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章 壓麥場子
李薇默然。她可不認為大姐把小四姐的話兒當了真，純粹是出於習慣性的哄小孩兒罷了。
大山蹬蹬磴跑近，喊了聲春柳，又盯著佟永年看，「他是誰？！」
佟永年安靜的坐在一旁兒，眼睛盯著清稜稜的溪水，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一個光著腳丫子正跑得起勁兒的男娃兒瞧見她們幾個，忽悠一下折了身子，向她們跑來。李薇認得這個頭上頂著三撮毛髮的男娃兒，正是大武嫂子家的大山。
春桃把蜜角子嚼碎，掰過李薇的小臉兒，要哺食，李薇一個躲不及，被她塞了滿滿一嘴，小眉頭緊緊蹙起，下意識想用小舌頭頂出來。
春杏又朝著佟永年道，「你不玩嗎？很好玩！」
李薇羡慕得兩眼放光，小時候，她也曾做過這樣簡單而又快樂的事情。
「小柳，你照看著年哥兒！」春桃交待一聲，幾人邊走邊玩兒，去了小河邊兒。
李薇翻著白眼兒，十分不滿意大姐這個時候的不善解人意。
一邊委屈一邊強忍著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其實她不算很強忍，她自來到這裡能吃的食物種類極其有限，又香又甜的蜜角子確實誘人……嗚嗚嗚，她什麼才能長大！
大山聽見了也要跟著去。春峰春林喜歡跟大山玩，自然也要跟著。
小春杏一見，撒腿要跟過去，被二姐春蘭一把拖住。春杏苦著小臉兒叫，「二姐放手，我要去玩兒。」
不過，這些日子她勉強可以在炕上爬幾下。被大姐扶著站了一會兒，覺得很是不過癮。果斷的把小屁屁一沉，坐在地上，費力調整好姿式，開爬。
又玩了一會兒，春桃帶著姐妹五個家去。春杏不肯回家，說要到河邊兒去玩。春桃瞪她一眼，「娘來時咋交待的，你忘了？」
春桃笑捏了一下她臉蛋，「野丫頭，你還嫌我呢。我的衣裳都讓你尿濕了個遍兒！」李薇在心中大聲反駁，才沒有！她只是剛開始控制不住才會這樣滴……
春桃可是深知她的脾氣，氣笑了，對著春杏說，「只到河邊兒玩一會兒就家去，聽見沒有？」春杏這才露出笑來，使勁兒點了點頭。
聲音落地好一會兒，裏面也沒動靜，春柳正要跑去看看，卻見春蘭已過來了。何氏笑拍她一下，「應一聲費你多少力氣？」春蘭嘴角扯了扯，還是沒吭聲。
春柳一提到壓打麥場子，李薇倒提起點興趣來，小時候大部分歡樂的記憶都和打麥場有關。春天在場
何氏叮囑春桃，莫帶著她們往河邊去。春桃應了聲，抱著李薇，往院外走。
說著不顧她的反抗，把鞋子套在她腳上。李薇知道大姐是為了她好，可是一想到那記憶深處的光滑瓷實涼涼嗖嗖的觸感，還有那周邊小娃娃兒們發出的一聲聲愜意悅耳的吧嗒聲，強烈的吸引著她。小嘴扁了扁，極其委屈，正想著要不要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哭以爭取自己的玩樂權力。
何氏從院里出來，看見她沉著的小臉兒，忙抱在懷裡哄她，「梨花這小臉陰的，這是咋啦？」
春桃低頭一看，可不，梨花的小嘴一扁一扁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心裡頭一軟，商量似的說，「那讓梨花去一下下好不好？」
