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愚人
第三十三章 善良與死亡
血液順著傷口向外流淌，超乎想象的劇痛讓墨菲斯再也無法起身，圓桌騎士瓦格蘭邁步走向了墨菲斯，手中的魔鋼短劍熟練地旋轉著，帶起空氣中一股氤氳的詭異波動。
掙扎在生死邊緣的訓練，至少百次丟掉小命的驚險任務，在荒無人煙的原始叢林獵龍，在無盡海洋中生生游出一條路，十六歲的米諾斯有著大多數人類難以想象的人生經歷，儘管他還年輕，可是他的努力足夠讓他擁有足夠的自信甚至自負去面對大多數問題。
三千人是什麼概念？
水汽瀰漫，打濕了全身，噪音讓墨菲斯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彷彿四周的聲音突然間徹底消失。
聖器雖是聖器，可是它再堅固，卻仍舊是一樣武器——更多的，在於他的使用者是否真正強大。
米諾斯覺得，瓦里安即將要做的，便是「善良」二字的真正意義所在。
米諾斯老老實實的跟著老人繞過了西塞林城，原本以為他會直面瓦里安口中那個恐怖的傢伙，誰知老人卻決定先去黑格爾的軍營走一趟。從西面溫利城撤回的難民們正沿著道路分流向了蘭帕德的其他城市，一老一小的身影逆流而上更顯與眾不同。
「不，只要你幫助了其他人，都可以稱之為善良，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無論你是給了他五個麵餅、兩個麵餅還是把他揪起來打了一拳並告訴他要好好活下去，只要你真心為了讓他活的更好，那麼你就是善良的。」
三萬人呢？
身後的唐吉坷德如是吼道，墨菲斯邁步向前，迎面是如海嘯般奔騰的瀑布亂流，他踩著露出水面的岩石，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瓦里安指了指前方，那裡是黑格爾所在的軍隊方向，繼續道：「我們的思想高度，決定了我們最終能走到的高度，有些人看似強大，實際上脆弱不堪，有些人無法握緊長劍，卻能做到最強大的戰士都無法企及的事情。」
科倫斯瀑布，三百米落差，站在瀑布下方時震耳欲聾的聲音讓墨菲斯有些窒息，他仰視這大自然的奇迹，心存敬畏。
「給你一個選擇題，如果今天你殺死了黑格爾，可以阻止三千人的死亡，你會下手么？」
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
「善良是什麼？如果我把自己的麵餅分給他一半，那算善良么？」
米諾斯想也不想的回答道：「給他所有的食物，當然更善良一些。」
從小到大經受各式各樣磨礪而實力強大的米諾斯突然發現，在他內心面對這個問題時，卻無法做出抉擇。
米諾斯站在原地呆愣片刻，望著爺爺的背影出神的思考著什麼。
墨菲斯永遠不會忘記這位圓桌騎士那一刻的表情——他望著自己，如同看著的不再是人類而是一截木頭，目光冰冷而麻木，語氣前所未有的凜冽。
從瀑布下走過
可是他卻並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感受——他只知道，死亡很痛苦，就像是掙扎的野兔在鮮血滴落時拚命蹬腿所表現的疼痛一樣。
手執魔鋼短劍的圓桌騎士瓦格蘭大吼一聲邁步而出，幾乎眨眼間便出現在墨菲斯面前，全力一擊直直劈在了墨菲斯抬起格擋的聖槍之上！
「換個方式，殺他，死三千人，不殺他，死三萬人，你選擇哪一個？」
一個核心城市的最低人口標準。
很久之前，那個住在胡克鎮邊緣小木屋的老傢伙抽著一桿煙袋如此問向了墨菲斯。
那一年，死在墨菲斯彎刀和陷阱下的獵物有野兔、松鼠，最大的是一頭險些把他頂死的野豬，受過傷，流過血，被毒蛇險些毒死，被狼群險些圍死，他恐懼么？
「走過去，穿過瀑布底下！」
可是道德呢？
米諾斯愣住。
老人反問道，回過頭，指了指自己的行囊，「我真的缺少那些食物么？」
「真的么？」
金色的槍身攔截了對方能量狀態的那不勒斯魔鋼短劍，墨菲斯牙關緊咬，顯然同樣不好受，他笨拙的抬手便刺，被這位貨真價實的圓桌騎士輕易躲閃，對方後撤一步，陰鶩的目光盯視著墨菲斯手中的聖槍，表情猶豫一瞬，卻隨即直接做出了迅雷般三連擊！
康薩納斯家族作為大陸強勢家族之一，首先，它是一個徹底而擁有悠久歷史傳承的貴族，所
體驗死亡……
大概五六個村莊的總人口。
