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問逍遙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養寶如養子
終於有一天，銳金之海有了變化，在眾人幾乎沒有防備的情況，突然開始放大。
略想了想，上官馨雅補充道：「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認為這是唯一能夠替你破局的方法，而且有個前提，需得他們三人實力相當的基礎上才能成立，假如有一方……」
用捕捉形容，是因為它明顯帶有一定的主動性，似乎還有些篩選的意思，其肚量比之前暴增十倍，而且能夠看出銳金之氣明顯有「恐懼」的意思，被漩渦追逐四方亂逃，給十三郎帶來額外「殺傷」。
「那還求他？」十三郎憤怒說道。
前因後果，環環相扣，上官馨雅認真說道：「你是有大智慧的人，這些事情不用我說也能懂，此戰結果雖無定論，但有一點可肯定，此後的我要麼死去，要麼與樓蘭內的龍魂融合歸隱恆久，所以你放心，樓蘭無論如何回不到以前，再不會為禍星空。」
「小漩渦……嗎的，得取個好聽的名兒。」
稍頓，她繼續說道：「如果還不足以讓你就範，別忘隨你同來的那些生修，還有被你視為親人的那些人，他們既然返歸回陽，一定會被古帝找到。」
「沒什麼。」
「在我看來，有所圖、心意堅的人都一樣，古帝、血魂、天道，歸根結底都是為了寶物，分化三者的策略沒什麼問題，關鍵在於甄別與選擇。」
十三郎稍稍皺眉，很難猜測哪一半對，哪一半是錯。
「大不了我不出去。」
內里周圍，九名妖修漸漸不耐，但都苦苦忍著，外面，九大鬼王漸漸恢復，甚連下方諸人也都好轉的時候，法壇世界再生變故，比其上一次，只強不弱。
嗯？
「不是說混沌之寶不能送……」
「……呵呵。」
「天道能夠化身千萬，血魂子可以冒險被古帝先得寶，但他絕不敢任由天道佔先。」
「……總之我沒打算去。」
「是的。」
難道說他們……
「想說他不擇手段是吧……我見多了。」
上官馨雅沉默片刻，不解說道：「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何必裝樣？」
「狗日的……」
放縱過後是沉重，十三郎揮揮手拂去亂思，逐步從失神的狀態中擺脫。
與此同時，銳金之海周圍，慢慢聚集起九名妖修，分成三個方位，三團鼎立。
「唉！」
丟下磁目，自己跑掉，這是十三郎的第一個念頭。跑出去，至少別留在銳金之氣正中央，看情形決定下一步舉措。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盤旋在法壇世界里的銳金風暴一天比一天劇烈，範圍卻越來越小。
※※※※
「跑！」
也許養出一個兒子，也許養出一個怪胎，也許什麼都不是，也許耗盡十三郎的靈識仍無結果，也許……
越小越稠，越稠便越是可怕，從外面看，所謂銳金漩渦已經不能叫氣流，無數道划痕真實可見，無數次碰撞叮噹不停，根本就
自己能動了？
「呵呵什麼？」
三十年後，銳金漩渦趨於穩定，其消耗與法壇供給的速度達到平衡，再未濃縮，也不再擴展。
「要怎樣？」
「不知灰哥現在過的咋樣，與玲瓏姑娘有沒有修成正果……呸！」
那個小小漩渦也不好伺候，沒過幾天十三郎便知道，它並非一次吃飽睡足即算養成，而是分成幾個不同階段。比如這次，當漩渦初步沾染一些五彩光澤后，它像睡醒了一樣跑出靈台，又開始「捕捉」那些銳金之氣。
「不是絕對不能。」
「重器不祥，樓蘭千萬性命因其而亡，古帝、我、血魂子，將來都無法脫出這個命運，所以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有這種念頭，別等到妻離子散才後悔……」
十三郎張口結舌，心裏想這女人是不是瘋了，憑什麼說的這麼天公地道。
這是閻君選擇啞姑的另一個理由，只不過十三郎答應的還算乾脆，沒用著說出來。
「啊！」
「你說。」
「終於停了！」壇外，河間王長出一口氣，低頭望著下方三層，面色陰沉如覆蓋一層濃雲。
