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天下英雄
第三十三章 論英雄（下）
克勞澤冷笑：「那麼，你口中這個理應被時代所淘汰、被歷史車輪碾死的、不是英雄的傢伙，現在成了帝國最大的威脅，而你是這幕後的推手，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克勞澤已經知道天一即將闡述的觀點了，他接道：「在你看來，宗教領袖都是笑話對吧。」
克勞澤又一次打斷了對方的話：「收隊。」他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可天一卻是笑道：「領主沒被我收買，不過，血梟確實沒有死。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下，這樣你今後部署某些行動時，會做出截然不同的決定。」說罷，他便轉過身，悠哉地離開了。
「聽上去，你正在對這個世界做神應該做的事。」克勞澤皺眉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在你發表一套無神論者的長篇大論以前，我們是否該把話題稍微收回來些。」克勞澤打斷道。
現在，讓我們終止這番談話，多花些時間去思考。你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我繼續做我該做的。當一切塵埃落定，這世界到了應該重歸平靜的時候，我們會再見面的。到那時，假如你還有問題，嗯……我心情好或許會回答你吧。」
克勞澤乾笑一聲：「對，你可以試著從小規模的傳教開始，宣揚你所知的『真相』……」他用雙手做了個打引號的手勢。
「呵呵呵……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天一道：「歷史不是由一個人去演繹的東西，小說才是，而且大多數那樣的小說會很爛不
「而你還說他稱不上是英雄？」克勞澤這句也不知是疑問還是反問。
「我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天一回道，「你沒看明白？」
天一指了指水桶里的那條魚：「首先，你給它點兒甜頭，就是魚餌；然後，在它努力嘗試過一番……也就是試圖逃跑的掙扎后，略微松一下魚線，讓他看到希望；最後，在它認為距離成功僅一步之遙的當口，給它致命一擊，扼殺他全部的付出，粉碎其近在咫尺的夢想。」
「請不要打斷我們正在討論的話題，轉而說些無法確定、不著邊際的傳聞。」天一顯然想避開這個話題，他說道：「這位鋼鐵戒律的大團長，是各個反抗組織首領中能力級別最高的，但他絕對稱不上是英雄，因為他也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天一略微動了一下手腕，鬆開了線軸，魚線隨即被拉扯延長，但僅僅三秒后，天一又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線軸的把手，重新穩住了魚線。
「切薩雷·巴蒙德，狂級高手，至少在頂尖能力者那個圈子裡，普遍都認為他和領主的實力是最強的。」天一接道：「『最強』的頭銜，很可能屬於他們其中一個。」
「您確定嗎？他可是第六級……」
「非也非也。」天一矢口否認：「他們大多數是騙子、小人、偽君子；極少一部分是『聖人』，當然，我對聖人這個詞的理解就是，極端的利他主義和一定程度上的精神失常；還有那麼幾個，怎麼說呢……確實不是人。」他話鋒一轉道：「但是切薩雷·巴蒙德，他不僅僅是宗教領袖，他已經遠遠超過了那個級別。如果要舉例子的話，放在一千年前，他既是教皇，也是國王，同時還兼職上帝。最為令人頭疼的是，他並沒有傳播謊言，或者說，他沒有什麼可被揭穿的東西。因為他本身，已然是個值得世人膜拜的存在了。」
「這就是你對切薩雷做的事情？」克勞澤內心升騰起了一種不安和恐懼。
「我不是無神論者。」天一把手背放到嘴邊，作出一個鬼鬼祟祟的神情：「我知道這個世界運轉的真相。」他擺出一副「你懂的」的樣子。
「是的，十五分鐘前已經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殿下神機妙算，他真的就在附近……」
「你一邊說他與時代抗衡，卻一邊說他生逢其時？」克勞澤很樂於指出天一話中的矛盾之處。
「他在回去報告的時候，是不是說血梟已
