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問逍遙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是她，是他
隨口一說，十三郎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裏一肚子疑問，然而眼下不是時候，他理解那些發出聲音的人的維護意味，趕緊解圍說道：「河間王還在，有事回頭再說。」
掌命使者，天道祭蒼穹，嚴格算起來，這個時候的圖奇已經死了，其無數年修行就是為了這一刻。沒有乞兒入聖，十三郎不至，又或者沒有燃梅的話，圖奇只會按照他的樣子「活」下去，然而無論他活多久，活幾世，最終都是為了今天、或者明天發生的這場變化。
圖奇斷喝、河間王的尖嘯聲中，劇變隨之展開。
疑惑中啞姑說道：「有很多事情少爺不知道，一時難以說清。不要緊，看看就會明白。」
「姑姑！我就知道是你！」
狼王不知有沒有明白，拍拍爪子，嗚嗚兩聲后把視線投向遠處的鬼王，神情不善。
啞姑截斷河間王的話，肅聲言道：「八王將至，不能等你太久。」
啞姑這時轉過頭去，對河間王說道：「好久不見。」
那是王袍！
圖奇化了。
這是長輩對晚輩，長者對少年，上級對下級才會有的口吻。
「既然如此……」
來不及、也不用思考下去，五道氣息逐一加入，「啞姑」最後拿出小不點交給她的那顆星芒，一口吞下后，其身上隨即多出一身衣裳。
十三郎又是一愣，此刻留意到美帥的表情與河間王一樣古怪，像是看出什麼實在難以相信，激動到不成樣子、但又說不出話。
十三郎莫名其妙，實在想不起在亂舞城有沒有與哪只
啞姑冷笑再度打斷他的話，帶有一絲譏諷說道：「在我明前也敢稱王。罷了罷了，還是那位老友說的對，區區影身，當不會影響大局。」
所說的話與其神情明顯不協調，圖奇施禮恭敬，所講卻有幾分責問味道，幸好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啞姑身上，沒心情與之計較。
對小不點、十三郎、天心等熟悉的人來講，啞姑還是那個啞姑，雙鞭紅條，黑衣冷麵，煞氣像能肉眼得見。當然其氣勢與當年完全不同，再有臉上多了幾分威嚴，更有一種閱歷沉澱才有的厚重。
說不清什麼道理，此時此刻在場的人，凡當初目睹乞兒入聖的人均忍不住回憶起那一幕，尤其他最後看向圖奇的那一眼，帶有無限慈悲，與憐惜。
四方喝聲響起的時候，十三郎正準備拚命，聞聲后一驚一詫到一喜一憂，心情很是複雜。
他尚且如此，周圍人更是雲里霧裡，在場數百生修除燕山等少數幾個聽說過啞姑這個人，全都傻乎乎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如在夢中。
河間王目光微閃。
提醒自己別這麼無聊，十三郎看著圖奇的臉，發覺竟然認不出他，或者說，圖奇已經不是圖奇。
言罷，啞姑稍稍停頓了一下，很快像是決定了什麼，隨意揮了揮手。
※※※※
可她明明還在眼前，雖高大、終究還是個人。
啞姑淡淡回應道：「不是我，還能是誰。」
「正因為如此
啞姑照例充耳不聞，隔著風層微微欠身，說道：「少爺，您來了。」
啞姑來了。
聽到這句話，看到其舉動，感受著那種冷冽與熱烈兼容的意味，十三郎再度確認，啞姑就是當年啞姑。
假如早點與圖奇「相認」，整個事情恐會變個樣子，不至於到此絕境……
不能以力服人，便只有牽制、利益之類的挽回局面，啞姑能夠拿出什麼，讓河間王心甘情願放棄「捉人」？
「想什麼呢！」
總之啞姑來了，小不點做對了，十三郎喜悅之餘更增加一份慶幸與「卸下重擔」的解脫，於是有心情思考啞姑因何有此緣分，其口中的閻羅又是怎麼回事。
「開始吧。」
關於這個，十三郎所知不多，因為小不點知道的本就不多，只說這個東西需要妥善保管，將來留給合適的人；據說其中氣意強大而且兇險，稍一不深便有可能鑄成大禍。
那應該就是狼王，年輕，龐大，矯健，還有掩飾不住的幾分親昵。
蒼穹入體，啞姑的身軀以看得見的速度暴漲，與此同時，四面騰起四股強大氣息，東嶽西天，南離北雀，如四道天柱高高躍空。
小不點天生空間法體，時刻謹慎，仍不敢說百分百安全。或知后十三郎大吃一驚，哪管什麼聖人判官，當即表示冥界的事情咱們可以不管，應該把它扔掉，或用別的法子、交給別的人保管，然而小不點這次出奇固執，無論如何不肯聽從，堅持要兌現給乞兒許下的諾言。
