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正文

第021章 厲鬼伯強

正文

第021章 厲鬼伯強

管一恆是第一個衝過去的,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他就抓住了葉關辰的手:「你怎麼樣!受傷了嗎?」剛剛他是聽見槍響的,只是這兩人都在陰影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並不能看清楚。
「往那邊走!」男人用槍口狠狠捅了一下葉關辰的後背,推著他往救護車的方向走。因為還要注意四周的動靜,他是用一種螃蟹一樣的姿勢橫著移動,靠近了救護車。
就是說了這幾句話的工夫,死者的臉已經浮腫了起來,五官都模糊了。醫生嚇了一跳,剛要說話,那邊已經傳來喊聲:「小管!」董涵大步走了過來,往地上的死者看了一眼,臉色就微微一變。
「快來!」醫生急得大叫,「這人窒息了!」說著,就要俯下身去急救。
「你現在帶著她,當然能逃出車站,但之後呢?」管一恆敏銳地捕捉到了男人神色的變化,「如果你被傳染了,誰給你治療?你也看見了吧——」他抬手點點車窗外面,「這裏不是洛陽市,而是一個小站,這附近有醫院能治療這種烈性傳染病嗎?」
救護車已經近在咫尺,男人悄悄地鬆了口氣,正要推著葉關辰上車,就聽見背後好像有什麼聲音呼哧響了一聲。
男人頂在女孩太陽穴上的槍口稍稍鬆了一點,很明顯,管一恆的話對他是起了作用的,加上女孩又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臉上就不可遏止地浮起混合著厭惡與恐懼的表情,不再死死把女孩扣在自己懷裡,反而將她往外推了推。
紙灰咽下去,朱岩的呼吸就平順了許多。葉關辰把他架起來,便聽餐車那邊一陣混亂,連忙拖著朱岩趕了過去。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什麼野獸在喘氣,彷彿是在通往站台的入口裡響起來的。男人剛想回頭看看,箍在懷裡的葉關辰突然一手扳著他的手腕,一手在他手肘上捏了一下,頓時他整條手臂都酸麻起來,他條件反射地扣下扳機,但手臂失力,槍口不知移到了哪裡,砰地一聲子彈打空,葉關辰已經一肘搗在他胸口上,脫離了他的控制。
男人的臉更扭曲了,槍口恨不得能直接按進女孩的腦袋:「你想怎麼樣!老子還沒得病呢!」
「下次遇到這樣的事,立刻轉身就跑!」管一恆微微豎起了眉毛,「不要回頭,更不要去看!」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男人推著葉關辰出來,目光立刻落在了停在站台邊的救護車上。有一輛車,他可以很快擺脫這些警察,然後在這個半郊區的小地方,要藏匿起來也不難,他既然能從警察的押送中逃出來,也一定能從這裏再逃出去。
「我沒事。」葉關辰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管一恆的手背,「他突然發病,槍走了火,然後就倒了。」
「會是什麼東西呢?」董涵皺眉繞著死者走了一圈,「難道還有潛藏的疫鬼?」
這個小站已經是半廢棄的狀態,只有少許幾趟貨車還會在這裏停靠一下,今天晚上忽然來了一群白大褂就已經讓工作人員手忙腳亂了,更不用說突然出現一個劫持人質的殺人犯!從附近派出所趕過來的幾名民警也是一樣,並不比他們強太多,只能用喇叭一遍遍地叫罪犯「不要衝動,保證人質的安全」。
「高大,疫氣,卻又不是瘟神……」管一恆低頭思索起來,忽然抬頭,「我記得王逸注《天問》里曾說,伯強,大厲疫鬼也,所至傷人!」
此刻車廂內外都有燈光,可這個黑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卻仍舊是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只有兩隻眼睛彷彿兩個有些混濁的玻璃球,在那張模糊的臉上閃著野獸般的光。並且,從黑影緊貼著的位置,一股黑氣從玻璃里冒出來,向著朱岩撲了過來。
