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三十九章 神還是魔鬼
除了這個判斷以外，還有一點讓貝利夫氣定神閑。
他的手指，順著弗倫索鎮向北，直到夕陽山盆地的兩大重鎮。
黑夜中的混亂和恐慌，是兩服致命的毒藥。可惜的是，這兩服藥，二十一集團軍都一點不剩地吞了個乾乾淨淨。
新公元2064年1月5日。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強者的風範。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他，只需要等著夕陽山防線被攻克的消息傳來。
可是，這如夢般的光芒，帶來的不是浪漫，而是一股讓人戰慄的徹骨寒意。
雷斯克戰役，本就是蘇傑兩國最後孤注一擲的豪賭。
貝利夫背著手，接連下達了一系列命令，最後道：「另外，告訴朗曼和萊茵哈特將軍，我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聽到他們的好消息。」
弗倫索鎮戰區七個裝甲師並一百輛【裁決者】機甲全軍覆沒，六大戰區被敵人一舉擊穿，兵力超過十個師的斐盟部隊越過四九峰，席捲夕陽山盆地。秀水河鎮告急，七星鎮告急……
貝利夫緩緩地垂下頭，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錚亮的黑色勒梅爾水牛皮靴上飛濺的點點猩紅的酒液。
近十年來，為了走出蘇斯帝國日漸貧瘠的星域，皇室厲兵秣馬，幾乎耗盡了國庫里的最後一個銅板，榨乾了民間的最後一點財富。整個蘇斯都在一刻不停地準備著迎接這場戰爭。
戰機自陰霾的天空中掠過，宛若暴風雨下巡弋的禿鷲。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一團正面擊潰蘇斯2122師四個裝甲團后，隨即向東北推進，配合迂迴至蘇斯二十一集團軍東南方向的匪軍第一裝甲師三個整編團，向蘇斯軍發動全面強攻。
他們利用剛剛抵達雷斯克的匪軍作為機動兵力，集中力量，突破比利鎮，隨即掉頭向北，做出大部隊向夕陽山迂迴的姿態。試圖以包圍的威脅，逼迫進攻夕陽山的蘇傑聯軍主動後撤。
精緻華美的酒杯，跌落在指揮機甲堅硬的地板上，摔得粉碎。飛濺的玻璃碎片，在燈光下翻飛，反射著迷離錯亂的光，宛若一朵盛開的冰花。
如果這支部隊真的是在二十多個小時內，擊穿了六大戰區迂迴到這裏，那麼，他們的戰鬥力……
就像當時的貝利夫無法知道，當他制定鳳凰城西線攻略的時候，一支由他們佔領了大部分國土的國家的軍人和一群自由世界的亡命之徒組成的部隊，正一步步向他走來。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在享受美酒的同時，他更願意將心思放在體會掌控一
防線一破，任何花招，都不過是一個不值一哂的笑話而已。
這一刻，浩瀚的宇宙深處，一顆顆星球還在戰火中燃燒。人類之間的戰爭，還如火如荼。
新的道路路口交纏的荊棘，在她雪白的足下散開，又在她的身後合攏。無數藤蔓瘋一般的生長，嚴絲合縫，遮擋一切窺看未來的目光。
首先，他的後勤部隊還在上百公里以外，作戰單位不但沒有構築陣地的必要物資，就連機甲的能量和彈藥也不夠充沛。
在將蘇斯軍攔腰切成兩截之後，拉希德命令一團向東北驅趕蘇斯後衛部隊，二團和三團向楓葉坡方向強攻。
十點四十五分，一團佔領楓葉坡東北六公里的一個山頭，將二十一集團軍2111師的二團，三團及2112師的一個團，擠壓在一個寬兩公里，長十二公里的狹長地帶。
他們會站在帘布輕輕拂動的窗前，看著城市盡頭或者遠山之巔那一輪火紅夕陽，想像在那一個夕陽西下的日子，那支改變歷史的軍隊橫穿六大戰區，挺進夕陽山盆地的身影。
這些狡猾的斐盟人顯然很明白，以他們捉襟見肘的兵力，根本無法破解夕陽山的危局。
「是！」參謀領命轉身。
「命令，預備部隊加快速度，務必于上午十點以前抵達這裏，過時未到者，以戰時玩忽職守罪，送軍事法庭審判。」
