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城故事
第三十四章 最後一課
「我以為你會稍微改變一下自己的風格。」
以前自己和瑪蒂爾德老師接觸，可從來沒有行過這種禮，最多就只是握手。雖然在法國吻禮很多件，實際上師生之間是不會做的，和陌生人之間如果沒有人介紹的話也不會如此隨便，更別提還是有戒心的陌生人。最初和瑪蒂爾德見面的時候，楚中天還以為要吻面呢，沒想到瑪蒂爾德提前伸出了手，和他握手。這之後為了表示禮貌，他們都是握手行禮。和瑪蒂爾德進行這種吻面禮還是第一次。
「謝謝你的禮物，楚。再見。」
楚中天有些意外，不過他沒有躲閃，而是站在原地，任由瑪蒂爾德靠在自己身上。
「嗯……」瑪蒂爾德點點頭，「你現在已經可以很流利的和我交流了，而我第一次見你還用的是英語呢。」
「抱歉，老師。我沒聽懂……」
見他沉默了，瑪蒂爾德的臉上反而閃過一絲猶豫和不安，最終她笑道：「抱歉，楚。我真的沒什麼好教你的了。我只是不做你的老實了，可我們還是朋友的……」
楚中天指的是著名法國作家阿爾豐斯.都德（Alphonse_Daudet）的一篇短篇小說，名字就叫《最後一課》，他小時候上學時曾經學過的。後來來了梅斯才知道這故事原來就發生在梅斯所在的洛林地區。不過瑪蒂爾德曾經告訴過她，那篇小說所描述不見得就是真實的，最起碼描述的未必是洛林地區絕大多數人的真實生活。
他突然嘆了口氣。
整個上半場，如夢方醒的梅斯圍著羅德茲的大門狂轟濫炸，可是他們的對手因為有主場之利，在主場球迷們的助威聲中，他們守住了自己的球門，並沒有讓梅斯隊扳平比分。
瑪蒂爾德聽話的走到衛生間，看著鏡中的自己，只是髮型變化了一下，確實要比以前更吸引人眼球了，戴著眼鏡的她顯得有一種知性美。她看到楚中天出現在自己身後，手裡還拿著一個纏上了紅色絲帶打了個蝴蝶結的紙盒子。
更重要的收穫是，他第一次打滿一線隊的九十分鐘比賽，他感到比賽的感覺正在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上。
他當然知道這種「吻」和一般情侶之間的「吻」是不一樣的，可是對於他和瑪蒂爾德來說，哪怕是這樣的吻面禮也似乎某種有著特殊的含義……
四天之後，楚中天代表梅斯第一次首發出場，客場挑戰丙級球隊羅德茲。這場比賽里貝里果然沒有隨隊出征，他甚至都不在大名單中。
其實剛才有好幾次，楚中天都有伸出手直接樓主瑪蒂爾德的衝動。不過他強行將這念頭按下來了，只有心跳他是按不住的，就
她拉開門，走了出去。不等楚中天向她告別，就關上了門。
「像個普通女孩子一樣生活唄。」楚中天舉起手將自己的嘴角拉了起來，「首先，從笑開始，要多笑。」
瑪蒂爾德笑了：「就算不去現場，我也會時刻關注你的。」
「沒什麼，呵呵。」楚中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開書本：「我們開始吧，瑪蒂老師。」
楚中天擰開水龍頭，裝模作樣洗了洗手，才走出衛生間。
自從知道里貝里這個冬季不會離開球隊之後，費爾南德斯就更倚重里貝里了，球隊下半賽季的保級任務還是很重的，在杯賽這樣的比賽上不值得讓里貝里浪費體力，更何況萬一受了傷怎麼辦呢？
摸上去很溫暖柔軟。
「是你有學習天賦而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學了三個月就能夠和法國人交流的外國人，要知道法語可是很複雜的。」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的，我覺得這條還不錯，就買下來了。希望你喜歡。」
「你是一個職業球員，楚。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可有可無，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深入研究和學習。」瑪蒂爾德搖頭說。
費爾南德斯從座位上站起來，鼓起掌來。不過他並不是為普羅芒的進球鼓掌，而是為了楚中天那一腳長達五十米，貼著草皮還沒減速的傳球鼓的。這一腳傳球才是他堅持要租借楚中天來梅斯的原因。
