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語天

「問題是，我的上一任不這麼想。」

「從來沒有？」十三郎隨口問道。

世界為天，作為萬靈意志的結合體，天道初生也明白自己位於所有人之上，因而從來不拿人當人看。對他而言這是對的，而且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人常說人為萬物之靈，當把目光放到高遠處，萬物之靈依舊脫不出「物」的範疇，只有當人成長、突破、升華到某種程度，脫離某個生命層次的時候，天道才會將其歸納到與自己一樣。

十三郎冷冷說道：「人不可能什麼都算到，天也一樣。」

「輪迴只能由天道掌握，突破也是。人或許可以修成仙，修成聖人，修到比天道還強，但是所走的路不一樣，所修的道、法仍有限制，比如輪迴，單獨個體的人頂多隻能借用，絕無可能修成、掌控，更別說創造。」

「……有病。」

「你覺得好？」

「最重要的是，現在我雖然不像他那樣想，將來卻也保不準會嚮往自由，所以，他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在給我指明道路。」

「呵呵，說說又不要緊。」世界看似隨意說道：「回道剛才那個問題，天道放你入界修復輪迴，不能不考慮到如果你成功會怎樣。我可以告訴你，擁有輪迴的我和他之間有生克關係，他如果敢出現在我能夠到的範圍、或者在我出世之前還沒能走脫，絕逃不過被我吞噬的解決。」

「什麼事？」

特意添加「據我所知」幾個字代表某種尊重，甚可稱得上些許敬畏，在世界看來，十三郎所做不僅僅是開闢通道送出去一把劍、一個魂那麼簡單，而是將至高規則打破。

「然後？什麼然後？」

「對。」

「當然。」十三郎斬釘截鐵。

「真的？」世界平靜反問道。

這是顛覆，最差可與天魔送十三郎進來相比。

「別的可能弄錯，這點不會。而且你忘了，我是天，是萬靈集合，成長速度不能按照人類的標準衡量。」

「當然！」世界嚴厲說道：「古帝，血魂，他們都已不再是人類，但還是和你不一樣，也許他們比你強大，也許將來更強大，但我肯定他們做不到你剛剛做的事。我現在有些明白了，天道為什麼割裂輪迴，又敢打主意把輪迴煉製成寶，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斷定輪迴無法被人搶走。」

「你不是人。」

「……」

「我出不去，見不著他。他也不敢來這裏見我。」

「有什麼話，明說。」

「……這不挺好的嗎……」

「知道自作多情就好。」余怒未消，十三郎立即回應。

「然後？」

「有什麼好？」

「……」

認真思索這番話的含義，十三郎心裏有些不好的感覺，禁不住譏諷說道：「人不修輪迴……你才剛誕生沒幾天，都沒見過世面，憑什麼這麼肯定？」

又是一次長時間沉默，世界忽然如人一樣失笑，說道：「其實，這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世界說道：「天道自有天算心，唯一不能算、會在算道出錯的就是對自己、同類也是，天機不可測這句話不止對人，對天也一樣。我就是天，對此很有發言權。因此可以認為，如果他算錯了，反而更能證明你的身份有問題。」

「那要怎麼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十三郎打斷道。

十三郎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就內心而言，他覺得天道既然敢算輪迴，這麼的大事情無論如何都會插手，既然他沒有沒插手……

對話到這種地步，十三郎不能不承認，事情可能，不、是極有可能如世界所講的那樣，自己辛苦忙了這麼些年，本以為身上枷鎖終於脫盡的時候，實際仍在算中。

十三郎淡淡說道：「還是那句話，人不可能什麼都算到，天也一樣。」

等他情緒慢慢平復，世界幽幽說道：「我估計你想到了……在我之前。按你的經歷，將來極有可能與天道對決，依照你的個性，不可能不仔細研究對手，把自己擺上與之對比；比來比去，有些相似細節便會有所顯露，你……只是不想接受，不願承認。」

「沒插手，說明在其計算內，至少大方向可控。」

世界的聲音說道：「這不是記憶，是我生來就知道的事情，或許就是至高規則。」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

「……」

十三郎聽出意思，主動說道：「天道必然明白這點，至少會做兩手準備。」

「那是你說的。」

世界的聲音說道：「你已經想到了，對不對？」

「然後，你是打算束手旁觀，還是準備助紂為虐，打伙上任一同對付我這個救命恩人。」

「嘰里咕嚕嘀咕什麼，不要打擾我。」十三郎一聲怒叱。

「……」

「嗯？」

「我在想，有人情願做人卻不願為天，為什麼呢？」

世界反而沉默下來，過了很久，才幽幽開口說道：「人那麼脆弱，短命，而且，麻煩；天那麼強大，無所不能，無處不在，還可以變成任何人；唯一不如的地方就是所謂自由，人要修鍊那麼多年，經歷那麼多艱難險阻，冒無數次風險才有可能得到的自由；況且，天也不是絕對沒有機會……」

