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園》第一卷

第72章 突發事件(1)

第一卷

第72章 突發事件(1)

春林抽抽鼻子,眼圈紅紅的,帶著哭音斷斷續續的說道,「爺爺……爺爺……被人家的牛車撞了!」
李薇與幾個姐姐聽見,齊聲悶笑。何氏無可奈何的也笑了笑,「不是我跟你生氣。將來春峰若是記恨上幾個丫頭,給她們添堵心氣,我可不管,讓孩子們都記恨你去!」
吳旭一聽何氏的話,抹了一把眼淚兒,要去給何氏磕頭。何氏趕快拉起他,「別耽擱時間了,快走吧!」
何氏轉身家去拿去錢。本是拿了三吊錢兒,想起上回在鎮上的遭遇,又多添了兩吊,放在包袱里裹著,鎖好門急匆匆的去了前院兒,把錢塞給李家老三,讓他們趕快走,大武也跟著跳了牛車,說跟著去照顧下。
春林哭得臉紅脖子粗,「俺爹和俺娘帶蓮花走姥娘家了,嬤嬤在家哭咧……」。
何氏忙領著郎中往屋裡走,又叫春峰去喊老三趕快回來。
大武銀生幾個都愣了,李薇看了看幾個姐姐,也都是一臉的驚鄂與愣怔。
雖然心裡頭稍微有些不順溜,日子還得照樣過。那一大批筍子腌好后,李海歆趕著牛車去了宜陽縣城,先送去兩罈子酸筍讓那日月興試著賣。空下來的罈子仍舊立時補充進去新筍子。
大武見她們來了,忙說,「海歆嫂子別急,二小子去請郎中了。達達估摸著是壓斷了腿,只哼哼說腿疼,別的地方倒象沒大礙。」一邊說一邊往那埋頭蹲著的少年看過去。
春柳春杏驚呼一聲從東屋跑出來,李薇也忙扔了書跑到院中,四姐妹在院中看著哭花了臉兒的春林,面面相覷。
何氏又跟銀生說,「一會兒讓小六子趕著你家牛車,我們家去收拾下,也跟著去鎮上看看。」
這時,屋裡的郎中也查看完老李頭的傷勢,除了頭臉上的擦傷之外,右腿骨裂了,肋骨也象是斷的,他搖著頭對何氏與王喜梅說,「還是趕快送到鎮上吧,年齡大了,骨頭不好長,多耽擱多受罪。」
李薇剛才在他說到騾子的時候就有些奇怪,那油毛黑亮的騾子和新制的駕子車,與這個叫吳旭的衣著極不相襯。這會兒看他聽到李王氏的話,身子僵了下,死死咬著下唇,好一會兒,才點頭,又請求李王氏,「嬤嬤可千萬別把這牲口賣了!」
李海歆聞言笑了笑,響亮的應了,「哎!」
銀生走了過去,叫他,「喂,你是哪個村的,叫啥名字,趕快使人去給你爹娘報個信兒,撞傷了人,你們得給人治病啊。」
大武和銀生忙跑過來阻攔,「老三,別打了。你打死他,你達達的腿就能治好?趕快先治病,剩下的事兒慢慢說道!」
何氏在後邊兒叫著,「去鎮上可要到安大夫的醫館去,別去聚德堂!」
李薇從這吳旭與李王氏的對話之中,琢磨出一點味道兒來,這騾子怕不是他家的,而是他借的!這會不明說,興許是怕李王氏死扣著他,不讓他去鎮上給他爹買葯。
何氏眉頭一皺。
沒過兩三天兒,宜陽佟府派了小廝來,說「日月興」那邊兒掌柜的讓他們正式往酒樓里送筍子,按照每天四十斤的用量先送五天的。
何氏白了他一眼,趁他裝筍子的空檔,進廚房裡把早上烙得還微熱的油餅拿籠布包了,又灌了一羊皮袋子熱水,裝在竹籃子里扔到牛車上,自顧自去的堂屋。
