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麥收時節
李薇嘎嘎的笑起來，她家三姐的威名遠播呀。
春峰抹了把鼻涕，瞪了佟永年一眼，跟在李王氏身後也去了。
李薇心說，不帶這樣把人當猴耍的。仍垂頭生悶氣不理人。
春峰的乾嚎聲應聲而止。春柳扛著小木叉子回場里。
春桃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撲哧」笑了，又嘮叨，「佟嫂子怎麼又讓你送東西來？村裡頭有幾個小子可壞了，路上他們沒欺負你？」
「你這個丫頭！河邊多危險，不能叫大山去，也不準年哥兒去！」春桃呵斥春柳，她嘻嘻的笑著。
用完早飯，李家老三套了牛車，把大掃帚、木叉子、木耙子等裝了車，老李頭和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都坐上牛車，先拐到打麥子場里把工具卸下，才又向麥地里去。
麥子曬到第三天上午，北邊地塊的麥子割完了，場里的麥子也曬得焦透，李家老三套了牛拉著大石滾子後面拉著大磨盤，開得壓麥子。
李薇眼睛忽悠斜了過去。何氏抱起她，笑著：「你個小丫頭這麼稀罕年哥兒啊。」
佟永年嘴角勾著，跟在她身後向草棚子走去。
停下木叉子招呼他。
春峰眼看春桃跑近，他手猛的一松，佟永年抱著青布小布摔倒在地上。青桃趕忙拉起他，又喝斥春峰，「你咋打人？！」
佟永年嘴角抿了抿，黑眸閃了閃，不答理他，閃身繞過他繼續往前走。母親說過，這些東西是給梨花吃的。也說過這個小子老搶梨花東西吃。
何氏翻完麥子回來，一看她這模樣，便笑起來，「梨花看什麼呢？」李薇不動，剛吃飽飯，她有些犯困。
「年哥兒摔疼沒？一會兒嬤嬤打那鱉小子給你出出氣。」李王氏放了大木叉，回到樹蔭下，關切的問。
她氣餒的直起小腰，小屁股一蹲，坐著生悶氣！
因第一天開鐮，打麥場里的活兒不算多，李王氏叫海棠海英在家裡做刷鍋收拾做午飯，讓春桃抱上李薇，和那幾個小的，都去打麥場里。前幾天碾好的場地，今兒還得先掃一掃浮土。待會兒老三會就把割下的麥子往回拉，拉一車要攤開一車，趁著天氣好，得緊著些收。
春柳憋不住，笑出聲來。春桃和春蘭也笑了。幾個人笑得前附後仰，佟永年也跟著笑了。
想了想，小嘴一張，向那小布包咬去。可是她忘了，她現在沒長牙呢，咬上一用勁兒，就滑了出來，再咬還是這樣。
老李頭在院
春柳聽見裏面的對話，在外面揚聲喊，「佟哥兒，下午叫大山去下魚網子，你想去不？」
李薇坐在席上朝他招手，咯咯笑著。佟永年把青布小包給春桃，「這是我娘自己做的點心，讓給梨花吃的。」
春林見點心被拿走了，嘴一咧，哭嚎起來。李王氏想著老三再拉一趟麥子回來，還要再等一會兒子，交待春桃一聲，抱著他回家去了。
佟永年避不及，讓他把青布小包抓了個正著，撐著身子往回拽，嘴角緊緊抿起，眼中湧上幾分惱意，「這是我娘給梨花的。你不能搶！」
何氏笑彎了腰，直誇年哥兒懂事，又點春杏的額頭，「你也跟年哥兒學學！」春峰春林瞧見黃瓜，圍了過來。這次不等李薇動作，佟永年把小布包迅速往春柳手中一塞。
「沒事兒。」佟永年嘴角抿著，抱青包小抱在懷裡，拍著上面的泥土，又行禮，「謝謝春桃姐！」
「年哥兒，沒事吧？」春桃扶佟永年，拍著他身上的泥土關切問道。早上的露水還沒完全乾，他一身新衣上沾了不小泥點子。
見佟永年不出聲，春杏又得意的問，「你會爬樹嗎？」
