛紛揚揚，匯聚成無數把刀。
刀勢忽改。
目睹此番變化，感受最最直接的洗紅浪神情為之大變，聲色俱厲。
戰鬥時的同種姿態，不同兵器施展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比如這一擊用劍的話叫斬，用棒叫砸，用斧頭叫劈，用刀的時候通常叫砍……
「天魔號令，滾刀，碎，空，念！」
垂死掙扎，同時也是其此生最強一擊。
大能之爭到極致時，真的不是凡物所能擋。
「你……你休想！」
亂界已成，橫山不二暫緩刀勢，還算平靜的聲音開口道：「冥界中人人知道不要招惹狼群，沒有滅族之力，絕不能與之為仇。你對狼群做過什麼，是否還有化解餘地？」
滄浪半界因真魔氣換根，洗紅浪僅僅是一個人，如何擋得了真魔熏染。隨後的日子里，他自己也意識到無法征服那道氣意，主動與之「協商」，自請為奴。
百里亂界，縱未達到碎空境界，洗紅浪自己也沒強大到可以與之對抗，不用試他就知道自己要敗了，敗的那麼快，那麼慘，那麼的無奈與憤怒。事先他認為，橫山不二縱然收服天魔刀魂，也沒那麼容易達到碎空境界，誰曾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這不公道啊！」洗紅浪答非所問，或者他根本不想回答，只以嘶吼聲回應。
無論鬼陣還是狼群，內心皆未考慮過「橫山兩人留到最後」之可能。
「魔意！你！你居然……你居然自請刀奴！」
看到這一幕，橫山不二的眼睛一下子通紅，崩裂，血絲飛濺。
值得一提的是，假如天魔氣意仍在，橫山不二縱有領悟，也用不出這種刀法，除非他把斷刀拋棄，另外選一把。
魔刀終究是魔刀，曾經容納完整魔意，此刻再遇經過滋養的魔氣，攻殺之中毫不猶豫開始吞食；自然而然地，劍獄因此隨之層層崩塌，破體而出的洗紅浪卻不像剛才那麼慌張，反而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脫去的那個軀體、被當成劍鞘的那把刀，以及原有刀鞘，剎那之間通通碎裂，以新露出的身體為
毫無疑問，橫山不二沒有絲毫容情，是其巔峰一擊，甚可以說是其此生的最強一擊。
漫天風沙起，驟化刀山。
兩人戰場因而保持清凈，遠方鬼陣來臨稍早，遠遠圍成兩三百里大的圈，在鬼將的約束下不再向前，嚴禁干擾戰局。
與此同時，外圍狼群將鬼陣包圍，形成內外三層的環。眼下要看的主要有兩點，是橫山兄弟不支被鬼物所擒，還是鬼物在雙獒趕到之前被狼群剿滅。
天意么？
距離很重要。
聲音變得飄忽不定，魔音如絲，漸漸透出蠱惑的意味。
三千刀？
橫山不二知道這是真的，事實上，天魔刀現在已不用他來控制，自主而為。
天魔意本為殘留之物，本性註定它會努力吸收力量壯大自身，怎捨得把自身分成無數份、再因用刀揮灑出去后徹底消散。也即是說，刀魂仍在的話，洗紅浪沒那麼容易、或根本破不掉橫山的刀勢，此刻的事情自也不會發生。
「快了，就快了！」
這邊兩人生死搏殺，與此同時，戰場之外卻是另一幅情形。
人間有麵食名曰刀削，既然是刀，當然應該歸算為刀法；不得不承認洗紅浪是真正的天才，他用刀如旋肉，但其每次出刀都不是平削，而是一劃再挑如劍星飛抹，從一刀之中將煞氣生剔出來，威力大失。
「天魔解血，劍獄！」
刀出無痕，空間就像兩扇連著的門，刀從橫山不二這邊打開，自洗紅浪的頭頂那邊出來，直接剁下去。
或為無奈之舉，或者因為執念，橫山不知道洗紅浪什麼時候開始做的這件事，但不能不把事情與自己聯繫到一起。
以獒族之力才得已實現的威能，橫山不二施展不了，但他有別的法子彌補。天魔刀每次出擊，都會將氣息傳向周圍，沾染即為其刀之分葉，此時化為一用。
暗暗搖頭，橫山不二拋開雜念，空著的左手朝心口連點三次，再如扣押輕彈刀身，感覺就像從身體里取出什麼東西，按進刀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