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0章 搬救兵
虎子翻了白眼，立在遠處，搖頭，「我才不去。你惹爹生氣了，你去！」
賀永年輕笑搖頭，「沒事。你有事兒找我？」
方才李薇說原由時，聲音也不小，大山和柱子聽見其中幾句，便知道了原由。心下都認為李海歆不會過於責慣梨花，晚上的事兒才是最最重要的。可看賀永年一臉的笑意，對視一眼，齊點頭，「嗯，沒事。晚上見得人也不過是馮府的管事兒，我們也去便行。不過，明兒……」
一邊說，一邊將頭縮回車廂，向他揮揮手，「我先回家了，你待會兒便回去啊。」
長工們揮汗如雨，趕著牛犁過綠肥田，已長到尺高的油菜被犁開的泥土翻蓋在下面兒。已犁好的田中，有人在打地壟子，水源源不斷從她開挖的小河中流進田裡，浸漫過去，李薇眼睛盯著那水面漸漸漫過泥土，將結塊的泥土濕潤浸透粉碎，泛起白色的泡沫，心說，這地果然是偏鹼性的……
虎子眼睛滴溜溜的在她臉上轉了幾圈，擠眉弄眼的笑道，「嬤嬤又哭又唱，說五姐小的時候，她可疼你了。家裡大人小孩都吃黑面饃饃，還吃不飽，她硬是從全家人的口糧里擠出白面和雞蛋給五姐吃，還見天兒抱著不撒手，說幾個孫子輩的，她就喜歡五姐喜歡得緊，什麼好吃的最先想著就是你呢……」
大山柱子應了一聲，進院去趕另一輛馬車，而賀永年則上了糧鋪外停的那一輛馬車。
李薇仍舊氣哼哼的，扯著他往裡面走，「氣什麼？自然是乞她往自己身上攬功勞。你給我記住了，日後孝敬爹娘，對幾個姐姐好，還有姥娘家的人，你還沒出生時，姥娘便跟著侍候你和咱娘大半年呢。她才往跟前湊過幾回？！——那些沒幫過我們的人，憑什麼我們得顧著那點兒親戚情份白白的幫他們？」
母女兩人正說著，外面響起說話聲。兩人止了話頭，李薇殷切的迎到廳門口兒，李海歆當頭進來，她討好笑笑，甜甜的叫了聲爹。
李薇則疑惑的問他，「怎麼，你有急事兒要辦？」
馬車在三人面前兒停定，賀永年快步走到她車窗前，含笑問她，「怎麼到這裏來了？」
李薇嘿嘿笑著，跟在何氏後面，迎到門口兒，「是我去叫他來的。我怕爹生我的氣，讓他來陪爹說說話兒，……現在看來，倒是叫對了，爹肯定氣嬤嬤多一些！」
賀永年不等他們說完，便點頭，「我知道。晚上你們跟這位張
李薇一捋袖子，作勢要撲過去，賀永年一把拉住她，笑道，「還是我去。」
李薇趕在何氏開口之前，拉住她，「娘，我爹氣得對。早上我是被蓮花氣糊塗了，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心眼可不少。想要什麼她直說，我也沒那麼氣。拿我打幌子，去搜刮四姐的東西，我可就不氣上了……」
李薇點頭，「是啊。往常這個時候，她剛從鋪子里回來，把菊香蘭香指使得團團轉，又是洗臉又是卸妝又是換衣的。現在聽不見她叫嚷了，倒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還好，她運氣還算不錯，她的馬車到時，正巧碰上賀永年柱子大山三人從糧鋪出來，馬車正侯在外面，象是要去哪裡辦事兒。
李薇重重點頭，「若不是怕爹在中間難做人，我拿大掃把掃他們一家出門兒！」說著一嘆，略苦頭臉兒道，「我可是給她們留了大情面呢，就這樣，我還怕爹還氣著呢，你晚上若沒事兒，便去瞧瞧他，陪他喝兩杯說說話兒。」
撥開虎子的身子進了院中，又向他道，「你可記住了。我即便是她小時抱過那麼一兩下，她拿來誇大說嘴。她可是一下都沒抱過你！哦，不對，除了洗三那日，她要抱你，你扯著嗓子的哭，從那以後便沒抱過了。日後你出息了，她敢拿著這個在你面前兒說嘴，你就這麼問她，就說這些話全是我說的！」