世界此刻說道：「其實，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聽過這番話，十三郎神情慢慢變得凝重。

「……即便錯了也是經驗，可以少走彎路。」

「你錯了。」世界想了想，堅定的語氣說道：「至少有一點不好。」

闡述著基本事實，世界再度神思飄搖：「如果自由真像你說的那麼好；如果有一天，我像上任一樣厭倦了這裏，又找不到別的法子突破；如果那個時候，我也碰到這樣的機會……」

「話不能這麼說。」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如果他連這點都沒算到，哪有資格謀算輪迴……好吧假設他的確沒想到，那麼，當你在冥界翻江倒海鬧成那樣的時候，他有沒有能力知曉，有沒有能力阻止這件沒算到的意外？」

今日十三郎撞入到這個圈子裡，而且一下子走到前面，走出個例外。

「……」十三郎竟然無言可對。

「他拋棄世界，放棄本責，應該受到譴責。」

「算來算去，一敗塗地！」

「只能說明一件事。」

「別當成笑話。」

「沒錯。」

「對，多強都不能。」

「也許你弄錯了。」

短暫的震驚過後，所關注的焦點自然而然回到源頭。

內心積鬱的不安終於爆發，十三郎怒吼道：「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告訴你，我很清楚自己的來歷，與天道半根毛都不沾！」

「話不要說太早。只問你一句，你入冥界，補輪迴，在不在天道預料之中？」

「……」十三郎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最好了。」

「問題個屁的問題，沒事睡覺，別打擾我幹活！」

「意味著他還有后招准們為我準備。」

同樣的話，兩次表達出來的意義不同，世界默默想了一會兒，大概領略到了。

「好吧算你說的對。可是，萬一他算到了呢？不說算到，萬一這些在起考慮範圍之內，或是他所期望的呢……」

「問題是，你的確做到了只有『天』才有可能做到的事。」

「從來沒有人能做這樣的事，你怎麼做到的？」

「哦？」

十三郎無法回答。

「有關係。」

「如果我有了情緒，被其影響存了幫你的念頭，難免要與我的上一任作對。」

十三郎苦笑不得。「這也有區別？」

聽到這裏十三郎冷笑幾聲，未做辯解。

「作為天道，的確不應該像我這樣多愁善感，也許……這就是你胡作非為、破壞規則的後果。」

「也許他要的不是輪迴，而是你。」

「……」心內莫名煩躁，十三郎擺手說道：「隨便了，你想你的我做我的，你怎麼想跟我沒關係。」

「我管他怎麼想。」

古帝、血魂、天魔，還有可看成天道分身的閻羅，等等諸如此類才有資格稱人，而在天道眼中，這樣的人群依舊存在差別，最大便在於輪迴。

「夠了！」

「無論多強都不能？」

世界代他講出心中的話，接著說道：「天道任你入界，難道就沒想過你有可能成功？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沒想過你有可能開闢另外輪迴通道？」

「天道欲取輪迴為寶，你幫我就是幫你自己，難道不好？」

「當然。」

「哪點？」

「據我說知道沒有。」世界用嚴肅的聲音回答道：「記不記得我說過，人修輪迴，終不可得。」

「為什麼幫？」

世界說道：「接的這麼快，可不可以理解為你不放心？」

世界不以為憊，接下去說道：「換個角度考慮問題，不可否認的事實，我的上一任，他一直在算計你，對否？」

「假設來假設去，好吧好吧……你能幫到我？」

似能感覺到十三郎的內心，世界認真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本來就不是人，或者是和我一樣的人。」

「問題是……」

「你也有不忍？配么？」對下文有所預料，十三郎不想聽。

「什麼都好。」

十三郎冷笑說道：「這個問題，該問你的上一任。」

「那你幫還是不幫？」

世界說道：「而且可以肯定，他的第二手準備一定是你。加上你已經做了天才能做的事，假設這點在其考慮之中，便意味著……」

「沒有他拋棄世界，怎會有我誕生？」

世界嘆息說道：「我想說的就是你在擔憂的，也是我不忍見的……」

「按你說的，我做到了人不能做到的事，這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