「厲鬼伯強?」費准眼睛一亮,「這倒有點像!」
男人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殺人之後就偽裝成一個病人的家屬留在餐車裡,當然看見了這些病人是什麼情況,也看見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就有多少人發病,可見這場瘟疫來勢洶洶。
「叫他過來!」那邊的男人立刻用力把槍口往女孩頭上一捅,槍口劃過女孩的臉,留下一道有些滲血的划痕。
「不太好說。」管一恆的注意力都在他冰涼的手上,沒有在意他的問題,隨口回答,「先抓到了伯強再說吧。」
還沒等這短短的惡念從腦海里閃現完整,男人就看見那個醫生非但沒有逃跑,反而轉過了身來。他右手腕上有什麼微光一閃,彷彿有隻鳥突然出現在他手腕上。陰影之中,這隻鳥只能勉強看見個輪廓,彷彿是只喜鵲,但又不大像。但不知怎麼的,這隻鳥一出現,潮水一樣的黑氣突然向後倒縮,再次掃過男人,而後就消失了。
男人扭曲著臉冷笑,手裡的槍口用力捅著女孩的太陽穴:「本事挺大啊小子,居然能想到我藏在餐車裡!」本來醫院的人都已經要上車了,只要把他抬進醫院,分分鐘都有逃跑的機會,誰知道這個吊著一隻胳膊的小子居然在關鍵時刻又回來了,如果不是這幾個乘警反應差點,恐怕他連劫持人質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光散去,車窗外的黑影已經消失,葉關辰手裡握著一張明光符,手指一松,符紙化為飛灰飄散下來。他搶過去翻過朱岩看看,只見朱岩兩眼緊閉,就這麼短短一瞬間,已經燒得滿臉通紅。
葉關辰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聞言也沒拒絕,跟著他往車廂里走去,一面問:「接下來要怎麼辦?」
管一恆左手悄悄負回背後,握住了宵練劍的劍柄。宵練劍不能殺人,但如果斬中身體,能讓被斬的地方有片刻的麻痹。宵練劍夜間有光而無影,現在車廂里有燈光掩護著,宵練劍的微光並不顯眼,他完全可以帶著宵練劍走近罪犯,然後在交換人質的時候下手。
他稍稍抬了一下右臂:「你看我怎麼樣?我右臂已經骨折,又沒有得病,做人質的話更安全一些吧。這個女孩,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就沒救了,那時候你用她做人質還有什麼意義?」
「你別激動。」葉關辰小心地扶著朱岩在座位上坐下,慢慢往男人面前走過去,「別傷害那位小姐,不然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不要你!」男人突然大吼了一聲,「你別過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他媽的是個警察!」他把槍口又緊緊按在女孩太陽穴上,不過身體卻往後縮了縮,跟女孩盡量保持距離,「我是要換個人質不過不要你,要——他!」他忽然對著另一邊點了點頭,「那個醫生,你過來!」
費准已經一步躥進陰影里去察看了,一會兒走出來對著董涵點點頭:「有些陰氣,確實曾有東西在這裏停留過。」
「是冷了嗎?」管一恆摸摸他的手,「這裏風大,別站在這兒了。」
葉關辰沉默了一會兒,問:「你覺得伯強就是引發瘟疫的源頭嗎?」
被勒住脖子的女孩兒爆發出一陣咳嗽,咳得嘴角都有血絲沁了出來,整個人都想縮成一團,似乎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
管一恆也一直在觀察地上的死者,這時候忽然說:「他身上的黑氣,好像是後背和兩肩處比較重,前胸較輕。」