春桃雖是老大，可是和氣得很，幾個小妹都不怎怕她。春蘭這丫頭悶不吭聲的不愛說話，一旦發表意見，就表示這事兒她非辦不可。
春柳氣勢洶洶的趕大山一邊兒玩去，別跟著她們！
何氏臉兒上帶笑，狠狠的親了親李薇額頭，「小野丫頭！」把她交給春桃說，「今兒沒事，你抱著她去外面放放風！」
春桃從院里走出來，遠遠看見小妹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緊跑幾步過去，一把抱起她，在懷裡掂著，「小妹怎麼啦？」
春桃只許她們坐在最淺處的大石頭上玩，不許靠近。春杏早在岸邊采著各種各樣的野花兒。這個時候開的最多的是牽牛花，一朵一朵，象小喇叭似的，春杏採的不亦樂乎。
何氏也笑，「這丫頭就是野了。」
李薇看那小男娃兒眼中閃過一絲惱意，然後也跟著抿起嘴角，也笑起來，眼波象是緩緩流淌的溪水般清凈明澈。
春柳白了他一眼，「你管不著。」便往場地跟前兒湊。春桃在她身後喊，「離牛遠點兒！」
何氏趁著男人們去壓場子的這點空兒，把幾個丫頭的衣裳該補的補，該拆洗的拆洗，麥芒子已全黃了，再過不幾天就該麥收，到時候大人小孩兒都有忙了。每年麥收這十來天里，
春桃在一旁笑著，「可能是嫌家裡悶著了。」春柳小時候就不喜歡在屋裡獃著，一進屋扯嗓子的哭。
這會看著她興頭，就由著她爬一會兒。
何氏笑著應了，然後臉兒一沉又訓斥，「不準再跟著大山往河邊湊！」春柳嘻嘻笑著，應了一聲，又喊，「二姐，我們去玩兒，你去不去？」
春桃也瞧見，回頭喊，「娘，佟家嬸子來了。」
小春杏白了她一眼兒，「小妹是笨蛋！」李薇小腦袋耷拉著，很受傷！在心裏默默反駁，你小的時候不知道啥樣呢，敢蔑視她這個偽小孩兒！
佟永年看見小奶娃兒的白眼兒，笑了起來。眼睛閃了幾閃，對春桃說，「她想脫襪子！」
佟氏把手中的青布小包打開，掏出一個黃紙小包，往春桃懷裡塞，「帶著這個，邊玩兒邊吃。」
春蘭不理她，手也不松，拖著她慢悠悠的往場地邊兒走去。
連忙拿開她的手，把小鞋子往她腳上套，李薇心裡頭那個急啊，小手舞著，小身子弓起，使勁掙扎。春桃疑惑的看著她，猜測，「梨花要噓噓？」
李薇用不太靈活的點頭動作表示同意。
春桃和她爹打了個招呼，半扶著李薇向場地里去。
大山看了佟永年一眼，扭身向春柳奔去，跟在春柳身後嘰里呱啦的說著什麼。
佟氏今日穿的是青色布衫，下身也是青色的長裙，一條水色腰裙兒，頭上只打了髻，沒戴任何頭飾。佟永年也是一身半舊的青衫，頭頂的頭巾子，換作水色的。
春杏扭著身子，十分委屈。
春桃朝她小屁屁上拍一下，「除了你二姐，你們兩個都吃過！」
見大山不走，順手從地上抄一根手指粗細的棍子，舉著就沖了過去。大山苦著臉兒跑遠，春柳嗤了一聲，把棍子輪著扔得老遠，拍拍手朝大姐走去。
佟永年臉上帶笑，朝著何氏行禮道謝，跟在春桃後面去了。
何氏一連的往家裡讓。佟氏看了看春桃幾個，問，「你們這裏哪裡去？」
春桃本想看看她能不能自己站起來，見她動了幾下，就趴著了，以為她會歇歇再拱的，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湊過去一看，撲哧笑了，雙手的掂起她，「你個小猴子，還怪會省勁兒呢。」