那少年雙目中一下子湧出淚水,「俺……俺爹又發了急病,俺去鎮上請大夫買葯咧……」說著扯了衣袖,捂著臉痛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捶地嘴裏罵著自己。
又跟吳旭說,「你倒是心疼你爹,我家老頭子咋辦?你爹死了,這帳找誰要去?!」
銀生應了一聲,「那我這就回家套牛車。」
後來春峰便沒再來過他們家,說是傷著了在養傷,李薇想也可能是因為臊得慌。這事兒之後,一家人都對李海歆不滿意,統統站到她娘那邊兒,對他實行冷暴力!好在李海歆有自知之明,這十來日,除了讓春蘭給老二家的送去一百個錢兒給春峰養傷之外,其它的時候事事對何氏賠著小心。
李王氏登時跳將起來,叫嚷著,「不行,你那騾子值多少錢?你要跑了咋辦?!我家老頭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們就是傾家當產也賠不起!你快給我說說,你是哪村的,快去叫你爹娘來!」
大武從這孩子衣著也能斷出他家境不甚好,但還是擰著眉頭說,「不給你家大人說咋行?!治病出錢的,你一個孩子家家做得了主?」
何氏與王喜梅聽春柳這麼一說,忙扔了手中的鐵鍬,往前院跑去。何氏心頭惴惴的,李海去宜陽送筍子,老三去田裡鋤草,李家老二又不在家,這會兒萬一去的不及時,出個什麼事兒,男人們可是要怪罪的。
春蘭春柳幾個也顧不得家裡了,也跟著往前院兒跑,老李頭再不親,可是正經的長輩兒呢。
何氏一走,家裡這幾個人,掃院子的掃院子,洗衣裳的洗衣裳,李薇仍窩在西屋裡看那本《王禎農書》。
李家前院兒時此時已有大武銀生幾個相厚的街坊在院里站著,另一個年輕娃子蹲坐在院子中間兒,悶著頭不吭聲,他頭上粘著草屑泥土,頭髮零亂,衣衫也被掛破了幾處,露在外面的雙手磨破了皮,上面沾滿了血污。
李薇看李王氏這副理不饒人的作派,心中有不喜。可這男娃兒確實撞傷了自家爺爺,也不好幫著外人說話呀。但看他垂著頭,把下唇咬得緊緊的模樣,又覺得他所言不虛,若真是家裡人得了急病,再耽擱下去,那可真是人命一條!
這邊兒王喜梅略聽了幾句,朝何氏說,「大嫂,我先去進去看看。」
聽三姐說春峰哭得稀里嘩拉的,保證以後再也不去和那幾個壞小子玩鬧了。
何氏在堂屋沒應聲,直到李海歆趕著牛車走了,她才從屋裡出來,見幾個女兒都笑眯眯的,笑罵一句,拿著鐵揪出去了。
李薇聽見著堂屋裡傳來李王氏嚎啕大哭,心中嘆息。又轉頭去看埋頭蹲在院子一旁的年輕娃子,他埋著頭看不清楚面目長相,從背影來看,大約和春峰的年紀不相上下,很瘦,身上是褐色粗布衣衫,有兩處還有靛藍舊布打著補丁,尤為顯眼兒,腳上的一雙黑布布鞋,鞋底磨得剩下薄薄的一層,前腳掌的部分往上翹著。
本是該立刻去鎮上,這會兒李家老三坐上了牛車,卻立著不走,何氏知道是為了錢的事兒。想了想,走到木有著臉兒立在門邊兒的李王氏跟前兒,「家裡剛有賣了筍子的錢兒,我們先墊上,等孩子爹回來,這錢兒該咋出,到時候商議。咋樣?!」
大武說已讓人去叫了,轉身說春峰,「你去我家套牛車,趕快去你姥娘家叫你爹娘回來吧。你爺爺說不定呀,得送上鎮上去!」
春蘭一聲不響的遞過去一個小白瓷瓶和幾條幹凈的布帶。
剎時,一朵血花在李家老三的拳頭下盛開,李薇微偏過頭去,三叔好暴力!