「你現在的法語水平走遍整個法國都不怕了，你連里貝里那樣的口音都能聽得懂……」
瑪蒂爾德點點頭。
下半場一上來，羅德茲就希望利用比賽一開始梅斯注意力不集中的機會，再入一球，擴大比分。
楚中天知道瑪蒂爾德的情況，不過他還是要勸一下這個女孩子：「現在的你總算是獨立出來了，也要考慮一下自己了嘛。」
「沒關係的……」看著瑪蒂爾德走出去了，楚中天在長出一口氣的同時還覺得有點惋惜……
對方的11號球員尼克拉.博伊德（Nicolas_Bayod）在開賽一分鐘的時候就破門得分，這個時候的梅斯球員們甚至都還沒怎麼跑。
楚中天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專業名詞，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只要你日常生活夠用就好了。」
楚中天自己能夠感覺到心跳，確實有點快。可是為什麼會快呢？
「怎麼考慮？」瑪蒂爾德看著鏡中的自己和楚中天問。
瑪蒂爾德身體稍微後仰了一下，她本來還想後退一步躲開楚中天的手，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改變了主意。任由楚中天解開了她的兩條辮子。
※※※※
「可我依然會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瑪蒂爾德已經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就在楚中天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聽到了瑪蒂爾德疑惑的聲音：「楚？我們要開始上課了。」
她將楚中天送的圍巾圍在脖子上，臉上的肌膚感受著這柔軟溫暖的感覺。然後離開了楚中天的家門，慢慢向樓梯口走去。
「這樣就不錯。」他笑道，「去鏡子前看看吧。」
被老師誇獎，學生楚中天嘿嘿直樂，除了笑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楚中天接過圍巾，然後一隻手輕輕攏起瑪蒂爾德的棕色頭髮，她的頭髮並不是筆直垂下來的，而是蓬鬆的並顯得有些亂。他將頭髮撥弄起來，為瑪蒂爾德套上了圍巾。
「真抱歉，楚。」瑪蒂爾德扶了扶眼鏡，「我們去上課吧，耽誤了你的時間。」
瑪蒂爾德突然離開了楚中天的身體，他胸前那種彷彿壓了塊大石頭的感覺也隨之消散。
楚中天沒有直接助攻，也沒有進球，但是下半場他的表現明顯比上半場好，將梅斯的中場梳理的井井有條。
瑪蒂爾德換成英語說：「你已經不需要再學法語了，楚。今天之後，我就不是你的老師了。」
圍巾很好，人也很好，就是那身衣服……不太配。
「那麼你希望我每次都穿著那套裙子來講課嗎？」
楚中天頂替了受傷的格雷高里.勒卡，位置是后腰，不過在比賽中需要攻守兼顧，關鍵時刻要能上的去，丟了球還要能回得來。對於體能好的楚中天來說，這不算什麼過分的要求。
楚中天情況不同，因為上半賽季他有很多比賽都沒踢，甚至都沒有踢過一場完整的比賽，為了讓他的身體機能和心理都達到適合踢整場比賽的要求，他必須多打比賽。這場法國杯賽正好拿來給他熱身找感覺。
「不……我不是說聽不懂法語，我是說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楚中天搖頭問道。「什麼從今天之後你就不是我的老師了？我覺得我還有很多都不懂的，我還想繼續學習法語。」
楚中天就站在她後面，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瑪蒂爾德老師。
瑪蒂爾德有些驚喜地接了過來，然後當著楚中天的面打開：「是什麼？哇……」
因為洛林地區在當時絕大多數人本來說的就是德語，這地方靠近德國，曾經長期屬於德意志。直到1648年，才成為法國的「非正式保護國」。直到路易十四時期，法國佔領斯特拉斯堡，這才確立了對此地的正式統治。所以普法戰爭的時候，這裏被重新划給德國，對於不
