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曾孤獨

此刻的墨菲斯內心平靜異常，抬起頭，不知為什麼，許久沒有出現的微笑綻放在他那張已經褪去青澀的臉上。

「說實話，我不太適合談話。」

世界不需要救世主，也沒有人當得了救世主，每個人都在為這樣那樣的目標奮鬥，無所謂正義邪惡，只不過是世界運行的一部分罷了。

和弗丁帝國的傲氣不同，那是曾經強國榮耀光環尚未褪去帶來的自信，而此刻神聖加百列的軍隊所擁有的，則是在文化歷史上蔑視大陸其餘國家的優越。

這個恐怖的魔法陣遺迹震撼了無數期待手刃墨菲斯的裁決所成員——當布拉格夫人親自走出陰影，彎腰俯瞰那面積巨大的深坑時，旁邊的馬克西姆望著頭頂的太陽，低聲道：「這個法陣幹掉了你手下一隊行刑者，事情似乎比我們想的要複雜。」

馬克西姆對於墨菲斯完全沒有概念，甚至於對阿什坎迪的實力都沒有具體的數據——幾位巨頭實力強大，卻無法真正體會到Ω級強者的威懾力有多駭人，無數年積累的經驗讓他們有自信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只是作為其中作戰經驗最為豐富的馬克西姆，卻在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下午的陽光微微刺眼，視野中的天空卻透出了一個極速而至的虛影，帶有血色紋路的蝠翼舒展開來，優雅的身軀，黑色的布袍，當四周的氣流被從天而降的身影擾亂時，守夜人的領袖——這個目前可信任手下沒有超過五人的年輕人——輕輕躬身彎腰，表達著自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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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戰時，不要說一個帝國邊緣的村鎮，哪怕是國境線內的一攤鳥屎，其他帝國的入侵者碰了，那也算是挑釁。

說實話，即便是三大巨頭一起來圍剿墨菲斯，同樣有著巨大的壓力——如果按照當初墨菲斯鑿開異端裁決所的力量來說，這群人來多少都是有去無回的，只不過異端裁決所不傻，對於那種超現實而近乎神祇的力量，對於擁有穩固位面的大陸來說基本不現實，當它真正發生的時候，通常只意味著兩件事情——位面崩塌，或者使用者將付出極大地代價。

「溫德索爾家族領地的衣卒爾雕塑前有過一句話——『對於地下秩序來說，他的地位不亞於威廉親王』，看起來他曾經做的事情和我要做的有些近似？」

在和平時期，弗丁帝國、神聖加百列帝國、拜占庭帝國和卡斯蘭迪這四個國家的邊境線並不算很明確，交界處的融會點會有一片地區屬於類似中立區域，誰也不會去費心去管，就算管了也沒人在意。

阿什坎迪微微轉過頭，那雙紅色眸子望著墨菲斯，一眨不眨，「守夜人阿什坎迪，這個稱號似乎不應該是擺設才對。」

「康納，你說現在的『守夜人』像什麼？」

墨菲斯隨手扔掉了那沉重的胸甲，隨即在康普頓的幫助下拆卸著沉重而固定的腿鎧。

優越和自信無法混為一談，正如異端裁決所的制裁部隊和真正的騎兵部隊是兩碼事一樣，雖然連帶著超過五位大貴族「友情贊助」的私兵，可是這種軍隊的凝聚力完全不值一提，如果說真正有威脅的，只能是異端裁決所三巨頭和手下人數不多的真正精銳，但這樣的存在在大型戰場上實在是捉襟見肘，正如漢克斯將軍最終將炮灰性質的斥候偵查隊數量減少，並且將軍隊直接擰成一股繩朝翡冷翠進軍的做法一樣，他同樣明白自己手下的士兵實力不強的事實。

他轉身，望著天空繼續道：「但守夜人，不曾孤獨。」

「在我返回的時候，尚沒有具體的動向。」

輕微的愣怔后，墨菲斯不知再和這位女王說什麼，後者卻很自然的邁步在四周走了走，繼續道：「不要那個城堡了？」

說罷，她的嘴角微翹，那初春陽光下的純粹笑容成為了墨菲斯永遠無法忘記的一幕。

阿什坎迪的那雙紅眸在陽光映照下似乎多了一店以往不曾有的慵懶和溫柔，「但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習都不晚，不是么？」

