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孩和她的小白鴿

木森搖頭：「我當時已經忘記跟她說話了。直到她在我的目光中消失，我才想起來竟然沒有跟她搭話。」

木森已經停止了口哨，嘴巴卻依然保持著O型。他的眼光無法從那個女孩的臉上移開。當那張臉與他靠近時，他才被迫移走了目光。而他的心臟依然在強烈地跳動。

明天我應聘的公司就要面試了。我是好不容易在數百名應聘者里以優秀的筆試成績領先的，可不能錯過面試的好機會！

她穿著淺綠色毛衫白色短裙，腳上是白色長靴，走路的時候髮辮像金魚般在腦後搖擺。

木森從他的唱片店到火車站有一段路，要坐大巴。

陽台在二樓，從上面望下去是一片綠地花坪。幾棵繁茂的樹木比樓房還高，葉子在雨水的滋潤里晶瑩剔透。

他們從何而來？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洗手間洗臉。在鏡子里，我看到我的雙眼紅腫如桃。我這副樣子如果見到木森，他一定又要將我臭罵一頓的。所以我乾脆準備在家裡休息一天。

我洗完臉，用柔軟的毛巾將臉擦乾淨。我表情淡漠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又想起了夢中的音樂。夢中那熟悉的音樂聲此刻想來，竟一點也沒有概念了。可為什麼那音樂會使我痛哭不止？

木森對我說：「顏容，你無法想象我當時的感覺。那一刻世界只有我和她，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種感覺既驚喜又惶恐！」

我問：「你沒有跟她說話嗎？」

這個時候，我對著鏡子，忽然呆住。我想那一刻我的眼裡一定恐懼多過驚詫。但我卻看不到自己的臉，看不到我紅腫如桃的眼睛里那一刻是怎樣的眼神。

那個女孩是突然闖進木森世界里的。車在中途靠站的時候上來幾位乘客，其中就有那個女孩。

女孩側過臉，對那隻鴿子輕輕笑了一下，浮出一對酒窩。

那個時候，斜陽透過車窗上薄薄的淺藍色窗帘照進車裡，將人籠罩在一片不夠真實的世界。木森輕輕地吹著口哨，是《SuperStar》。他的目光是輕鬆隨意的，如同他的性格。

他背著一個空空的包坐在大巴的最後一排。他要去Z市進貨，順便看一個朋友，要第二天才回來。

我像只受了驚的小鹿在屋子裡慌亂地走動著。後來我走到了陽台上，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才感覺剛剛因恐懼而失氧的大腦稍稍不那麼暈眩。

木森拿來一面鏡子，仔細凝視著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很英俊的臉。我想，那個女孩，雖然木森沒有說過她有多漂亮，但一定是絕美的。

雨傘漸漸向後移去，露出了男人的面容。他的目光這個時候是朝我的方向望來的。雖然隔了二三十米的距離，我還是能感覺到那雙眼睛里揮之不去的憂鬱！

風攜著雨絲拂過來，使我沐浴在冰涼之中，舒服了許多。我的眼睛無意識望著樓下的風景，卻猛然怔住，緊接著，又是一陣強烈的心悸。

那隻鴿子「咕咕」地叫了兩聲，目光里竟有一種靈氣。木森覺得，那絕非普通的鴿子。

我無法自控地大叫一聲。大叫過後，我看到鏡子里是一張極度驚恐的面容。臉色蒼白，目光獃滯，那才是真正的我！

女孩拐上另一條街時，回眸望了一眼木森，嫣然一笑。那是她第一次注視木森。只是瞬間，木森感覺自己的體溫升高了十度。

我想做幾口深呼吸，卻覺得心裏面一陣疼痛。那疼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疼痛一陣接著一陣，幸而一陣輕過一陣，終於漸漸消失。

這時我才發現竟然下雨了。紛亂纖細的雨絲傾斜著織滿天空，讓空氣濕潤而清新。我走到陽台的欄杆邊，撫了撫長發，想借雨水釋放一下緊張的心情。

我看到在雨中有一位撐傘而立的男子。一身黑衣，那傘也是黑色的。

我想起來昨天那個來買唱片的年輕男人，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和那個男人是一個世界的，而木森與那個女孩是一個世界的。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莫非，我們都是做了一個夢而已？我就曾經在大巴上睡著過的。

我看到鏡子里是一張男人的臉！可是那眉那眼分明是我的，特別是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凝結的憂鬱，竟然和我如出一轍。

看著他一臉悔痛，我不禁失笑。木森在女孩子面前一向是自信善言的，這一次卻成了白痴。

她一直走到最後一排。車裡只有一個空位了，那個空位剛好就在木森的旁邊。

木森要我講我的故事，我簡單地講了。他聽后發了半天呆說，如果昨天不碰到那個女孩，一定以為我是在聽歌的時候睡著了，做了一個夢而已。

木森與女孩一起下的車。女孩走在前面，一下車就有一個雪白的影子從天上飛下來，落在女孩的肩頭。

性格是刻在骨子裡的，無法因環境而改變。就像木森的快樂和我的憂鬱。所以我們只能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在睡夢中聽到了音樂聲。那音調低沉哀傷，讓我的心裏有一種出不出來的難受。音樂聲很熟悉，在夢中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只覺得那音樂聲給了我一種巨大的悲痛。於是我竟在夢裡哭了起來。那個夢一直做到天亮，我也就哭到了天亮。

清晨我終於醒了過來，感覺臉上一片冰涼。我的淚水竟然將枕巾濕透了。而夢裡的悲傷還不斷湧來，令我透不過氣，整個身體都是虛脫的。

木森定晴一看，竟然是一隻小白鴿。那隻白鴿舒展了一下羽毛，在女孩肩頭輕輕地啄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