只要攻破夕陽山，一切幻影都會消失。
寬敞而明亮的機艙里，鴉雀無聲。衣著筆挺的軍官們靜靜地站在一旁，如同被美杜莎的眼睛凝視過後的石雕。
雖然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就收到了他派出的通訊小隊自傑彭二十五集團軍防區飛奔回來報告的消息，可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命令，宣布了二十一集團軍的大潰敗。其後半個小時，匪軍幾乎是踩著潰散部隊的腳後跟向縱深突破。
當力圖保持貴族儀態的彼得洛夫在蠻橫的匪軍士兵的推攘下，踉踉蹌蹌走進拉希德的指揮機甲時。
十一點二十，奧尼爾所部與拉希德的匪軍第一裝甲師會師。
畢竟，那是兩個集團軍整整十四個師的兵力。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捏的軟柿子！
「咣！」
蘇斯人緊急建立的陣地，組織的抵抗部隊，幾乎剛剛成形就被匪軍擊碎。加上通訊指揮等電子系統被干擾，士兵們根本不知道前面發
天網屏幕的光線，在變幻著。如同夜裡游泳池底的燈光，隨水紋的波動，在眾人的臉上身上輕輕蕩漾。
楓葉坡西北五公里，匪軍主力，已經浩浩蕩蕩越過四九峰，挺進夕陽山盆地。
在具體的戰術執行方面，他進一步要求部隊不要顧及兩翼的潰兵，只集中力量粉碎敵人有組織的抵抗集團和陣地。
抓住機會的奧尼爾趁勢揮軍直入。向敵人的縱深發動攻擊。
一輛又一輛試圖抵抗的蘇斯機甲，被敵人毫不留情的屠殺。潰退的士兵，則將混亂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向後傳遞。
再傑出的預言家也沒能對此作出預言。
黑暗中，軍官們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士兵們得不到明確的指令。在他們身旁，除了炮火，就是同伴在烈火中倒下的畫面。
在匪軍的前後夾擊之下，二十一集團軍，就像是一條被釘死了七寸的長蛇，被一節節抖散了骨架。
「命令，駐紮於五號資源公路沿線的部隊，中止前往夕陽山，改道增援七星鎮及秀水河鎮。參謀部要儘快拿出一個兵力分配方案來。」
這真的只是一個花招嗎？！
負責記錄的參謀肅然立正，迅速打開電子記事本，凝神屏息。
※※※
一旦蘇傑聯軍中計後撤，他們就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以各個擊破的方式，先穩定弗倫索戰區，然後回師增援夕陽山。
精心策劃兩個月，數百參謀辛勤工作，前後動員近百個師的兵力，消耗了天量資金和物資支持的作戰計劃，到最後，竟然……
中將不停的安慰著自己。就在他要將自己徹底說服之前，一個念頭無法遏制地湧上來。
貝利夫鐵青的臉，陰狠的眼神，讓他本能地感到心驚肉跳。
十一點三十，一個位於楓葉坡東北九公里的五名山頭被攻克，數百名身穿不同於普通士兵的黑色制服，駕駛高級機甲的士兵，連同三輛指揮機甲在絕望中宣布投降。
其次，一直將速度視為整個戰役關鍵要素的二十一集團軍，在長距離的急行軍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陣型拉長的情況。
這群標準的烏合之眾，在一個腦子不怎麼正常的胖子的帶領下，於1月5日的夜幕降臨時，給了他致命一擊。
十一點四十，俘虜甄別工作完成，二十一集團軍司令彼得洛夫及以下主要將領被俘。
他一直對自己基於最基本的常識和多年戰爭經驗的判斷有信心。直到，秀水河鎮和七星鎮的緊急報告傳來。
那支名叫匪軍的部隊的到來，讓他們有一點力氣，玩上一個小花招。
貝利夫看了看地面的酒杯碎片，一腳踩上去，狠狠一跐。玻璃碎片和金屬地板摩擦發出的聲音，讓人牙根一酸。
一切都無聲無息。
那是他們在夕陽山的最後一點力量，除了為他們爭取一點苟延殘喘的時間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十點二十五分，一團尖刀連迂迴到楓葉坡東北四公里的蘇斯出擊陣地，切斷其主力與前線的聯繫，並摧毀了大半個出擊陣地。