管一恆搖搖頭:「立刻隔離他,不能碰。」他把醫生和葉關辰都往後推,「離他遠一點。」
「疫鬼已經都被朱岩滅了,但還有一個,朱岩懷疑那不是疫鬼。」管一恆簡單地將朱岩在車廂里看見的情況描述了一下,「……非常高大,如果不是葉先生扔出了明光符,朱岩也危險了。」
「你也知道,車上現在爆發了瘟疫。」雖然心裏叫糟,管一恆臉上卻是神色不變,反而示意幾名乘警退後,免得過分刺激對面的男人,「你現在劫持的人質,應該是得了肺結核。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是會傳染的。」
「當時沒想到,這傢伙會讓你去做人質……」管一恆有些懊惱。
男人睜大眼睛,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一個動作了。四肢僵硬,關節開始說不出的疼痛,他恍惚記得曾經有一次重病高燒了幾天,也是這種感覺——寒氣彷彿是從身體里透出來的,就是包上三層被子都不暖和。
頭昏昏的,彷彿腦殼裡灌了鉛一般沉重。在男人漸漸模糊的視野里,從他身後侵過來的黑氣像潮水一樣,迅速漫過了他,追向那個醫生的背影,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醫生背後。
「什麼?」費准駭了一跳:「不可能吧?如果是瘟神,這一帶都別想有人倖免了!」
「葉先生居然會用明光符?」董涵立刻將目光轉向葉關辰。
「這看起來好像有個人從背後抱住了他似的……」葉關辰輕聲說,「朱先生在列車上對付的疫鬼都像小孩子一樣,倒是當時車窗外面站著的那個人影,看起來高矮比較合適。」
「這——剛剛窒息,還可以搶救……」醫生茫然地看著管一恆。
「我知道了。」葉關辰從善如流。
管一恆站在車廂門口,伸開左手表示自己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你冷靜一點,不要傷害她。」
要死一起死好了,你也別想活。男人惡意地想。一個警察,一個醫生,有兩個人陪葬也夠了。
餐車裡亂成一團,幾十個病人都擠在角落裡,中間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手持槍,一手箍著個女孩兒的脖子,滿臉猙獰:「都退開,不然我立刻打死她!」
站台上的風越刮越大,葉關辰一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管一恆有些擔心地看了看他:「走,去找件衣服給你穿。」
費准看了一眼:「是這麼回事。不過這能說明什麼?」
董涵面色微微一變:「難道是瘟神?」
朱岩霍然轉身,只見車窗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正緊貼著車窗似乎在往裡面窺看。
但因為光線是從朱岩背後發出的,他身前自然就留下了一點區域是照不到的,一絲黑氣趁機撲過來。朱岩匆忙之間伸手一擋,他常年用硃砂畫符,指甲縫隙和掌紋里都有洗不凈的暗紅色,黑氣撲在他手掌上,被這些殘留的硃砂消蝕了許多,但終是有一絲兒自皮膚里滲了進去。朱岩晃了晃,一頭倒了下去。
男人被這一肘搗得倒退了兩步,活動一下酸麻的手臂,正準備舉槍先打死這個醫生,忽然間背後一陣陰冷,彷彿有塊冰貼到了身上,那陣冷意從後背迅速擴散到四肢,只一秒鐘,就連脖子也僵硬得無法轉動了。
葉關辰輕輕笑了一下:「這關你什麼事。不過——剛才這個人突然發病的時候,我好像聽見後面有什麼東西在喘氣,但是回頭一看的時候又什麼都沒看見。」
地上的男人抽搐著,大口地嘔吐著,大概是被嘔吐物嗆住,他的臉紫脹起來,兩眼翻白。一名醫生跑過來,但男人已經猛地一抽,隨即身體慢慢癱軟下來,不再動了。
朱岩手裡一張符紙也沒有。他畢竟還是缺乏實戰經驗,剛才本沒有必要將四張符紙全部扔出去的,但因為剩下的兩個疫鬼撲得太近,他一時心慌就顧不得留後手了,此時此刻,就是再摸符紙都來不及!