又趕忙抱著李薇往前迎了幾步，「佟嬸子是到我家吧？」
李薇爬了幾步，手上一軟，叭的一下趴在地上。惹得剛跑遠
李薇不管三七二十一，墜著小屁屁往地上坐，到這裏個時空這麼久，她最熟悉的姿式就是坐。等春桃回過神來，小妹已板著小腳丫，小手撕扯著細棉布小襪子，花布小夾鞋不知何時已掉在地上。
春桃笑了，李薇也跟著笑。三姐真是潑辣無敵！
春桃笑了笑，抱伸手拿了一片菜葉子，揉成一小團兒，塞在她手裡，舉著她的小手往雞籠子里投，一投即中。笑著哄她，「看我們梨花真厲害，一下子就投中了。」
春桃回身喝斥春杏，不準笑話哥哥！春杏吐了吐小舌頭，撒著小腿兒向打麥場奔去。
春桃應了一聲，春柳在裏面聽見，蹬蹬蹬的跑出來，「我也去！」
春桃就著溪水給李薇洗了洗小泥手，把佟氏給的那包蜜角子拿出來，又招呼春杏過來洗手吃東西。
見春柳不理他，撒腿往場地中間兒跑，緊追著石滾子跑了兩步，跳到石滾子後面拖著的磨盤之上，周邊圍觀的孩子發出一陣陣驚呼讚歎，他憨厚的臉上帶著得意洋洋的笑，雙手掐著腰，朝春柳那邊兒示意。
春桃帶著這幾個往自家的場子里走去。遠遠的瞧見場地邊上兒圍了許多小孩子，男娃兒女娃兒都有，有的只是立在邊上靜靜的看著，有的則是一邊相互追逐打鬧。
李薇玩了這麼半晌也有些餓了，眼巴巴的盯著那蜜角子，春桃挑了一顆放在嘴裏嚼著，剩下的讓春蘭給她們幾個分了。
若是年哥兒回答對了，或得回答會，春杏就會找更多的問題，或者更稀奇的問題問他，若是他回答不出來，春杏就咯咯咯的笑著。
剛一踏入壓好的場子，腳心傳來的冰涼舒爽的感覺讓李薇心頭一舒，咯咯咯的笑起來。這些日子她腿上有些勁兒，被人扶著，勉強可以站著，可是邁小步子還是有些困難的。
李家村的打麥場子都設在小河之外，東頭和西頭各兩塊集中的場地。這會兒村子里的人象是約好了似的，空曠的打麥場上，人頭攢動。有的人家是正在挑水，潑場地，有的則是洇好了場地開始壓場子。
圍著她跑了幾圈，展示她靈活自如的小腿腳，李薇撇嘴兒，小春杏個愛顯擺的傢伙！
壓了幾遍兒，旁邊兒的人把上面蓋著的濕麥秸挑下來一層，潑上水，繼
李薇被放了風，心頭舒坦了不少，趴在春桃里，嘴裏咿咿呀呀的練習發聲，為了早日能表達自己意願，她不介意做個與眾不同的小娃兒。
便更用力的往前爬，春桃跟在她身後，小心的虛伸著雙手，防著她摔倒。春杏光著小腳丫從遠處嗒嗒嗒的跑過來，朝著李薇哈哈大笑，「小妹爬~~」
李薇看著一群小屁孩兒，個個光著小腳丫，在場地里跑的歡實，心裡頭痒痒的。在春桃懷裡死扭活扭哼嘰著要下地，春桃放下她，笑著捏了下她的小臉蛋，「野丫頭，你又想幹啥？」
出去玩兒，自然少不了小春杏這個跟屁蟲兒，她麻溜了的下了木塌，邁著小胳膊小腿兒跑過來。
春杏嘴裏塞得鼓囔囔的，刮著臉兒羞她，「小妹吃大姐口水嘍，小妹吃大姐口水嘍……」
她歡呼一聲，笑著跑近，她花兒往佟永年懷中一塞，跑去洗手。
佟氏頓了下，也想著平時里沒人跟兒子一塊兒玩，便笑著應了，「今兒就在嫂子這裏蹭飯吃了。」
何氏看年哥兒嘴角輕抿著，眼睫毛忽閃忽閃的，不住往春桃幾個身上瞄著，便跟佟氏說：「要不是急著家去，讓年哥兒也去玩吧。見天練字兒，也怪悶得慌。」
佟氏笑了笑，「見天在家裡，有些悶了。聽人說這幾日地里閑著，想著嫂子有空兒，就來看看。」