他們的大部隊，已經被進攻弗倫索鎮的蘇傑聯軍所牽制，夕陽山，就只有還依靠那個低矮的小山頭抵抗的三個或者四個裝甲師。
貝利夫死死咬著牙。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這一局，他會壓上手中所有的籌碼，一跟到底。無論如何，他也要看對方的底牌！
一定是這樣的！
士兵們在泥濘的陣地上拼殺，軍官們在低矮而潮濕的地下掩體內分析作戰地圖，政客們在忙於算計，爭吵，指責。
「元帥閣下！」一位蘇斯中將硬著頭皮打破了機艙里的沉寂，「我想，我們應該通知前線部隊儘快撤下來。如果七星鎮和秀水河鎮的斐盟守軍與四九峰過來的敵人匯合，恐怕……」
七星鎮和秀水河鎮，還掌握在自己手中。夕陽山盆地西部的大部分戰略要地，交通要道和城鎮，也都還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做出了決定。
天際光芒變幻，無數交戰的機甲，衝鋒的士兵和燃燒的火焰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的海市蜃樓。
然後，這一切便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漸漸化去。絲絲點點地消散，融入歷史之中。
晚上九點二十，匪軍第二裝甲師一團搶佔楓葉坡，封鎖了蘇斯第二十一集團軍的前進通道。
凌晨一點，戰役清掃工作完成。
這位陸軍中將像咬舌頭一般咬斷了自己的猜測。
猙獰的機甲轟然闖入城市，如同鋼鐵叢林中嗜血的獸群。
中將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不想因為敵人的一個小花招興師動眾。
他不知道北澤憲和彼得洛夫究竟出了什麼狀況，怎麼將這支隊伍放過來的，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嚇倒，更不能撤軍。
「記錄命令……」貝利夫解開領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說不定，就在通訊小隊離開傑彭二十五集團軍的同時，他們那所謂的向北迂迴的「大部隊」，就已經撤了回去。
雖然彼得洛夫隨即命令部隊構建工事，就地展開防禦，可是，為時已晚。
那只是他們的一個花招。
發生在雷峰星的這場戰役，在午夜來臨的時候，悄然無聲地轉變了風向。
蘇斯輸不起，貝利夫也輸不起。事實上，如果這場精心策劃的戰役無功而退，對貝利夫來說，和失利沒什麼區別。
三十個師，足夠崩掉他們的一口鐵齒鋼牙！
不管弗倫索鎮到夏洛克這幾大戰區真實的情況是什麼，至少，前方部隊發回來的報告中，有超過十個裝甲師的斐盟部隊穿過四九峰，迂迴至盆地西部的事實，是不容置疑的。
即便他們願意做得更逼真一點，他們也不可能通過傑彭二十五集團軍和蘇斯二十一集團軍的雙重阻截！
隨著後方軍火庫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蘇斯臨時防線頓時崩潰。
別說一路打過來，就算是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行進速度，走完全程也需要八個小時。
若是不能再短時間內奪取雷峰星，等到斐盟依靠他們的經濟優勢后程發力，等到他們的援軍，他們新造的戰艦，新造的機甲遠遠不斷地輸送到雷峰星，蘇傑聯軍靠當掉底褲才勉強形成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能完成這樣閃電般的戰略迂迴的，除了神，就只有魔鬼。
當他們被奧尼爾的一團堵在楓葉坡東北的時候，整個隊伍前後延綿三十多公里，且組織混亂，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收攏成型。