李王氏也覺得這幾天梨花這丫頭變化大著呢，剛學會爬，就爬得十分利索，比人家足六月的孩子爬得都歡實，前幾天略微受了涼，夜裡出了汗，小眼睛愈發清澈明亮，這會兒臉上的表情跟小大人一般，活靈活現的。
李薇翻白眼。掙開大姐的手，向草棚爬去。惹得一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佟永年行禮回道，「謝嬤嬤關心，沒摔著。」
春桃喂完小雞娃進院中，一眼瞧見她坐在席上，眼直直的盯著廚房，嘴角晶晶亮，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轉身去廚房幫忙。
李薇盤起小腿坐著，把青布小包緊緊抱在懷是，摟得緊緊的。眼睛還示威似的瞪著春峰春林。
春峰鼻眼嗤了一聲，「是他自己沒站穩。」
「梨花要去棚子里吃？」佟永年看她嘟著花瓣似的小嘴，長長的眼睫毛半垂著，懊惱又賭氣的模樣，忍不住上前出聲問。
春峰抹著鼻子，去樹蔭下吃飯
李薇心說，小春杏，住過草棚子值得這麼炫耀么？是什麼光榮的事兒？
老李頭早就把家裡木楊杴、杈杷、木耙、大掃帚、鐮刀準備好，收拾妥當了，單等麥子黃透了就下鐮刀收割。春峰春林兩個早早起了床，在廚房門口圍著，等著吃第一鍋煎餅子。許氏也笑得格開心，手腳利索的挑了水，飲了牛，餵了雞，又坐在灶下燒火。
李薇在前面爬，春杏在後面跟著爬，佟永年給她們讓出玩鬧的地方，坐在褥子中間，仰頭看看，眼中一片新奇。
笑了笑，沒呵斥她護食兒的舉動。對著那兩個小說，「家去吧，晌午你二姑在家裡炸糖糕子。」
春柳看他樣子就知道他心裏想啥，威脅他，「你敢叫村子里的壞小子們欺負年哥兒，看我不打爛你屁股！」
佟永年走的時候，李薇手裡握著蜜角子，一邊啃著一邊揮手，嘴裏咿咿呀呀的說著，「有空來玩兒啊。」她最近牙根子癢得很，用蜜角子磨磨，好象舒服點兒，只是口水又順著淌得稀里嘩啦的。
他眼睛閃著溫潤的光，嘴角輕抿著，眼瞼半垂，臉上卻沒有丁點兒惱意，倒象是遺憾。李薇在心裏把小春杏給鄙視了個遍兒，人家還會寫字呢，你會嗎？人家還住過大房子呢，穿過綾羅綢緞你穿過嗎？吃過山珍海味，你吃過嗎？
佟永年笑著搖搖頭。小春杏更得意，又把村裡男娃兒經常玩的問了個遍兒，佟永年有問必答，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外面日頭火辣辣的，連帶樹蔭下也熱燥起來。可草棚里還是很涼爽的。身上的褥子也比草席子柔軟舒適。李薇進了草棚子，又撒歡的爬起來。
春柳緊隨著春桃跑過來，手裡還拎著挑麥子的小木叉子。看春峰跟她娘一樣的無賴張狂樣兒，二話不說，舉起手中的小木叉子就撲了過去，「我讓你欺負人，我讓你搶人家東西！」
李薇看大姐要解青布小包，迅速調整姿式，向春桃爬去，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皺著小眉頭，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
李薇眼睛盯著白花花陽光下的青色小身影，水色頭巾被風吹得翻飛，心裏反駁她娘，小娃兒也需要有新鮮玩伴兒，才能提得起精神好不？
早飯還沒做好，老李頭就從田裡回來了，回來時一臉兒的笑意，說是北邊地的麥子能割了，今天就開鐮！老大李
春峰大聲嚷著，「我也要吃。」春林流著濃黃的鼻涕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