或許是因為對手是一支丙級球隊，梅斯的球員們覺得這場比賽不管怎麼說都能夠輕易贏下來，懸念只是贏幾個球，所以大家沒有把他們的對手放在眼裡。結果比賽開始僅僅一分鐘，梅斯就被對手來了個當頭一棒。
盒子上靜靜地躺著一條暗紅色的格子圍巾。
瑪蒂爾德已經退了回去。
「我考慮過了，你只是一個球員，踢球才是你的職業，在語言學習上，只要能夠和別人交流就行了。沒有必要太深入……所以從這方面來考慮的話……」她頓了頓，似乎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你已經不需要再學法語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楚中天還能說什麼呢？
在徹底明確了楚中天的身份、位置和作用之後，下半場的梅斯很快有了改變。
「下個星期你就不來了嗎？」
外國，尤其是法國，男女之間擁抱應該蠻正常的吧？擁抱了也並不代表就一定要怎麼樣吧？我只是覺得瑪蒂爾德一個女孩子家，就要背負這麼沉重的生活壓力，作為一個男人，借自己的胸膛讓她依靠一下不是很正常，很符合邏輯的嗎？擁抱她也只是表達自己對她的關懷……
「韓麥爾的『最後一課』嗎？」
「是的，不來了。今天是最後一堂課。」
來之前她可沒想到這會是自己給楚上的最後一節課。但在浴室和楚中天單獨相處的那段時間，讓她有了這個想法，在給楚上課的時候，她的心裏也始終都在想著這件事情。一直到最後才下了決心。
狹小的浴室里，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姿勢曖昧……當然會心跳加速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也許自己剛才應該再大胆一點？但是瑪蒂爾德老師會不會生氣呢？
※※※※
「衣服只是次要的，只是希望你能夠……更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楚中天解釋道。
楚中天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希望瑪蒂爾德穿的暴露一點，不就意味著自己對瑪蒂爾德有哪方面的企圖了嗎？這問題可要解釋清楚，否則被瑪蒂爾德老師誤會了，自己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嗨，你把辮子放下來。」他急得直接伸手就去解瑪蒂爾德的辮子。
鏡中的瑪蒂爾德微微笑了起來。
楚中天聽到腳步聲，才發現原來之前瑪蒂爾德沒有走，但當他打開門探身出去看的時候，走廊中除了昏黃的燈光，什麼都沒了。只有腳步聲在前方的樓梯間中回蕩著傳到他的耳朵里，由近及遠，由清晰
楚中天還站在門裡，儘管瑪蒂爾德已經離開了，他伸手摸了摸被瑪蒂爾德「吻」過的兩邊臉頰——確切來說是被蹭到了一下。
到最後，再也聽不到了。
「就這樣。」楚中天指著鏡中的瑪蒂爾德。
可是他們沒想到這一次梅斯沒有分心，第五十五分鐘，隊友斷下球來之後交給了楚中天，楚中天趁著對方壓上的機會，一腳長達四十米的貼地直傳，把足球傳到了邊路的隊友羅伊.孔圖（Roy_Contout）腳下。孔圖在帶球內切在吸引了對方兩名後衛的注意力之後，把足球傳給了后插上的另外一名后腰格雷高里.普羅芒，普羅芒接球之後調整一下起腳射門，足球越過了對方的門將，滾進球門。梅斯扳回一城！
楚中天看著這麼堅決的瑪蒂爾德，不說話了。
在外面的瑪蒂爾德聽見楚中天嘆氣，她也無聲地嘆息。
「謝謝你，楚。」她的身體突然向後仰，靠在了楚中天身上。
「是朋友嗎？」楚中天問。
為此他讓楚中天再積極一些參与進攻中，要敢於找隊友要求和拿球。為了配合他，費爾南德斯教練要求球隊都儘可能把球傳給楚中天，交給他來組織進攻。
「是啊，這多虧了老師你教得好。」楚中天笑了笑。
楚中天看看了看，然後對她說：「你等著。」他鑽進了衛生間，再出來的時候拿著沾了水的梳子。他將瑪蒂爾德額前的劉海都梳到了一邊，仔細端詳了一陣子。