李薇掙身子往場里方向去。孩子爹李海歆看見，走過來，笑著，「喲，這丫頭還知道什麼好玩呢！」
李薇很忙，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場地里掙扎。
佟永年又在一旁說，「她要哭了！」
何氏迎了出來，笑著，「今兒怎麼有空出來了？可是稀客！」佟氏一向很少出門兒，便是過年那幾日，也是母子兩人在屋裡窩著。
伸出小手接過春杏遞過來的菜葉子，往雞籠子裏面投，可是她勁兒太小，菜葉子沒飛出木塌子，便落了地。李薇垂著小腦子，極度鬱悶，連春杏玩的那樣幼稚單純的樂子，她都玩不成！
春杏和他熟些，路上一會指著槐樹問，你知道這個是什麼不？一會又指著大柳樹問，你會擰柳靡靡不？路過村子東頭的石橋時，又問，你會下魚簍子抓魚不？
春桃覺得小妹今天很不一樣。往常都是十分安靜的，今天又是要脫襪子，又是要爬的。看了看日頭，還在西邊兒半空中，地上雖涼，也不算太冰。娘也常
春桃知道大嬸家的兩個孩子瘋得很，自己又看不住，怕萬一不小心掉進河裡去。立馬就改了主意，要家去！
春柳搶著道：「去看壓打麥場子唄。」
佟氏逗她，「笑這麼歡實，知道什麼是打麥場子嗎？」
春杏頭也不回，脆聲回著：「小妹沒把菜葉子投到雞籠里，她不高興！」
說著又把小腳踩得叭嗒叭嗒作響。
大武趕著牲口，見兒子跳上來，也只是笑罵了一句，繼續趕著牲口壓場子。
春杏玩得不亦樂乎，回頭見小妹盯著自己看，撕片菜葉子塞到她手裡，「小妹也喂！」
佟氏臉兒上帶笑，不及走近，便道，「除了你家還能去哪家？」
春蘭看了天色，離晚飯還早。拉了春杏的手，「沒事兒，我拉著她。」
場地上鋪著厚厚的濕麥秸，牛拉著石滾子一圈圈慢慢的走著，石滾子後面還拖著個大大的石盤子，有幾個調皮的男娃兒，光著腳丫頭跟在石滾子後面瘋跑著。
幾人找了一處緩地勢，下到河沿之上。李家村的這條小河其實是溪流，村子里習慣稱之為河罷了。溪水寬處深處，也有四五米寬，兩米兩深，淺處卻也極淺，剛埋過腳背而已。但是若到發水時，水面猛漲，也很嚇人的。
李薇小嘴角抽動，衝著白雲朵朵，瓦藍瓦藍的天空嘆了口氣兒。
春桃又笑著說了幾聲野丫頭，把她的小襪子褪了下來，「只一下下哦，不準耍賴！」
李薇被人猜中心事，大樂，拍著小手笑著。春桃朝場地里看了看，一群小娃娃兒光著腳丫子跑得歡。又捏下她的小臉兒，「你個小精怪，學得還怪快咧。地上涼，梨花還小，再大些再去玩兒好不好？！」
李薇仍和小四姐春杏在梨樹底下玩著。如今小春杏的玩樂內容，從螞蟻轉變為那二十來只小雞娃兒，她喜歡把菜葉子掐得小小的，一片一片的扔下去，然後看著那二十來只已扎了翅膀的小雞娃兒，滿籬笆的撲棱著翅膀搶食兒。圈雞的籬笆上面已被她爹編了個蓋子，也不怕小雞娃兒飛出來。
周邊是小孩們的歡呼大笑，撒了歡兒的跑著鬧著，李薇受到感染，興緻極高，豪邁的往前爬了幾步，雖然很費力氣，但是自己能掌自己身體的感覺真是太好啦。
李薇眼角瞥見三姐春柳抖了一下，背過身去。
剛出了院子，巷子口出現兩個人影兒。李薇定眼瞧過去，是佟氏和那個佟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