大武媳婦兒和銀生媳婦兒剛就在旁邊兒看著,被吳旭那孩子一番話,也說得眼淚汪汪的。本來人家的家事兒,她們不好插話,可,李王氏這話何氏不好頂撞,大武媳婦兒揉了揉眼睛,上前去勸李王氏,「嬸子,按說不該我說話。你看這孩子哭得怪得可憐,興許是真的,就讓他先跟著去買葯,反正家都知道在哪裡了,這事兒的帳再慢慢算吧!」
春蘭應了一聲,扭頭家去了。
說著已捂著臉蹲下身子痛哭起來。何氏心本來就軟,聽到這兒,雙眼已濕潤了,又看這孩子一身的破爛衣裳,已是信了十分,忙叫小六子拉他,「你別哭了,快起來吧,大娘答應你,先不給你家裡人說,先去給你爹拿葯要緊!」
銀生指著蹲坐的年輕娃子,三言兩語的把事情經過說了,「達達去地頭拉草,在小橋頭那邊兒,頭頂頭碰見這個娃子的騾子驚了,衝著達達就過去了,騾子一衝,老牛也受了驚,往旁邊溝子里躲,草車帶翻了,把達達壓在下面兒,虧著今兒俺爹也讓去地頭起些土,把豬圈整整,給碰個正著。要不然……」說著指了指那個年輕娃子,說,「俺倆趕車到時,他自己正抬著車廂呢。那車廂少說也得有三百來斤,他哪能搬得動?兩手磨得血糊里拉的,唉,好在達達只是壓著腿了,若是壓著腰,這麼大的年紀……」
李海歆笑呵呵的衝著她的背影說,「今兒送完筍子,再去河東村拉些生筍來。北地等我回來再去鋤草。」
說著又嘆氣,「你說說你孩子家家的,沒事把騾子趕那麼急做甚麼?有啥急事兒也得看著點路!」
何氏看了看他的衣著,嘆了口氣。叫春蘭,「打些水來讓他先洗洗臉、洗洗手,去年你爹砍竹子傷著手,買的傷葯還沒有用完,在堂屋炕頭的櫃櫥里放著,拿來先讓他上點葯!」
那少年接了,輕聲道了謝,轉身就著院中的臉盆架子,給手上上了葯,胡亂包紮了下。
李王氏的臉兒霎時黑了下來,在他們身後叫著,「春桃娘,你這就么就讓他走了。你爹的藥費誰出?!」
李家老三應了一聲。
「大娘,能不能不給俺爹娘說。俺爹有病咧,俺娘身子也不好……」那少年仍是不肯說他是哪兒村的,嘴裏反覆重著這兩句話。
這時小六子與銀生趕著牛車過來,他立時急了,顧不得回答何氏的話,忙奔過來,哀求,「大娘,俺爹真的病急了等著吃藥,你行行好,讓俺跟著去鎮上,先給俺爹抓藥吧。」
這時李家老三從地里匆匆回來,臉色陰沉倉惶,進門大叫,「娘,爹咱樣了?!」
銀生媳婦兒聞訊趕來,勸著,「這出事兒都是突然的。哪能還提前給咱打個招呼?嫂子別急,等郎中來了看看再說。」
李海歆和老二不在家,李家老三暴怒的脾氣,何氏只好先頂個做主的名頭。一時李家老三牽著牛車過來,王喜梅忙從屋裡抱了兩床被子鋪上,大武幾個把疼得「哼唉哼唉」直叫喚的老李頭抬上了車。
「快,去叫咱娘和三嬸兒。」春蘭從愣怔中回過神兒來,催著春柳。又問春林,「爺爺在哪兒被牛車撞著了,你爹娘不在家啊,咱嬤嬤呢?!」
李王氏點了點頭。
又急急指著那頭騾子說,「俺把牲口先壓在這兒……」
那一日鬧到多晚,李薇不知。她實在熬受不住,沒等到結果便睡去了。第二日聽春柳說,李家老二在堂屋當著老李頭李王氏的面兒,結結實實的揍了春峰一頓,最後還是許氏哭天抹淚兒,李王氏也心疼孫子,才作罷了。
春蘭正在院中搭晒衣裳,聽見他叫聲,忙回頭,「沒有呀,啥事兒啊,春林!」
春峰應了一聲,匆匆往外走,走時腿還一拐一拐的。
李王氏本已漸歇的哭聲,登時又嚎啕起來。聲音傳到外面兒,那少年身子一滯,茫然站起來,衝著從堂屋出來的郎中跑去,扯著他語無論次的問道,「他,他,他……」
李家僵持的氣氛這才有所緩解。何氏整了一小罈子酸筍子讓佟府小廝帶上,又把鹹蛋裝了一籃子。
何氏聽了這個,心頭微定,感嘆,「早上吃飯前,孩子爹還來這院兒瞧了瞧,這才多大會兒……」
他這會兒顯然也嚇壞了,背部微不可見的抖動著,也有可能是在抹眼淚兒。