晚上楚中天看到瑪蒂爾德之後，發現她的打扮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他有些失望，並且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楚中天連忙搖頭：「沒有。」
他又沖回窗檯，推開了窗戶，看著那條紅色的圍巾沿著人行道向遠方走去，慢慢消失在了視線內。
一直到現在，洛林地區都還基本如此。很多人即會說法語也會說德語，法語是學校教授的，德語則可能就是家庭用語。戴爾芬.瑪蒂爾德就是一個例子，她的母親的曾祖父是德國人，她會英語、法語和德語三國語言，她的德語是從小媽媽教授的。
瑪蒂爾德將圍巾從盒子中取出來，然後輕輕婆娑著。
聽到楚中天這麼問，瑪蒂爾德笑了起來，她不斷搖頭：「不，沒有那麼傷感。只是一次告別而已，我們都還在梅斯，總是能夠相遇的，而且你有我的手機號碼，想要聯繫我的話，一定可以聯繫到。」
「可你不光是教我語言，你還教我禮儀、在這裏的生活常識、以及文學藝術……總是，法國的一切，我對這個國家的全部了解，除了足球，都來自於你。」
「你希望我穿的更暴露一些？」瑪蒂爾德歪頭盯著他
也許離開會比較好……
瑪蒂爾德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不是的，只是……我平時沒時間在外貌打扮上花時間和精力。」
他越發期待一月十二日這一天來，因為這一天有一場聯賽，梅斯主場迎戰阿雅克肖，如果不出意外，他將在這一天迎來自己的首次聯賽首發。
上完課之後，瑪蒂爾德突然問：「我們上了多久的課了，楚？」
「我想……是的。」瑪蒂爾德點了點頭。
「啊……哦！我就來。」
楚中天想想答道：「從去年七月份開始的。」
瑪蒂爾德將臉側了側，靠在楚中天的胸膛上，就好像在睡覺一樣。她突然嗯了一聲：「你的心跳有些快，楚。」
「送你的聖誕禮物，瑪蒂老師。聖誕快樂，新年也快樂。」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費爾南德斯很嚴肅地告訴球員們，狂轟濫炸也要講究方法。一味的遠射和邊路傳中未必就能夠達到目的。進攻的時候要有層次，不要一拿球就遠射或者邊路突破傳中，對手都習慣了，自然知道怎麼防。要富有變化。
楚中天大驚——難道老師要和自己……接吻？
接下來的比賽中，扳平了比分的梅斯隊士氣大振，第六十二分鐘由隊長博比科尼再下一城，最終梅斯以2：1拿下了這場比賽，在法國杯中再進一步。
他提起來的心落了下去，卻又有點悵然若失。
他有些失望地點點頭：「好吧，希望以後我們還能有見面的那一天。瑪蒂老師，另外有空的話，歡迎去看我的比賽。」
「是我壓到你了嗎？」瑪蒂爾德問。
他沒有呼喚，也沒有挽留，他只是目送著那個窈窕的身影離去。
瑪蒂爾德看到他這個樣子，笑了起來：「你真像是等待著聖誕節禮物結果卻發現襪子里空空如也的小孩子。」
關上了房門的瑪蒂爾德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靠在門上，仰起頭來深呼吸了一口氣。
臨走的時候，瑪蒂爾德轉身看著楚中天，然後突然上前一步，將臉湊了上來。
就在他驚訝之際，瑪蒂爾德卻只是在他的臉頰上蹭了一下，接著換另外一邊，撅起嘴蹭了蹭——搞了半天，是法國的吻面禮。
看到瑪蒂爾德有些這不倫不類他笑了起來：「你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那個樣子，來提防我嗎，瑪蒂老師？」
接著他放下瑪蒂爾德的頭髮，雙手很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仔細端詳著鏡中的效果。
「我們每周只有一節課，我並不覺得這浪費我的時間了，瑪蒂老師。」楚中天攤開手很認真地說。
「要我幫你繫上嗎？」楚中天在後面問道。
靠在楚中天身上的瑪蒂爾德閉上了眼睛，臉上掛著淡淡地微笑，彷彿很享受一樣。
楚中天有些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