葉關辰眉頭猛地一皺,喃喃地說:「還是疫鬼?只是——為什麼這麼高大?早知道是疫鬼,不應該用明光符……」他從朱岩衣兜里又翻了翻,翻出一張符來,捏在左手裡一晃,一股火焰騰起便化為紙灰,他摸過扔在一邊的水壺,將紙灰全部塞進朱岩嘴裏,又灌了一口水。
管一恆已經搶先彎下腰去,用符紙在男人身上擦了擦,頓時男人全身都浮起淡淡的黑氣,整張臉都變了顏色。管一恆搖了搖頭,拉著葉關辰後退一步,順便把醫生也拎起來,沉聲說:「他死了。別碰他。」
葉關辰對管一恆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動:「你冷靜一點,別傷害她。」
管一恆心裏暗叫糟糕。幾名乘警雖然經過訓練,也有配槍,但畢竟從來沒有真正經歷過這種場面,對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就是這麼一點差別,現在被子彈擊中的是一名乘警,而罪犯卻抓住了一名人質。
葉關辰苦笑了一下:「沒事。只是剛剛實在太緊張,現在沒事了,反而覺得心有餘悸。」
「是現在還沒有得病。」管一恆冷冷地說,「再折騰一會,誰也不敢保證你會不會得病了,肺結核可是通過飛沫傳染的。為你著想,我建議你換一個人質,這樣你不會被傳染,這位病人也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猛然間白光一閃,彷彿車廂里忽然多了個一千瓦燈泡似的,閃亮的光芒從朱岩背後射出來,黑氣被白光一照,發出滋滋的響聲,潮水一樣往後退去。
「這個,不是普通的疫病了。」董涵用一塊手絹捂住口鼻,彎下腰去看了看。
他身後跟著的費准立刻上前跟醫生說了幾句什麼,醫生愣了一下,轉身去照顧車上的病人了。費准又叫了幾名警察過來,迅速繞著死者拉起黃色的隔離帶,將這裏圈了出來。
「葉關辰!」管一恆有些急了,伸手想要攔他。
「他不行!」管一恆下意識地拒絕,男人卻冷笑起來:「那個醫生,你趕緊過來,不然我現在就打死這個丫頭!」
冰塊從身邊移走,但男人已經感覺不到了。他渾身都疼,一張嘴嘩地吐了一地,然後一頭栽倒,最後的意識里,他聽見那個醫生高聲喊起來:「快來人,他發病了!」
管一恆隨著他點頭的方向看去,只見葉關辰扶著已經清醒過來的朱岩剛剛走到車門處,男人所說的醫生,正是葉關辰。
「哼!」男人冷笑,「老子已經殺了一個警察,不在乎多殺一個,你快點過來!」
葉關辰微微皺著眉頭:「是朱先生身上揣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符,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手裡就剩這麼張符,我隨手就扔了出去,幸好管用了。」說完,他彷彿有點冷似的,搓了搓手臂。
他從眼角看過去,只見兩股黑氣像兩條手臂似的從後面包圍過來,猶如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整個人如墜冰窖,冷得連牙齒都打起戰來。一種噁心欲吐的感覺從胸口升起來,彷彿夏天中暑一樣難受。
幾秒鐘之後,咳得快要斷氣的女孩被扔在地上,男人挾持著葉關辰出了火車。
「朱岩有辦法。」管一恆伸手摸了一下,覺得他的手冰涼,下意識地握住了,「死者身上會留下伯強的痕迹,朱岩的追靈符能跟蹤得到。伯強跟普通疫鬼不同,必定能找到的。」
董涵也微微點了點頭:「如果說是伯強,倒也有道理。伯強乃是厲鬼,所至之處有癘疫,故而疫鬼聞風而至。立刻搜查伯強,找到這個源頭,瘟疫大概也就能解決了!朱岩呢?快叫他過來。」
救護車停在站台邊緣,背後就是火車站矮矮的三層小樓,在站檯燈光的照射下,小樓投下一片陰影,蓋住了救護車附近的一片地方。男人橫推著葉關辰,就走進了這片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