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正文

第057章 養病

正文

第057章 養病

「琳琳!」東方瑜瞪她一眼,「這是說的什麼話。」
「哪怕沒有家族,讓那邊的組織宣布開除也可以。」東方瑜冷笑一下,「沒有靠山,一個寺川健就是喪家之犬了,現在各地都在通緝他,想出境是不可能了,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好了,你先別操心這些,養好病是最要緊的。琳琳聽說你又受傷了,吵著非要來看你,我估計明天就到了。」
東方瑜瞪她一眼:「都不知道是哪來的就冒冒失失打開,萬一裏面是什麼危險物品呢?」
「不知道。」管一恆搖搖頭,「他說是自己家種的,很稀少,難以種活,但沒說過藥名。」
「有什麼好看的。」東方瑜放緩了聲音,「看旱魃?家裡什麼資料沒有,各種各樣的旱魃圖片都是齊全的,也沒見你多看幾眼。」
管一恆看東方琳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正要說話,病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橙色背心的小夥子伸進頭來:「請問這裡有位管一恆先生嗎?」
「可不是。管二叔就是怕這個!最後還是爺爺開口,才讓他拿著宵練劍的。我看那小子高興的樣兒,恐怕天都敢去捅一捅了。」
「那也得跟我說一聲!」東方瑜半是嗔怪半是擔心,上前接過妹妹手裡的背包,「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萬一出事怎麼辦?」
「聶六叔說什麼了?」
「你是說——」管一恆略一思索,脫口而出,「這是欒樹?」
「一恆,喝點湯。」東方瑜暗暗嘆了口氣,露出一臉笑容。他算是最了解管一恆的人之一,知道他不光是身上病,還有心病。被天師協會暫時停止了執法資格,他表面上若無其事,還有十三處替他撐腰,但實際上心裏不可能不在意——任誰被平白扣了個勾結養妖族背叛協會的嫌疑,心裏也要憋氣,更何況管家還跟養妖族有舊恨呢?
管家也算個世家,但跟東方家比起來還要差得遠,有很多東西管一恆只見過文字,而東方瑜卻可能見過圖片甚至是實物。譬如說,眼前的欒樹枝條。
東方琳還有點糊塗:「是,是那個養妖族送來的嗎?他怎麼會有欒樹?」
「說是旱得厲害嘛。」東方琳表情略有一點兒遺憾,「懷疑又有旱魃,小鳴說他和張亮對付旱魃也算有點經驗了,就跟著一塊去了。其實我也有點想去……」
「是啊,就是董涵。」東方琳隨口回答,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哎喲對了哥哥,我來的時候,聶家六叔讓我給你帶幾句話,說是有關狐尾幡的事兒。」
「還說沒事呢。」東方琳皺著眉頭在床邊坐下,伸手拿過個蘋果削皮,「哥哥說你高燒不退,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管一恆並沒能立刻成行,出了海蝕洞之後,他就病倒了,高燒不退,被送進當地醫院打了三天吊針。
一個蛋其實沒啥好看,就算是稀有的馬銜生的蛋,也看不出個花來,東方琳摸了一會兒就失去了興趣,說起離開協會之前聽到的事來:「……我走的那天,聽說周副會長的第一批贊助費已經到賬了。」
管一恆倒不以為意:「這樣挺好,也讓一鳴先熟熟手。有了宵練劍,他去實習也更方便一些,就怕他膽子太大,什麼地方都敢去了。」
「還上什麼。」東方瑜聳聳肩,「前幾天她在醫院照顧一鳴,已經請了幾天假——不過今年事情太多,訓練營也準備暫時停一期課程,到了冬天她再去就是了,反正有爺爺給她指點,平日也能學習,耽誤不了什麼。」
「董涵牽線的玉石公司?」管一恆還是頭一次聽說,不由得追問了一句,「是董涵?」玉石公司,又是董涵,不能不讓他忽然想起葉關辰所說的那件事——朱岩死時,身下有幾塊玉石。
東方琳嘻嘻笑著跳起來:「我聽說媽要去北京,趕緊就跑了,不然被逮住了,甭想過來。正好協會有人往河南去,我搭了個車,在半路上轉車過來的。」
管一恆笑了一下:「已經退燒了,沒事。」