「送你回去直面古帝，以為你是誰？」
十三郎冷笑說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有資格評價？」
「理由？」
總體而言，二次進食依舊很快，等到小小漩渦吃飽喝足，依舊跑回到十三郎的靈台安睡，照例吸引著五彩光澤……於是十三郎忍不住擔憂，一直這樣進行下去，自己體內量劫不夠怎麼辦？
聽過這句解釋，十三郎沉默下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在利用我。」
「你打算長久佔據它？」
都說女子心思細膩，實則未必盡然，眼下情形而論，上官馨雅所講的全對，十三郎全懂，可就是難以接受。
「為禍星空關我屁事……」十三郎猶豫了一下，問道：「血魂呢？」
上官馨雅並未急於解釋，忽而說道：「你知道古帝是什麼樣的人嗎？」
「小漩？」
正想著如何拍上馬屁，小小漩渦突生變化，一口吞掉十三郎釋放的靈識。
「……好吧。死斗古帝，獻寶血魂，最後看著他和天道打死打活，這就是你的計劃？」
上官淡淡說道：「為公為私，樓蘭都是你的事情，先後罷了。」
劇痛，震驚，疑惑，驚慌過後，穩定之後，十三郎很快捕捉到要害。
「嗬！啊？嗯？」
磁目並不在乎十三郎怎樣，問題出在那個小小的漩渦身上，它不肯離開磁母也不願放棄量劫，每當十三郎嘗試離開，磁母便會生出一股吸力，漩渦隨之動蕩。
「吼！」
十三郎放出一絲靈識，嘗試著對漩渦發出召喚。不用說他有多麼小心翼翼，聲音更是溫和親切到極致，幾近於諂媚。
「見得多，代表不了什麼。」
「用得著你操心？」到
「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兒啊！」
最讓人無奈的是，他們不敢、也不能這樣放棄，不談心血盡失能否接受得了，關鍵在於法壇一旦崩滅，有可能直接導致世界崩坍，後果不堪設想。
目光轉向靈台，望著那顆被五彩包圍的小小漩渦，望著它像個孩子一樣酣睡、不時翕動幾次，釋放出驚人威壓。
時間比想象的要長久，自此刻起，銳金之海不時傳來動蕩，時而還能聽到雷鳴般的巨響，然後慢慢停歇恢複原狀。準備好的妖修苦苦守候著，一晃，又是三十年。
十三郎能做什麼？
「他媽的啊他媽的，真是他媽的。」
「看來你早就知道。」
莫名先罵一句，十三郎說道：「竭盡全力修復輪迴，為公為私，這才是我的事情。」
抬抬手，踢踢腳，扭扭脖子扭扭腰……很吃力，但他確實能夠移動。
「沒有。」
受人擺布不是一天兩天，十三郎從未這般憤怒，聲音中竟有厭憎意味。
「挾閻君以令冥朝，一萬判官打一個古帝，想法不錯。」
十三郎說道：「留在這裏比上門好，起碼可以多點時間準備，找幾個朋友幫忙。」
上官馨雅沉吟說道：「拿混沌之寶做籌碼，或能換其出手想幫。」
「給我出來！」
來的太突然了，程度太劇烈了，就像洪水太猛瞬間衝破承受極限，十三郎的身體直接在空中翻了個身。
後悔無用，事實已成，好在法壇終於穩固，九大鬼王抓緊時間休養生息，重新開始吸納……
※※※※
「要你死，或以命魂獻祭。」
「嗯？」
縱能做到，他也不會那麼做。
這很正常，不，應該說這才是正常現象，若其還如當初那樣，反而會讓人失望。
音容笑貌如在眼前，眼前彷彿看到一個龐大身影不停搖晃，因為笑的太厲害無法定形，在人與本相之間來回切換。
暗罵自己好生無聊，十三郎腦海忽然浮現出一張久違的面孔，頓生惆悵。
以往的上官馨雅，聰慧有餘，但從上位者的角度、其性情稍有缺陷，比如十三郎知道的……假如上官足夠果決冷辣，羽公子哪有資格糾纏那麼久。
「你是把握先敗古帝，再戰血魂？」上官馨雅平靜反問：「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天道？」
談話得分對象，假如上官不是上官而是當初那個聖女，十三郎當會虛與委蛇，要多親密便能多親密，要多誠懇便有多誠懇，然而從上官口中說出來，感受格外不同，明白了說，之前那些事情，上官馨雅應該好好商量著來，而不是一副「頤指氣使」姿態。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神情微黯，閻君這個職位與輪迴密切相關，不可能完全割裂，意味著輪迴若不能修復，新任閻羅多半會死；即便不死，