有人不管那麼多，幾百年相隔今日得見，雨薇回復幼兒模樣，雀躍相迎，手裡拿的是乞兒所化的那顆星芒。
十三郎完全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看出來啞姑很強，但還比不上自己，圖奇變身後氣息猛增，但也不過真境邊緣，啞姑身邊那條雪狼——應該就是狼王，看著也很厲害，但其聚全族之力方破真境，然後就是那幾個發出聲音的人，連面都看不到，強弱不知。
沒有回應圖奇的話，啞姑左手半牽半抱著迎上去的小不點，肩頭爬著綠皮蛤蟆，右手邊一頭矯健雪狼，徑直來到十三郎面前。
「是你……你是……」
縱犬駕鷹為狡兔，養豬餵鴨上餐台，乞兒臨終始悟所以傷心，入聖還有轉世之機；想複製那樣的事情太難了，圖奇果然如乞兒所料，連傷心的機會都沒有。
自打聽說有個叫十三郎的，圖奇便賴著不肯著，說巧也真巧，那時候美帥一直防著他，圖奇楞是沒探聽到什麼關於十三郎的實質信息，直到十三郎主動現身……大戰連綿再無停歇，連認真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開始！」
「……」
若圖奇早與啞姑相識，自其口中獲知「蕭十三郎」其人，然後牽涉到掌命，則意味著……
「不！」
奇妙的是，明明四道天柱筆直地射想天空，中途絲毫沒有彎曲、但其最終卻匯合在一起，之後再度暴漲，不
逼迫的意味如此濃厚，河間王明顯不樂意，掙扎說道：「他們應該沒那麼快來，若他們來的真有那麼快，本王就不需要……」
河間王苦澀說道：「這麼說，你們是一個人？」
周圍突有不善感覺，彷彿看到啞姑的舉動，除了圖奇，四方傳來四聲冷哼。
十三郎不喜歡這樣的說法，正準備開口，啞姑已經回過頭去，遙遙與美帥打招呼。
也只能這樣了。十三郎一面點頭，說了句：「如果是交換……」
也許是錯覺，自啞姑轉身開口的那個瞬間，十三郎便覺得她好像換了個人，沉威如天空似大地，浩蕩寬廣，看不到盡頭在何方。
到這裏忍不住去看圖奇，心裏記起來他之所以與生修「化敵為友」，起因就是從自己的名字開始。
啞姑平靜說道：「少爺放心，沒事的。」
啞姑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能這麼講。」
「不要緊，他們只是盡責。」
守信是好事兒，十三郎決心做個好父親，勉勵同時暗裡提心弔膽，叮囑阿古王務必多留意小不點有無異狀發生……如今看來，興許那時小不點便有了預感，倒不純粹是為了守信。另外就是那位傷心而死後顯露聖人氣象的判官，也與神秘掌命有關。
冷惡最終變成厲色，圖奇再不是那個有著雙重面孔顛倒性格的人，看起來沉靜而肅殺，這樣的他看著比以前更符合身份，可惜經過這麼多戰鬥，其麾下凶靈所剩無幾，不是太應景兒。
冷、惡兩面，那張兇惡的臉慢慢淡化並且「塌陷」，看上去就像從後腦「退回」到前面，與冷漠面孔為而為一。
「辛苦了。」
「嗬！」
「閻君歸位，閻君歸位啊！」
僅憑這些，敢把河間王視如無物？
沒錯啞姑來了，腳踩祥光，氣息強盛，更有四方大能烘托，威勢難以形容，看樣子她與圖奇一樣，都和掌命有著極深關聯，從幾聲唱喝聲判斷，啞姑還是這些「相關者」的核心。
河間王看都懶得看它一眼，目光直愣愣望著啞姑，伸長脖子喉結上下移動，嗬嗬難出一言。
啞姑回答道：「不是交換，是定數。」
事實就是河間王不說不動，使勁兒望著啞姑像是傻掉一樣，如非實在沒有力量，十三郎決然會趁機發動群殺，嘗試以自己的力量翻盤。
感受到十三郎的目光，圖奇回望著他淡淡點頭，沒說什麼、沒等他說什麼便又移開，朝漸漸靠近的啞姑施禮。
「你可準備好了？」
聞聲，啞姑挑眉似想發作，風層內十三郎已經擺手。
「……」河間王遲疑良久，說道：「真的是你？」
不知原由者當中，阿古王第一個弄明白怎麼回事，驚呼驚嘆感慨與欽佩，皆金花大判以哭喊般的聲音那麼響亮。
就像陽光下的冰雪一樣，他從頭頂開始直到腳底，化水連綿，身魂盡皆在極短的時間內消融。水霧瀰漫，一股神聖、聖潔、悲憫而且莊嚴的氣息隨之滋生，圖奇所化之水很快歸於無形，給人的感覺卻是世界因此收縮，似有什麼東西隨著那股水流而去，「流淌到」啞姑周圍，匯入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