管一恆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東方,我已經好了,你別再這麼費事了。」他身體向來結實,這次是內外交困一起發作起來才來勢洶洶,不過現在熱度降下來,人也就馬上精神了許多,之所以看起來好像還有點萎靡不振,那就實在是心病了——管松的死是他心裏最大的一塊傷,現在卻又跟葉關辰糾纏不清,其中滋味,就是東方瑜也只能猜測到個五六分罷了。
「這是什麼葯?」東方琳隨口問道,抬頭就看見管一恆和東方瑜的神色,嚇得她眨了眨眼睛,「一恆,哥,你們……」
「我就是。」管一恆打量著他,「有什麼事嗎?」
東方琳看看管一恆的臉色,不覺得他已經「好了」,但管一恆說得也對,這樣的好東西實在應該用在刀刃上。她雖然對葉關辰很是好奇,但也知道少說為妙,於是笑嘻嘻地說:「聽說你們還弄到一個馬銜卵,讓我看看好不好?從來沒聽說馬銜還能產卵呢。只可惜孵不出來,也不知道裡頭到底會是什麼。」
東方瑜小心地掂了掂,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份量極輕:「這筆字寫得倒是不錯。」
管一恆默然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已經好了,這東西還是留著吧,說不定以後能救人。」
東方琳眨著眼睛反駁:「可是我看爺爺屋裡貼的那條字幅,並沒有損壞啊。」
但東方瑜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管一恆。這件事當然是管一恆托他去問的,聶家是聶政之後人,聶六在刺探情報上極有一手,這種多年前的事兒,也就是他能刨根問底地查出來。但聶六這番話里有「說是」二字,這絕不是他隨口胡說的,而是表示這個「沒有外力損壞痕迹」的說法並沒有出具書面鑒定之類的證據,而只是一個說法,可以憑藉這個說法去懷疑,卻不能因此定論。
管一恆抬頭看了一眼東方瑜:「是他送來的。就是之前我骨折的時候喝過的那種葯。」
東方瑜登時噎住了。天師訓練營里訓練的可不只是道術,還有身體素質,天師出任務是要與妖魔鬼怪相鬥的,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行?東方琳別看是個女孩子,說撂倒三四個大漢那是誇張,但普通人一對一可不是她對手。
兩人對坐著喝魚湯,管一恆主動開口:「我覺得已經好了,跟醫生說說,明天就出院吧。馬銜交去十三處,不過馬銜的卵你可以帶回協會去,也能交差。」
「找了。」東方瑜也坦白,「已經查到他比你早來兩天,也住在海邊小旅館里,不過你第一次進海蝕洞那天早晨,他就已經退房了,現在不知所蹤。至於那兩個日本人,比他還早來幾天,現在旅館的房間還沒退,看來跑得更倉促,行李都扔在旅館了。我已經去檢查過一遍,可惜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已經向協會彙報了,讓他們向日本方面去交涉。這劫持人質的罪名是人證俱在,非讓他們給個說法不可。」
「這不是已經退燒了嘛。」管一恆不願詳談,只是笑笑,「不過是在海水裡捉妖,有點凍到了。一鳴呢?跟我二叔回家了嗎?」
管一恆也露出一絲笑容:「一鳴的天賦本來就不錯,只是叔叔總關心我,對他疏忽了很多。東方爺爺要是能指點指點他,那就太好了。」
東方瑜把馬銜卵拿出來給她看:「仔細點,別磕了碰了。等上交協會,或者協會會考慮剖開它,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麼。」
不過管一恆也並不需要什麼定論。之前就有人懷疑過狐尾幡失效是董涵煉化不當,質量不過關,但倘若是質量不好自毀報廢,那當有內力損壞的痕迹;如果是使用之中被更強大的妖物打壞,應有外力損壞的痕迹,現在內外力皆無,這——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東方瑜沉吟了一下:「也許,他有赤石。」養妖族是從堯時起源,或許有人曾經馴養過那種長達千尺的黑鯉,就會傳下來黑鯉膽,當然就能種活欒樹。也許因為千百年來水土的變化,欒樹生長受到影響;也或許赤石使用太久失去部分效力,欒樹的藥效打了折扣,但仍舊算得上神葯了。