談話過去很久，十三郎仍禁不住反覆嘮叨，感慨萬千，萬千感慨。
分別之後經歷這麼多熱鬧，大灰在的話不知多開心，有一點可斷定，最最讓他開心的一定是剛剛聽到的這條秘聞，估計能讓他笑上一年。
「真沒有。」十三郎不肯聽下去，追問道：「既有把握說動血魂，古帝豈不是手到擒來？」
「快了。」望著前方萬道銀光，蚩虯敏銳地察覺到些許變化。
現場不光只有他們，另外兩處，兩團妖修各施法度，以自己擅長的方式設置陣法，隨時準備迎接可能出世的重寶，以及彼此間可能會有的殺戮。
※※※※
道破十三郎所想，上官馨雅說道：「古帝這個人，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做事不擇手段，身份、虛名統統不放在眼裡。此前對你有寄望，他什麼事情都可以忍，混沌之寶養成，樓蘭現世，他再不需要等下去。若決心出手，我斷言他會去滄浪抓走所有與你有關的人，做到萬無一失。」
本應該說連你也利用我，話到嘴邊終究省了那兩個透露「軟弱」意味的字眼，十三郎冷笑說道：「你心裏仍裝有聖女意志，想利用我、準確地講，你需要混沌之寶才能恢復樓蘭盛世，想借我之手向古帝復讎。」
「他媽的，養了再說！」
「有門兒！」
先因羽公子之殤，后吸收了聖女的經驗與記憶，此後數百年，上官慢慢發生變化，一步一步朝真正的聖女方向靠攏。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番話都已說道絕處，然而上官馨雅不為所動，微嘲說道：「徹底毀掉樓蘭，古帝便可擺脫枷鎖，自如穿梭星空兩界，以他的能力，你認為躲在冥界能夠安全？」
「小渦？」
然而該怎麼做？
眼竅處，天絕穩穩吸納著銳金氣息，劍身慢慢呈現出一種可稱之為動感的現象，就像其本質發生變化，能像水一樣流動；劍柄處，深層地，劍尊端坐看不出什麼變化，但從周圍劍意縱橫、每時每刻都在和銳金之氣發生「交流」看，明顯沒閑著。
內憂外患，傷橫累累，身心俱疲，十三郎僅剩下自憐。
一番事先解說，十三郎聲音轉冷，寒聲問道：「我不反對你想藉機復讎，但需保證策略能夠有效實施。所以你必須告訴我，除了感情傾向，選擇與血魂和解、與古帝戰鬥的根本理由。」
三十年，法壇吸力不斷增大，九大鬼王非但不能從中獲益，反而被迫輸出法力，方能維持法壇穩固。他們尚且如此，下面三層的鬼修更不用提，比如河間王手下，原本就沒什麼指望的三獒被活活吸干，余者也都身帶重疾。
「別瞎想了。」上官馨雅幽幽嘆息，誠懇說道：「我是上官，所以才這樣和你講。我是聖女，所以會把友情、同情、憐憫之類的無用東西全部屏蔽，這
上官說道：「你以為混沌之寶是什麼，想送人就能送人？」
「我懂我懂。」十三郎心想別拿我當傻子一樣看待，嘴裏說道：「最後一個問題。」
「是的。」
無所不能、君威浩蕩的仙人居然是個太監，先天不足……這種事情說出去，恐會驚落無數下巴與眼球，比這更讓十三郎疑惑的是，強如古帝難道想不出辦法補救，聖女又是如何知道？
「手到擒來？」如果可以，上官馨雅估計會啐十三郎一臉，說道：「別裝糊塗了，我們不與古帝斗個你死我活，血魂子不可能出手。他知道古帝與樓蘭之間的恩怨，絕計做那個漁翁。」
與之想伴的是一聲凌厲長嘯，一隻由萬劍組成的狂龍，與那個打頭好似搬山行走的身影。
「意思是……」牽挂什麼的十三郎不懂，但不妨礙理解其話中內涵，遲疑問道：「把混沌之寶轉交樓蘭？」
丹田所在，風、雷、火三基之外，一團銀色光球漸漸彙集，距離最終成型還早的很，但卻絕不停頓，步步朝前。
上官馨雅沉默了一會兒，老老實實點頭回應：「一半一半。」
人也好，靈也好，包括身體的自動反應，沒有一個不在忙。
幾番躊躇，十三郎最終放棄初衷，沒敢強來。
「畸余……啊！」
既驚且喜，十三郎只怕它毫無反應，正想繼續，一股如針刺刀刮再以火油灼燒的感覺油然而生，厲聲尖嚎。