「會怎麼應對呢？」

阿什坎迪微微眨了眨眼睛，輕聲訴說著一段或許早已塵封的歷史，「一次是在他成為溫德索爾家主時，一次是帝國戰局瀕臨崩盤而他挺身而出時。」

「我和他見過兩次面。」

「把我算上呢？」

而此刻，墨菲斯在信中默念著這句話，伸手摘下了那頂封閉式金屬頭盔，拆卸著手臂上的金屬護甲片。

「你的理想似乎比溫德索爾曾經的那位家主還要大胆，」阿什坎迪看著簡陋的營地，輕輕坐在了那用原木生生削切后製成的「木凳」上，「現在就要看你是否有他那麼瘋狂了。」

康納低頭回答，已經返回的他花去了至少四萬枚金幣的巨額財產，卻沒有帶回一兵一卒。

「我可沒有這意思，」光頭馬克西姆伸手抹了抹跟亮鋥鋥的腦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只是有些棋子知道的東西太多，對誰都沒有什麼好處。」

「我想我找到一條合適的路線了。」

康納難得的說了幾句有關細節的話語——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有對這位年輕主人的任何輕視之心，每當想起自己按照他的命令採購的那些東西，幾百歲的他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這套裝備不再是之前和莉莉絲同行時的拜占庭輕甲，而是一整套弗丁騎士重甲。

「孤獨的求生者，」康納沉思半晌，嚴肅道，「四周風暴將至，守夜人卻在孤島上做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孤獨等待命運的裁決。」

「他沒有權力的慾望，卻有執掌權力的能力。」

墨菲斯不再延續這個話題，而是轉移了談話方向，「在守夜人有所發展前，我需要一次能讓它將根系深深扎入地面的機會，只不過這一次能否成功，我沒有任何多餘把握。」

眼下的神聖加百列帝國就是如此，如果說古西迦帝國的傳承有著「高傲」和「勤勞」，那麼這個被教廷控制的國家繼承最多的，一定是「高傲」。

「卡斯蘭迪有動向么？」

因此異端裁決所才會以最快速度趕到這裏，即便那封信件陷阱意味明顯，裁決所依舊不會放棄任何線索。

「輪不到你來說教。」

「跑了三個公國，兩個帝國，大概十三個地下拍賣所和交易市場，還好沒有遇到過多意外，一切順利。」

這一手算不得精明，但是在三大國家尚未形成對峙並「通氣」的今天，突然發生的連續襲擊事件已經足夠造成緊張而劍拔弩張的氣氛。

這個世界不需要英雄。

而在弗丁軍營內正在集結部隊，並準備和拜占庭騎兵一決高下之時，神聖加百列帝國已經派兵閃電般的衝進翡冷翠鎮，並毫不猶豫地開始在此構建帝國前線的第一個指揮部——當然，他們的主要目的在於搜索那位實力恐怖的異端，只是全翡冷翠對於「墨菲斯」這個名字無人知曉，唯一線索則指向了那個將小鎮炸出一個大坑的少年。

他輕聲打趣。

「談完了？」

阿什坎迪微微閉目，浩然氣息倏然收斂，睜開雙眼時，那雙紅眸與墨菲斯四目相對。

「好吧，我現在有很大把握了。」

這一次並非偷來搶來，而是墨菲斯帶著海德拉與斯芬克斯伏擊幾個偵查小隊后的戰果——正式的弗丁偵查隊都是以一位正式重甲騎士為主，帶領一隊輕甲扈從而組成的小隊，所以很輕易的，墨菲斯湊齊了四套弗丁重鎧和幾十套完備的扈從輕鎧，隨即故技重施，帶領著兄弟會的一眾臨時士兵襲擊了加百列帝國的斥候小隊。

墨菲斯脫去最後的重鎧，套上一身黑袍，輕輕整理著領口回答道：「風暴不是壞事，孤獨卻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在我看來最可怕的孤獨，是自己的熱情墜入世界，說什麼，喊什麼，即便是自取滅亡，卻始終都是一個人，而世界卻始終無動於衷。」

「歡迎回來。」

阿什坎迪指了指墨菲斯的胸前，「于危難中挺身而出，隨即發現自己在混亂秩序的浪潮中如魚得水，他可以說是一個在正確時間出現在正確地點的人。」

「末日鐘聲」所造成的巨大深坑尚未處理乾淨。

「衣卒爾的瘋狂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超乎想象，我不知道他當初給你的印象如何，我的腦海中，他似乎是領先整個時代的一個人物。」

「守夜人需要一個有養分卻更要安靜的土壤生長，翡冷翠適合生長，卻不合適生根。」

「沒什麼可複雜的。」布拉格夫人依舊是那幅不願把視線放在水平線之下的模樣，只是語氣愈發冰冷，「魔蟲的研究進展已經取得突破，新的試驗完全體已經可以支撐三十年以上的時間，所以一些不必要的棋子，扔了就扔了，不用你在這裏給我添油加醋。」

「這一趟走的很遠？」

墨菲斯咧嘴一笑。

很早之前，唐吉坷德對尚且年幼的墨菲斯如是說道。

布拉格夫人拂袖離去，惱怒之意明顯，馬克西姆卻收斂了那副面具般的表情，盯著這深坑，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