說起養身之術,東方家頗有發言權,管一恆也無法反駁:「早點交上去,我也早點放心。」
「不會。」管一恆忽然輕聲說,「打開吧。」
「他說,狐尾幡當時被潘老天師的家人拿回去之後,老天師的女兒確實曾經託人仔細檢查過,說是並沒有內外力損壞的痕迹。只不過後來老天師的女兒出任務的時候犧牲,這件事就再沒人提起過了。」東方琳一字不錯地重複了別人轉託的話,又追問了一句,「哥,你托聶六叔查這個幹什麼?」
拿不到實習天師的資格,根本不允許出任務,這是天師協會的硬性規定,也是對年輕人的保護,任何人都不能違背,所以東方琳也只有噘噘嘴:「我只想去看看而已……」
東方琳吐吐了舌尖:「我就是誇張了一下……總之就是管二叔想讓他回家,他不幹,跟那個張亮一塊兒,都去河南了。」
「哪有那麼快。」東方瑜不同意,「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昨天還在發燒呢,今天就全好了?反正馬銜的案子已經結了,今天上交還是明天上交都無所謂,用不著這麼著急。你從去了濱海就一直沒閑著,這次病得這麼厲害,未必沒有前頭骨折的虧空,趁著這個時候一塊兒養好了才好呢。不然現在不覺得,再過幾年說不定一起爆發出來,豈不是更糟糕?」
管一恆點了點頭:「是葯。」而且,就是他曾經喝過的那種。
東方家長於卜筮,測字是其中的重點。要測字,先得知字之三昧,因此東方家的子弟打小就精學寫字,什麼金甲隸篆、行真楷草,統統都要學習,每個東方家的子弟,如果字寫得不好是要挨手板的。連東方瑜都稱讚,可見這字的確是好。
「這算什麼費事。」東方瑜笑著把保溫瓶打開,「這邊小飯店裡做魚湯也很拿手,你聞聞,多鮮!」靠海吃海,長島本地的小飯店小旅館,大菜或許做得不大成樣子,但這些家常的魚鮮菜肴卻別有滋味,更勝在材料新鮮,剛剛出水的魚蝦蟹貝就拿來煮湯,當然鮮美無比了。
「這——」東方瑜伸出手,卻沒有去碰那葯,「你知道這是什麼葯嗎?」
「你去什麼!」東方瑜毫不客氣地鎮壓了妹妹,「一鳴至少也有實習的資格,你還差得遠呢。」
「怎麼又把琳琳叫過來了?」管一恆微微皺眉,「她訓練營的課也不上了?這麼跑來跑去的,多耽誤時間。」
盒子里墊著一層絨布,裏面是一小束用紅線捆著的干枝條,枝幹呈暗紅色,葉片卻還保持著翠綠。管一恆默默地看著,良久,伸手輕輕摸了一下。
「一鳴的傷怎麼樣了?」
東方琳撇撇嘴:「聽說還是董涵替他牽線,搭上的那家玉石公司。要不然只憑周家,一年去哪兒拿幾千萬。」
「你怎麼今天就到了?」東方瑜嚇了一跳,「我還說明天去車站接你——」
據說東海有一種黑鯉魚,長到身長千尺如長鯨的時候,往往喜歡飛到南海去。它死後骨肉皆消,只有膽不消,化為一種赤石。欒樹就生長在赤石之上,可為良藥,無病不宜。欒樹本身的形象,就是黃本赤枝青葉,無論是樹枝樹花樹果,都可以當作藥物。
長島的醫院環境挺不錯,從病房的窗戶看出去就是大海,碧藍的天空和海面幾乎連成一片,看久了就覺得心曠神怡,似乎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飛起來,融化在那片碧藍色中了。
東方瑜皺了皺眉:「來得這麼快,看來是對會長這個位置勢在必得了。」雖然知道這已經是無可更改的事,但想想仍舊讓人不大痛快,「也算他運氣好,正好是各大世家青黃不接的時候……」
「一恆病已經好了,他再送來有什麼用!」東方瑜狠狠瞪了妹妹一眼,不許她再說話,「一恆,要不要吃?」
符咒用的是書符人的靈力,而法器用的是煉器材料的靈力,的確不是一個路子。但管一恆心裏卻微微一動,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他沒有來得及抓住……
「不。」管一恆下意識地反駁,然後又覺得有些無話可說。他雖然否認得這麼痛快,但未必心裏不在懷疑,葉關辰最終是想將馬銜收到自己手裡,「你沒有找找他的下落?還有寺川健!」
東方琳苦了臉:「太難看……」大部分旱魃都是屍魃,有長毛的,有風乾的,那形象確實的不大好看。
東方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撥了一下那一小束欒樹枝條,總共有三根,加起來也不過筷子粗細:「這是送來給一恆治病的?這麼說,那個養妖族對一恆還不錯呢。」