正說著,銀生二弟帶著村中的土郎中匆匆過來,銀生住了嘴。
何氏也瞧見了,笑了笑,知道老李頭沒大礙,心裏也不那麼急惶,聲音緩了緩,問他,「你叫啥名字,哪個村兒的。」
王喜梅也忙跑過來拉李家老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心打人!」
李薇還撞見過兩回,她爹對她娘賠笑臉兒,逗她娘樂呵呢。
那少年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明亮微紅的雙眼,和一張清瘦的臉兒,快速掃了院中人的神色,半晌,象得下定決心般,站起身子,走向銀生和大武,哀求,「叔,這事兒,能不能先不給俺爹娘說!」
何氏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你放心!」有孩子爹這一關,量李王氏也不敢輕易賣人家騾子。
李海歆笑呵呵的點頭,「好,讓丫頭們都記恨我!」
這時那少年也洗了臉,臉上灰塵血污洗去之後,看起來倒也算清秀,兩隻手掌心裏的傷勢卻更加顯眼刺目,李薇看著那大片翹起的皮肉,心頭一陣的抽抽。
等那小廝走後,何氏看看草屋裡剩下不幾個新籃子,就說李海歆,「過些天抽空再編些籃子來,迎來送往的,總是有去無回的。」
少年這會兒臉色也平靜了些,聽見何氏問話,往前兒湊了幾步,臉色變幻著,顯然是在琢磨什麼事兒。
想了想又說,「吳家莊離咱這裏也不算遠,七八里的路,也是鄉里鄉親的,只當是今日做個善事兒,也給我達達祈祈福不是?!」
李王氏在屋裡嚎啕大哭著,春峰臉色尷尬的叫了聲大伯娘。
又想他說的癆病,那個放到現代也是個疑難雜症,也有許多治不愈的例子。在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更是……絕症吧!
又扭頭對那少年說,「你是哪個村兒的,快使人去叫你爹娘過來吧。」
何氏聽見李家老三來了,與李王氏說了兩句話,便從屋裡出來。一眼瞧見那孩子鼻口處一團的血色,正一聲不吭的抹著嘴巴,手掌心裏也磨破了大塊的皮肉,仍正滲著血絲。
又見李家老三一副噴火吃人的模樣,忙叫他,「老三,你這是幹啥呢,打壞了人家孩子,你還不得擔著?!先去套車送咱爹去鎮上,其它的事兒,等咱爹安定好了再說。」
李薇看他上藥的時候,眉頭皺都不皺下,心說,這孩子骨子裡倒是個狠角色,那傷葯哲人得很,他爹上的時候,還疼得呲牙咧嘴的呢。
李王氏想了想,黑著臉兒指著那頭騾子說,「牲口和車都先留下!」
郎中拍拍他的手,把話又說了一遍兒。那少年鬆了一口氣兒,愣愣怔怔的鬆開郎中的手,又找一了個角落慢慢的窩了下去。
那少年猛的抬頭,看看何氏,想了一會兒,才含著哭音說,「我家是吳家莊的,我叫吳旭,我爹叫吳二牛,家就住在吳家莊的南頭。」頓了頓,哭音更濃,「大娘,俺爹得的是癆病,都拖了幾年了,郎中都說瞧不好了,求你先別跟俺爹說這個事兒,這回他吐血吐得厲害,怕是要不行了……求你讓俺爹沒牽沒掛的走吧……」
正想著呢,這時何氏說話了,「這樣,你先說說你是哪村的,姓什麼叫什麼。若你爹真是急病,你就先拿葯回去。不過這騾子可不能牽走!」
李王氏哼一聲。
何氏微微點點頭。又問大武和銀生到底咋回事兒。
李王氏在屋裡頭聽見李家老三的叫聲,嚎得更大聲。李家老三臉色鐵青,衝著剛才那少年奔了過去,拎起他的衣領迎臉一拳頭打了過去。
一隻黑色高頭大騾子拴在外院的牲口樁上,噴著粗重的鼻息,正煩躁的用前蹄刨著地,掀起大片的泥土。
「春蘭姐~~」十歲的春林從竹林小道兒那邊兒飛奔過來,驚惶叫著,「大伯在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