青苗舒了口氣，忙過來扶她，「當心腿麻！」
李薇在原地活動了兩下，一面想著如果李海歆還沒消氣兒，回去該怎麼討好他。換位思考，她是可以理解李海歆發火生氣的。雖然從道理上說不通！
李薇自然懂他的意思，從某種程度上說，兩人的狀態一直是他主動，她被動的。一笑，搖搖腦袋，將他的手搖下來，「不來找你去找誰？我倒是想找三姐夫，可他忙著呢！」
李薇一聽他讓自己先回家，略有不情願的皺皺鼻子。
李薇在春杏的妝台前坐下，一向琳琅滿目的桌面兒上，現在只餘一面大銅鏡，並間單的兩三樣擺件兒。
李薇抱著何氏的胳膊道，「娘，彆氣了。明兒四姐就要回來了。咱可不能讓她高高興興的回來，再聽一肚子窩心氣回去。我爹那邊兒也就是一時氣沒順過來，年哥兒陪陪他便好了。」
李海歆眼瞪過去，沉聲道，「什麼話兒？誇她當面數叨長輩的不
頓了頓又揚起拳頭在他面前兒晃了晃，眯起眼睛，直直盯著虎了的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若你敢長大了不孝敬爹娘，不對姐姐姐夫們好，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李薇想也不想回道，「從小到大都這樣。他也沒說什麼！」
李薇連連點頭，看何氏進了廚房，才往後院而去。
李薇暗自搖頭，向何氏笑道，「娘，她說這些，你也氣吧？！」
李薇笑嘻嘻的挽了何氏的胳膊向正廳走去，「那是呢。人人不都說閨女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兒。我是咱家最貼心的。」
李薇抬頭看看西斜的太陽，點頭，「好，走吧。回家！」都這會兒了，那些人應該走了吧，她老爹的氣兒應該也消了吧？
柱子眼尖，最先瞧見她的馬車，又見她從車窗中半探出頭，揚聲打招呼，「梨花！」
何氏一笑，「是，你九嬤嬤是跟我說過這話，你還記得？」
他一邊說，李薇一邊撇嘴，覺得自己今兒搬救兵搬得很正確。李王氏的哭功她可是見識過的，恐怕是又將她如何養大李海歆，如何給他成家娶親等等的功勞數叨一個遍兒。
說著，他頓了下，輕笑，「……嗯，若有下次，能背著咱爹會更好些。」
「誰呀！」青苗剛拍了兩下，裏面傳來虎子的聲音。
李薇笑笑，幹嘛，當然是搬救兵了！
何氏點頭，伸手接過其中一罐子酒，李薇接過另一個罐子，同時向虎子喊道，「去叫咱爹回來，該吃晚飯了。」
何氏被李薇拉出門兒，帶著氣兒數叨李海歆，「你爹還氣？他有什麼好氣的？我這麼些年受的罪可不都是因為他那個娘？！」
賀永年點了下頭。方哥兒趕著馬車向城南而去。
青苗愣了下，忙向方哥兒喊了一聲，才回頭問道，「小姐，這會兒去賀府糧鋪幹嘛。」
李薇顧不得回答他，將他一把拉出來，問道，「嬤嬤走了吧？」
何氏頓了下，坐正身子道，「年哥兒也不小了。娘也想早些看他娶妻生子，好讓你佟嬸嬸安心。」
李薇呵呵一笑，何氏私下跟姐妹幾個絮叨的這些婆媳間的事兒，她自然都記得。想到這兒，心底又湧出一股氣，更大聲的道，「娘，你說，怎麼會有嬤嬤這樣的人？做錯了事死不承認，現在還顛倒黑白，是不是她的功勞，都算到自己頭上，她不臊得慌！」
而且李薇敢打賭，她一定是將原本兩分的功勞誇大成
心中一松，看來那些人是走了！向青苗擺頭示意，讓她叫門兒。
虎子立時又轉向何氏，笑哈哈的點頭又行禮，怪聲怪氣的叫道，「是，娘親，孩兒記下了！」