下午的時候，拉麥子的牛車變作兩輛，李王氏帶著春桃幾個攤鋪麥子，一車接著一車，根本沒閑的時候。毒辣辣的日頭把麥子曬得啪啪作響。
李薇回頭瞪他一眼，抱著青布小包往草棚子里爬。可是她兩手都佔著，沒辦法拿那小包，朝大姐春桃看了一眼，春桃懂她的意思，就是不去幫忙，又朝另外幾人使眼色，想看看她接下來到底咋辦。
「我都沒下重手！」春柳揚聲應了一聲。看著春峰擠著眼兒乾嚎，朝地上啐了一口，低聲威脅，「你再敢欺負人，以後不讓大山帶你玩，你信不信？」見春峰還是個嚎個不停，她眼睛一眯，「還哭！給我憋住！」
場地邊兒上，孩子爹李海歆早就把看場地睡的草棚子搭好了，草棚入口邊上有一棵碗口粗的蓮子樹，濃綠的枝葉把陽光擋在外面，淡紫色的小花開了滿樹，散著微微的芳香。
春桃看見，手中的麥子一扔，往那邊兒跑去，邊喊，「春峰，你幹啥咧？」李王氏也呵斥春峰，讓他鬆手！
佟永年眼中帶笑，搖搖頭。
布谷鳥總是在麥子成熟時到來，麥子收割完后就消失無蹤影，若想再聽到這叫聲，只有等來年這時候。以至於布谷鳥的叫聲在李薇的腦海中便和熱火朝天的麥收情景緊緊連在一起。
她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遠遠的向他揮舞著小手。佟永年似是瞧見了她，揮手應和了一下。
半晌午的時候，李薇爬累了，春杏到了場子里撒了歡兒的跑，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三個姐姐在幫著攤鋪三叔剛拉來的麥子，她有些無聊，小嘴半張兒，剛打了個哈欠，眼角掃過遠處一個青色小點。定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色小衫帶著同色頭巾子的小身影正遠遠的過來。
除了攤鋪新拉來的麥子，還要每隔一個時辰再去把晌午攤好的麥子翻一遍，曬透了，打麥子時才省勁兒。
「好，好，都給你！」春桃愣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又好笑，「你個護食兒的丫頭。」
每到麥收時節，為了省點時間幹活兒，基本都是把飯送到地頭，或者場里，吃完再接著幹活兒。
打麥場因是幾家合用，造的極大，李家的麥子收得
春林咬著手指不肯走，「點心！」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天中節，家家戶戶門懸艾虎，炸油饊，貼五色花紙。李家這一天也難得改善一回生活，早飯吃白面雞蛋湯配白面韭菜花煎餅，午飯炸菜角子，炸糖糕。
「哎喲，我們梨花生氣了！」春桃含笑抱她，李薇扭著小身子不肯讓抱。春桃笑指著佟永年，「那想讓年哥兒抱？」
春峰春林兩個一到場里就撒歡瘋跑，李王氏扯著嗓了喊他們半天，才不情不願的回來。
「哎，年哥兒又來了。」春柳喊了一聲。李薇還不動。上午三姐剛騙過她，她才不上當呢。
小春杏嗤了一聲，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兒晃了晃，小胸膊挺得高高的，「我兩歲就跟我娘住過草棚呢。」
春桃不明所以，彎腰想問她怎麼了。李薇的小手趁機抓住青布小包，使勁兒往自己懷是帶。早上吃煎餅的時候，這兩個小子連吃帶護的，三個姐姐大了，不和他們掙搶，就她的小四姐春杏眼巴巴的瞅著，一桌子大人沒一個出聲的。她自那會兒就氣著呢。這會兒人家指明給自己吃的好東西，憑什麼讓他們吃！