在等待夕陽山前線的消息時，貝利夫沒有再看作戰地圖一眼。雖然他一向以謹慎著稱，可他不是隨便被人一嚇就會縮回頭的烏龜。
畢竟，他們手頭的預備兵力，還有整整二十個裝甲師。這些部隊分開來，毫無用處。集中到一起，又有足夠的時間的話，完全可以取得一線生機。
在人類的視線之外，命運女神赤著光潔如雪的腳丫，踩著流淌著血液的碎石小路，翩翩而來。
於是，他們策劃了這一齣戲。
當貝利夫在得到傑彭二十五集團軍遭遇攻擊的消息之後，趴在電子沙盤上看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做出了以上的判斷。
如果是面對普通的敵人，彼得洛夫或許還有時間來糾正自己的錯誤，可惜，他遇見的，是一群平均手速高達每秒五十五動，實際操控輸出高達每秒六十動以上的瘋子。
當一隊隊走出機甲的蘇斯士兵高舉著雙手，在匪軍機甲的炮口下踩著泥濘土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臨時戰俘營時。
直到很久以後，歷史學者們才會緩緩合上厚厚的戰爭史，感慨命運的神奇。
晚上十點，奧尼爾率領的一團徹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戰艦航行於寂靜的星空，在恆星的光芒中閃耀著錚亮的外殼，隱藏著自己漂亮外表下的殘暴。
他堅信，早已經被他將兵力計算到極致的斐盟聯軍，不可能擁有在二十個小時內殲滅弗倫索鎮七個裝甲師，並橫穿六大戰區的兵力。
這些在戰鬥中不斷成長的機甲戰士，用閃電般的推進，粉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沉默的氣氛，如同夏季暴風雨前沉悶壓抑的天氣。
城市化為了廢墟，生命消逝于星空。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在發生。
當前面的潰軍出現在視野中時，恐慌開始蔓延。
「命令，七星鎮及秀水河鎮進攻部隊，就地轉為防禦，務必堅守陣地，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敵人奪取兩鎮。」
他無法再繼續想像下去。儘管一切都在告訴他這可能是事實，可他無論是感情還是理智，卻寧願去相信貝利夫端著酒杯微笑著告訴大家的分析……這隻是斐盟最後的瘋狂而已。
貝利夫走到電子沙盤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全力啟動自己的大腦。
可是，除了撤兵，貝利夫還能做什麼？
十點五十分，從東北方向發動攻擊的匪軍第一裝甲師二團和三團，在相繼擊潰試圖阻擊的蘇斯2111師二團，2112師三團的兩個營后，完成了對蘇斯二十一集團軍前段部隊的切割。
就算敵人完成了這次迂迴，他們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吃掉北方集群主力。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斐盟耍出的一個漂亮的小花招。
那是天神的啟示錄。
雖然這個花招讓人不寒而慄，但它終究還是花招！
在夕陽山，自己有二十個最精銳的裝甲師，有兩百輛【裁決者】。十個小時……不，或許只要六到八個小時之後，後面的預備部隊就能上來。
當微風拂動命運女神雪白的長袍時，她在十字路口轉向。
那是一條直線距離超過三百公里，即便以機甲的越野能力，實際行進距離也超過五百公里的線路。
她站在十字路口，沉思著。
那就是早在十個小時之前，他就已經命令指揮部掌握的十個預備裝甲師戰備集結。只要再過十個小時，他就能在夕陽山盆地西面的地圖上，再放下幾個攻擊箭頭。為自己的作戰計劃，上一層保險。
建制，在第一時間就被打亂了。
這是一場在戰前就註定了結局的戰鬥。急於搶佔四九峰的彼得洛夫，給了虎視眈眈的匪軍太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