看何氏瞪她，李薇想了下，坐下來，「……最早明年冬上，我過十六歲才行！」
何氏應了一聲，又瞪李薇一眼，「你都大姑娘了，日後在年哥兒面前穩重些！」
李薇偏頭過去，向他身後的大山柱子兩人打了招呼，才收回目光，抬頭看向他，嘻嘻笑著將早上在家裡發生的事兒說了，說到蓮花想哄她去春杏鋪子，好搜刮東西佔便宜，許氏一句一個為大伯子分憂，讓哥哥幫襯你之類。她握緊拳頭，口水四飛，氣憤的道，「老二一家人這是把咱們家人都當傻子呢。蓮花那點小心眼兒，我閉著眼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麼，真是眼皮子淺。眼皮又淺，臉皮又厚的一家人！還有嬤嬤還幫他們說話，日後不要她們來咱們家裡！」
何氏點頭，「可不是氣！就連你出生，都被她說成是她去大青山拾石頭的功勞，是她心誠，送子娘娘才送了個這麼聰慧的女娃兒給我。」
何氏伸手指了指後院兒，「在清點木頭和青磚呢。要說氣，怎麼能不氣？不過不是氣你，是氣他娘和老二家的。這兩個人比著勁兒的哭，先前你爹還勸著，可她把自己的功勞比得如天大，就連你小舅舅你大姐夫年哥兒幾個考中秀才舉人當了官，都是她整日在家裡燒香念佛的功德。」
何氏又瞪她一眼，「等明天春杏回過門兒，你們的事兒也該坐下來說說了。年哥兒也不小了，若是賀府那邊想讓你早些過門兒，也就是年內的事兒。」
李薇在門外小聲叫道，「虎子，是我，五姐！」
虎子點點頭，「她在廳里坐著好哭了一場。還有大嬸兒和那個蓮花也跟著哭。哭到快中午，咱爹留飯，她們說沒臉在這兒吃，硬著走了，咱娘給準備的東西也不要了，都給扔下了車……」
李薇搖搖頭，回頭跟何氏道，「娘，麥收後送虎子進學堂吧！讓夫子好好管管他！」
一面說，一面拉何氏出了正廳，同時向賀永年悄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這邊兒交給你啦！他含笑點頭。
李薇呵呵一笑，點頭，「是啊，咱爹在跟前兒，我也不太敢說重話呢，怕他跟著難堪。」
虎子笑嘻嘻的立院中，得意的看向李薇，「還是五姐夫好。不象……」
賀永年眼睛含笑，眸子清亮如溪水，壓在她頭上的手略重了些輕揉了兩下，「嗯。……梨花能想起來找我，我很高興呢。」
李薇沒說話。心中卻道，哪裡有那麼容易，即便打著親戚多的名頭，也只能住一夜吧。興許一夜也住不成，吃了午飯便得趕回去。
賀永年伸手蓋在她發頂輕拍了兩下，安慰，「放心，爹即便有氣，也不會過份責怪你的。再說，梨花你今兒做得對……」
李薇登時火大，照他頭上拍一巴掌，沒好氣兒的道，「你聽她瞎說。我從出生到三個月，她抱沒抱過一下。後來聽咱娘說，她是看我乖巧，抱出去與別家人娃兒比，能給她長臉，她才抱我幾回。至於雞蛋，哼！要不是大姐二姐幾個撿柴天天熬魚湯給我喝，光憑那一天一個雞蛋，我早餓死了！」
何氏一嘆，推開她，「去換衣裳吧，該吃晚飯了。明兒春杏回來，你哪兒也不準去了。」
有一股異樣的落寞感湧上心頭。
虎子揉揉腦袋，呵呵笑道，「我又沒說我信她的話！五姐你氣什麼？！」
說得何氏又捂嘴暢笑了幾聲。李薇接過青苗遞來的茶，放到何氏跟前兒，自已也接過茶水喝了兩口，才悄悄向何氏道，「娘，我爹呢？這會兒還氣不？」
「哦。」虎子輕應一聲，隨著一陣門閂抽動的聲響，大門打開一條縫兒，虎子的頭探出來，略帶不滿道，「五姐，你怎麼才回來！」
青苗笑道，「明兒四小姐回來，留她多些日子唄。」
※※※
李海歆面色沉著，嗯了一聲。