克勞澤道：「那是你在地獄島出手以前的事情了。現在，身為你口中所謂『頂尖能力者』圈子中的一員，我堅信在地球上你已經是無敵的象徵，說說你真實的級別吧，是不是傳說中的神級？『天一』究竟是你的真名，還是另一個你慣用的謎語手法？」
「我需要將每個命令都下達兩遍嗎？」克勞澤厲聲道，和他通話的人立刻噤聲。
「他的追求，已經超過了亂世英雄這個檔次，他想成為神。」天一回道：「他的個人追求才是放在第一位的，鋼鐵戒律的那些破事兒，對他本人而言，得領個號碼，到後面排隊去。」天一開始轉動線軸的把手，收起魚線，「切薩雷·巴蒙德所代表的東西，是與時代的發展相悖的，在歷史的洪流前，他是逆流而上，他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只能說是趕上一個恰當的時局，並且他的個人能力足夠強大。」
天一繼續道：「簡而言之，他過時了。他的那一套放在中世紀或是更早的時期會很有市場，說不定我會支持他的，但文藝復興以後，他就是個夕陽產業了，到工業革命之後……」他鼓起腮幫子模仿氣球被刺破的聲音：「噗！他那套玩意兒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垃圾股，沒辦法，時代變了，人們的理念會發生變化。達爾文就像學術界的奧尼爾，籃下合理衝撞區、聯防戰術、禁區三秒違例等等……世界得為了他做出些改變，畢竟知識比謊言更具
天一聳肩，將一條大魚從水裡拎了起來：「啊哈！」他豎起魚竿，單手將那條幾乎筋疲力盡的魚從魚鉤上解下，扔進了腳邊的水桶里，「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時局，時局和時代不一樣，一些明明已經過時了的東西，在某種特定的時局下，卻可能會有所復甦，甚至是興盛一時。」他重新用一個舒適的姿勢在躺椅上躺好，但沒有再出竿：「比如，在這個令人絕望的年頭……從大約三十年前至今，這段光陰放在歷史中，還稱不上是一個時代，但帝國所累積的社會矛盾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需要釋放，這足以讓很大一部分人被迫做出選擇，他們選擇的不是自己所認同的理念，他們只是在反抗和沉默間做出了選擇。
天一卻嘆了口氣：「時代和時局，是兩個概念。我說話的時候你最好認真聽。」他的語氣像個給遲鈍的學生開小灶的教授。
「什麼意思？」克勞澤確實不知道天一在說什麼。
克勞澤不知道最後的幾句對話，究竟是對方為了某種布局所說的謊言，還是純粹的心理威懾。領主不可能會犯下那種低級錯誤，如果他連有沒有殺死對手都確認不了，又何以被稱為最強天衛？
「假設你說的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有什麼意義？如果你想讓這些人失敗，想讓他們的組織從世界上消失，憑你一己之力，用武力就可以做到。你去殺了他們，殺光他們組織的高層，將恐懼植在每一個知情者的心中，就
「沒錯。」克勞澤回道。
克勞澤對此言難以置信，難道自己視為威脅的那些「英雄」們，只是天一手中拴著的一條條魚而已？這個星球正在經歷的這些戰爭，豈不是成了一場遊戲，一個笑話？
「不，這是我對所有人做的事情。」天一笑著回道：「我不是說過好幾遍了嗎，關於那些反抗組織，我可沒有在幫助他們。」
天一確實很擅長讓人感到不快，克勞澤的眼神很好地證明了這點。
這時，克勞澤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接通電話，對面的人就道：「殿下，目標正在移動，要不要……」
「不必。」克勞澤打斷道：「讓他走。」
天一隨即就收起魚竿，提著水桶，打了個哈欠，似乎是要離開，不過剛邁出一步，他又回過頭來道：「對了，關於前幾天在大西洋城的一些小狀況……領主是你派去的吧？」
克勞澤長吁一口氣：「塞爾茨·艾恩已經搜索到了吧。」
「怎麼？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嗎？難道你想說領主被你收買了，其實血梟沒有死？」克勞澤是在說反話。
天一道：「我已經糾正了你觀點，解釋了你的疑惑。你說這些人是英雄，我告訴你，不是；你覺得我在幫助他們，我告訴你，沒有。
在這種時局下，一個過時了的、宗教色彩濃重的團體——鋼鐵戒律才會得以崛起，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相較於去理解某種『主義』，搞盲目的宗教或個人崇拜會更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