孩子爹搭的草棚極大，怕的就是哪天輪到他家看場子或者地裡頭忙，顧不上回家管孩子，好讓孩子們在這裏睡著。
春峰不情不願的抱著麥子攤鋪，聽見她的聲音，順望過去，把手中的麥子一扔，撒腿就往來人處跑。李王氏喊了一聲，「你幹啥去？」也已看見佟永年。
「年哥兒也進去玩一會兒吧。」春桃笑著招呼他，小春杏不知道哪裡玩夠了，跑回來。脫了鞋子鑽進草棚，就著褥子打了個幾個滾兒。
春杏跟著梨花玩鬧了一會兒，笑咯咯的看著佟永年，「你住過草棚子嗎？」
李薇穿著她娘新做的粉色黃花小花衣褲，額上點頭硃砂痣，坐在西屋門口的蒲席上，正在練習爬行。這幾天她腿腳有點勁兒了，爬得愈來愈快。爬累了就坐下歇會兒，再接著爬。聞著滿院子濃香的煎餅味兒，大大的吸了口氣，心說，這樣的味道兒才是她想象的農家生活，炊煙，油香，飯菜香……
佟永年眼睛閃了閃，彎腰坐下，脫下鞋子，露出青布襪子，把鞋子規規整整的放好。連帶春杏胡亂踢掉的鞋子也整好，才鑽進草棚子里。
那邊
佟永年在草棚子口，衝著裏面勾了勾嘴角，禮貌的和春桃幾個道別。
佟永年這次給帶了幾根黃瓜來，鮮嫩嫩的，頂端還帶著小黃花，象是誰家菜園子里新摘下來的。把李薇饞的眼巴巴的盯著直看。他跟眾人問了好，掰了半根，把上面的白刺捋去，塞在她手裡，一本正經的說，「慢點啃哦，我娘說這個磨牙好。」
「喂，我問你呢，讓我看看這是啥？」春峰一臉腦意，向青布小包抓去。
李薇仰躺在蓮子樹底下，從枝葉縫隙間望著天空發獃，今兒倒是個極好的天氣。日頭大，風也大，天空瓦藍瓦藍的，大朵大朵的白雲漂浮在上面兒，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呢。
春峰攔到佟永年跟前兒，盯著他手中拎的青布小包，抹了一把鼻涕，眼睛閃光發亮，「這是啥？」
李薇可不管那麼多。現在她能爬了，口水也不流了，牙根子痒痒的，許是牙就快長出來了。小身子逐漸能受自己的控制，她要適時表達自己的意見！
李王氏把新灌的菜油抱進廚房，看何氏拌好了面，韭菜也洗凈切好，伸手接過面盆兒，「我攤煎餅，你去掰些莙達菜，待會兒焯了涼拌。」何氏知道李王氏怕自己用油多了，也不和她搶這話計。順手拎著廚房外的筐子去了外院兒摘菜。
自己和大妹二妹去一人拿一把掃帚幫著嬤嬤掃場子。
春桃在樹蔭底下鋪了席子，讓小妹坐著玩兒，又在草棚子里鋪上從家裡帶來的舊褥子，等她玩累了，好睡覺。春杏仍舊是一邊自己玩兒，一邊看著她。
春峰撒腿就跑，春柳在身後緊追不放。
晌午的時候，李王氏留佟永年吃午飯，他推說母親在家裡等著，要家去。春峰鼻子不是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哼哼著。
李薇悶著頭，腦袋輕點了兩下。佟永年拎起小布包。
佟永年嘴角勾起，「沒有呢。」
幾圈兒過後，蓬鬆的麥子桿兒被壓實壓憋下去，女人們就拿著叉子在後面翻鬆，然後再壓。打麥子是個慢活計兒，女人男人也能趁著壓子麥子的空檔歇息一下。
何氏也站起身，笑，「可不是么，這大日頭的，怎麼又跑來了。」
李薇把她們的眼睛動作看了個透，翻了個白眼，心裡頭哼哼著，沒你們幫忙，本姑娘還辦不成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