賀永年循聲望來，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他唇角眼角眉毛彎起，微笑起來，李薇也跟著扯動嘴角。
李薇吃了一驚，連連搖頭，「娘，怎麼能這麼快？雖說有小舅舅做主。可是六禮一樣也沒行呢。哪裡就想到過門的事兒了？」
何氏便在一旁道，「梨花知道錯了。搬了年哥兒來給你賠不是，你好歹給閨女一句話兒！」
虎子裝作抖了一下，誇張叫道，「哎呀，我好害怕呀！」說完掙脫李薇的手，哈哈大笑著跑遠了，才叉著腰，很神氣又興災樂禍得道，「五姐還是想想自己吧。咱爹氣得午飯都沒吃呢！」
青苗幾個捂嘴兒笑。何氏笑罵虎子幾句，走到李薇跟前，替她抿了抿頭髮，端詳幾眼，欣慰笑道，「我們梨花會替娘出氣了。娘啊，高興得很！」
一個時辰后，馬車
「小姐。」青苗在身後輕叫了一聲，「回去吧，你已在這站了快一個時辰了。咱們不回家么？」
何氏斜了她一眼，沒說話。賀永年下了車，從車上取下兩小罈子酒來，抱在懷中，打發馬車回去，向正廳走來，「娘，家裡還好吧？」
李薇立時撇嘴，這個李王氏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忿忿的道，「我生下來后，她不是還怪過九嬤嬤，說什麼她根本不想拾石頭，九嬤嬤非讓她拾，結果又拾回一個丫頭的話？！」
方哥兒將馬車趕得飛快，馬兒也許是被困了大半天兒的緣故，這會兒撒歡跑得也格外帶勁兒。
李薇站起身子，應了聲，走出東廂。青苗看見她，小心的笑道，「您想四小姐了？」
賀永年一邊聽一邊含笑點頭，待她將話說完，才笑道，「我猜，梨花出氣還沒出夠吧？！」
「五小姐，你在哪兒？」青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賀永年盯著漸去漸遠的馬車，直至它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山也笑著附和，賀永年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又道，「晚上的事兒你們兩人去吧。我回去瞧瞧。」
賀永年輕笑點頭，「好。你先回家。我與大山柱子交待一下，再去給爹備上些好酒便過去。」
如今的後院可真是靜，只剩下她一個人住了。順著抄手游廊先去了春杏的房間，顯然屋裡的擺設何氏已讓人重新布置過，裡間兒床上，是一水的大紅色，窗欞上還貼著大紅的囍字剪紙，一床大紅綢綉鴛鴦戲水圖的薄被，並一對百年好合的枕頭。
李薇到家時，已時快晚飯的光景兒。她從馬車中探出頭來，輕手輕腳的跳下，又示意青苗幾個動靜小些。將耳朵貼在大門上聽了聽，院中靜悄悄的，只有廚房那邊兒的隱隱傳來說話聲。
柱子賊笑著走過來，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沿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這麼捨不得呀。那就加緊準備聘禮吧，早些娶回家，好安你的心！」
正這時，賀永年來了，何氏詫異的站起身子，「這會兒怎麼過來了？」
何氏在他們姐弟鬥嘴兒的功夫從廚房那邊兒過來，瞪虎子一眼，「別給我皮！你五姐說得對，一字一句的都給我記著！」
李薇立時跳將起來，連連搖頭，不滿的道，「娘，到底誰是親生的？你怎麼偏著外人呀。親事，娘要推到……」
日頭偏到西邊半空中，金黃籠罩著一望無際的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