※※※※
「咚！」
騎士路線除墨菲斯修習的「懲戒」和當初薩拉修習的「狂熱」外，隸屬教廷「聖騎士」系的還有「審判」、「聖光」等，瓦格蘭當初隸屬梵蒂岡教廷直屬第一狂信徒騎士團「血色十字」，並擔任大團長，他的力量明顯來自「聖光」，可是在被權杖禁錮之後，這一力量成為了背棄聖光的黑暗，劍刃所在之處，一道道黑色的煙霧繚繞，此刻透著徹骨的寒冷。
悶響聲回蕩在這個球形的室內，卻依舊沒有讓該隱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死亡的感覺是怎樣的？」
「您要去阻止黑格爾的戰爭？」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強撐著身體邁步向前，站在一群曾經叱吒風雲的大陸巔峰強者面前，直言他們會為狂妄出代價。
他站在了已經意識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墨菲斯身前，手中的魔鋼短劍倏然指向了他柔軟的脖頸。
「何樂而不為？我手中有這樣的權力，那我便會去做。」
「善良的人會在更善良的人那裡受益，霸道的人會在更霸道的人那裡吃虧。」
送死？
可是當墨菲斯左臂的聖契圖案驟然亮起光芒，並伸手拔出劍鞘之中的一柄朗
「脆弱的螻蟻。」
面對這個最基本的格擋動作，按理說圓桌騎士的恐怖一擊足夠讓墨菲斯連帶著抬起格擋的武器和自己的身體一併砍成碎塊——可是駭人的力量卻隨著聖槍驟然綻放的光華而被徹底阻擋！
起身，瓦里安繼續向前行走，而米諾斯則小跑兩步追上了他的爺爺道：「那是您的所有的食物了啊！」
那年，墨菲斯十歲。
墨菲斯倒飛而出，再一次撞擊到了聖墓異常堅固的牆壁之上！
恐懼，他懼怕死亡。
瓦里安轉頭看了看，這位手持拐杖的信條領袖什麼話也沒說，邁步走到了這個乞丐面前，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已經奄奄一息的老人，伸手拿下了自己行囊，將僅剩的六個麵餅抬手塞進了對方的衣服里，隨即將水袋打開，扶著老人餵了兩口水，繼而將剩下大半的水袋拴在了對方的腰上。
遠方，黑格爾的軍隊開始了新的動作。
「善良，真的那麼容易么？當你手中握有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權利時，真的容易做出選擇？」
可是這份傳承能讓年輕的他做出什麼選擇？
毫不留情的一腳，踢中了墨菲斯的胸口。
說老實話，讓一個超越I級存在的強者餓死，這種想法並不現實，就算是他們無法自己獲取食物，即便是不吃不喝超過十天，這些超越普通人類的存在依舊能活蹦亂跳。
對於這個問題，唐吉坷德很痛快的撂
瓦里安頭也不回的問道。
墨菲斯只來得及擋住第一劍，隨即便被跟上的第二劍刮中持槍的左臂，繼而又是一劍刺入右肋！
瓦里安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把這個涉及良心道德的問題扔給了年輕的後輩，繼續向前走去。
米諾斯選擇繼續跟隨爺爺的腳步，去追隨這位長輩的足跡，繼續他尚且久遠的學習路程。
米諾斯遲疑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多邁了幾步走到了瓦里安的身前，他繼續道：「那我施捨給他們東西，還要看施捨物品本身對我的價值么？」
「褻瀆！這是褻瀆！這不可能發生！」
瓦里安抬起頭，望了望身後不遠處的西塞林城，對著一路跟隨自己來到這裏的米諾斯輕聲說道。
十歲的他輕輕閉上眼睛，向前走去。
「但是他的死，最終可能在三年後導致超過三萬人的死亡，我這麼說，你還會去做么？」
而此刻，年輕的米諾斯指向了路旁一位因為飢餓而無力行進的老人，如是問道。
「懼怕死亡么？」
可是墨菲斯卻依舊點點頭——他明白自己需要面對的是什麼。
「我肯定——」年輕的米諾斯張開嘴，卻突然愣住。
「我給他一半食物，和我給他所有食物，你說哪一個更善良？」
沒有光鮮可鑒的衣服，髒兮兮的皮甲背心和幾條洗的都快爛掉的麻布褲子，一柄銹跡斑斑的彎刀，當他聽到唐吉坷德的問話時，半晌才給出了回復。
「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