明知道這樣不利於解決問題，仍難放開心結。
又是幾番躊躇，十三郎再度放出靈識，一如之前那樣試探漩渦。
上官馨雅的聲音有些怪，聽在十三郎耳中、就好像碰到什麼難以情的事情無法出口。
「但願如此。」火雲王臉色不比河間王好，神色中多出一絲悔意，與敬畏。
上官馨雅說道：「與古帝作對，尋常人再多也無用，冥界即將崩滅，有能力的大能猛鬼那時都忙著尋找出路，你能找誰幫忙，啞姑嗎？我要提醒你，啞姑這個閻君不是那麼好當的，輪迴如果修不好，她多半活不成。」
問上官，得到的回應異常乾脆：不知道，看著辦。
※※※※
「玄武應龍之戰，殘魂精魂潰散，影響到許多後世人修。」
很快被證明行不通，不，應該說很難行得通。
十三郎回應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什麼混沌之寶，大不了把這塊破石頭給他。」
上官未必故意，或者她受到聖女影響，或者因「交出」混沌之寶而心有小小不甘，類似理由，向來理智到冷漠的十三郎此次未如以往那樣平靜，想想羽公子，想想上古世家，再想想當初與聖女交鋒，險死還生的那一幕，十三郎首次因挫敗生出氣餒憤懣的情緒，難以釋懷。
「好
樁樁件件，人人事事，平日忙碌不去想也就罷了，此刻因之前的那番話想起來，十三郎頓覺時不我待。
「古帝與血魂……他們是不同的。」
「元磁之母必須養，不然馬上會死；養成混沌之寶，樓蘭一定現身；樓蘭現身，古帝便知其因，定會全力摧毀樓蘭，追查其因；只要他那麼做了，遲早、不，首要想到的就是你。你與古帝對抗，除自身努力提高，外力必不可少，可想到的幫助中，再沒有什麼比樓蘭古城更合適。那裡能夠限制古帝，還有大陣可以利用，我是聖女，回歸便可主持開啟，與你共同誅殺那個逆賊！」
「呸呸，呸呸呸呸！」
養寶不是件容易事，先不說十三郎自己還傷著，實際上，元磁之母雖然現身並且發揮作用，並不代表十三郎已經無憂，仍舊隨時面臨生死危機。
除了這些，最讓十三郎頭疼的是還是「溝通」，按照上官馨雅指點，他需要通過這個小漩渦控制磁母，方式就是培養感情，說白了就是誘拐。
勸說其放手，放下，放棄……
「注意兩旁。」蚩虯的視線落於風暴兩側，不足百里之所在。
「準備。」獨角妖修聞聲而動。
做聖女，某種角度講與做皇帝類似，的確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快意恩仇，更不能慈軟懦弱。背負著無數人期望，再仁和的人也會漸漸變得心硬如鐵，反之若不能做到這點，絕無可能稱職。
最怕當屬磁母暴動。瑞金之氣不足亦或太充足，不管吃不飽還是吃的太飽，都有可能造成劇變，比如那個塞子完全打開會怎樣？十三郎根本不敢想象。
「那麼，繼續……」
想到大灰，自然而然想到很多人，想到紫雲、亂舞、劍閣內的諸般人等，當然還有仙靈殿，夜蓮以及其腹中胎兒。
「那個裝模作樣的王八蛋居然沒jj，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馨雅再猶豫了一番才說道：「古帝和三龍衛一樣帶有應龍血脈，但他……天生畸余。」
除此再無其餘反饋。只知道自己的靈識被吞，有沒有用，有用的話是好還是壞，一概不知。
談崩了。
「這個……」
不等十三郎開口，上官馨雅繼續說道：「關於這件寶物，沒有誰比聖女研究更多，沒有那個地方比樓蘭準備更充足。只要大陣重啟，我有把握重開命關，以城內時代喪滅的命魂替你一人之魄，轉移混沌之寶中的那一絲牽挂。」
好一會兒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十三郎瞠目結舌。
道胎應還在成長，萬世之花不知能否支撐得住，兩大星域捲入戰火，狂靈之地被自己帶走，滄浪靈修的飛升通道被隔斷，魔族反而成了幸運者。
也許沒有那麼多也許。
過程依舊，結果更慘，即便做足準備，十三郎仍被劇痛所傷，抽搐半響難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