「哦哦,我是送快遞的。」小夥子連忙拿出個包裹周密的小盒子,「您的快遞,請簽收。」
東方瑜思路被打斷,瞪了妹妹一眼:「那是先祖所書,只能用三次的,用完就成了普通的字畫,那是符咒,不是法器。」
東方琳沖他皺皺鼻子:「哥哥喲,我能出什麼事啊?你當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啊!」
「有什麼法器曾經這樣失效過?」管一恆也看向東方瑜,管家法器沒有多少,這種事還得問問東方瑜這樣的世家嫡系子弟,畢竟他們見過的法器更多。
「他那個脾氣,就算你二叔不想疏忽他,恐怕也說不到一塊兒去。」東方瑜笑著搖頭,「光我就看見兩次了,管二叔剛說他一句,他有十句頂回去,把管二叔氣得光剩下喘氣了。」他看了管一恆一眼,略一遲疑才說,「目前,宵練劍給他先用著了。」
東方瑜苦笑:「當然是稀少,當然難以種活,這東西,需要種在一種身長千尺的黑鯉魚的膽上,這魚膽到哪裡去找,怎麼可能種活呢!」
「快遞?」管一恆有點莫名其妙,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寫的名字確實是他的,並且註明了醫院和病房號,雖然心裏不解,還是簽收了。
兩人說說笑笑,時間倒也過得很快。眼看天色黑下來,東方瑜正要起身去買晚飯,就聽門外一串兒輕快的腳步聲,接著病房門被推開,東方琳笑嘻嘻的蘋果臉探了進來:「一恆,哥!」
他說了一句,就發現東方瑜的神色不大對勁,不像是知道這葯是葉關辰送來而應該有的那種反應,倒是帶著震驚之色:「怎麼了?」
「裡頭是什麼啊?」東方琳很是好奇,「快打開看看。」
論知識,世家子弟當然是最豐富的那一批。所謂博聞廣識,獲得知識都需要多聽多看,而各大世家傳承多年,都有無數的知識傳下來,即使在如今這個知識傳播比從前方便百倍千倍的時代,也是佔便宜的。
管一恆卻盯著上面的字沉默了。這筆字說不上是什麼字體,但筆劃之中豎者挺拔,橫者端正,折角之處圓轉,只在上提才露出一點鋒芒,看著溫潤,卻自有筋骨。如果說字如其人,那麼,管一恆覺得已經可以猜出來這快遞是誰寄給他的了。
小成要回濱海去銷案,在醫院陪了一天,聽醫生確定管一恆並無大礙就離開了,後面這兩天,都是東方瑜在照顧他,看見他這樣發獃也不是一次了。
東方瑜覺得好笑:「難道誰還能奪你的?」他話剛說完,就想到了一個人,「你是怕他——」
東方琳駁倒了兄長,得意地沖他一笑,走到管一恆面前,看看他的臉色,頓時心疼起來:「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也只見過畫的圖……」東方瑜瞪著那欒樹枝條,「以為只是傳說而已,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種活……不過,藥效可能不如傳說中那麼神異,也許是種得不好,無法完全發揮效力。否則你的骨折根本不用喝那麼多次葯,按傳說中所說,無論多麼重的傷,半天就足夠痊癒了。」
「去河南幹什麼?」東方瑜想起妹妹剛才說的話,不由皺了皺眉,「河南出事了?」
東方瑜絞盡腦汁地思索,卻想不出一件來:「若是法器到了使用年限,也會自己崩解,雖然沒有內外力損壞,但也不會保持原樣了……」
「已經好了。那小子跟你一樣,身體好,沒幾天就活蹦亂跳了。爺爺順手也指點指點他,說他天賦也不錯,就是太莽撞了,比你當年還莽撞。」東方瑜說著就笑了起來。
本來在水下與馬銜搏鬥已經是體力透支,再加上潛水服被劃破,滿身熱汗被冰涼的海水一激,得病也是尋常事,更何況他受了傷,又耗用自己的鮮血畫符,換了別個身體素質沒他好的人,恐怕就不是高燒三天的事了。
「哪啊!」東方琳叫了起來,「他呀,簡直快把管二叔氣死了。」
東方瑜提著個保溫瓶從門外進來,就看見管一恆倚著床頭坐著,正望著窗外出神。身上的病號服稍稍敞開,露出脖子上掛著的一根紅繩,繩子末端垂著一顆紫色貝殼。
盒子外面用膠帶緊緊纏滿,包裹得極其仔細。東方瑜摸出刀子把膠帶割斷,打開盒子,立刻就有一股藥味沖了出來:「是葯?」
管一恆搖了搖頭:「寺川兄妹有家族嗎?」如果沒有的話,也沒什麼法子直接制裁他們,必須把人抓到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