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91章 婚後生活（1）
崔媽媽見她笑得燦爛，突然心生不好預感，正想找個由頭推脫，已聽李薇在說著。
李薇心中嗤笑，臉上卻神不變，等崔媽媽把話說完，莞爾一笑，「太太費心了。書我就留下了。正好，我有一事要回太太，即然你來了，就替我帶一回話兒吧。」
賀永年點頭笑。
李薇拿著書向賀永年揚了揚，他眉尖立時蹙起。李薇向他搖搖頭，示意他先別這麼快跳出來幫自己。
賀永年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輕笑，「這麼說，你方才的是瞎話？」
何氏眉頭一皺，拍她一巴掌，「哪裡有這樣的規距。明兒她就該回來了，再急不能多等一天么？」
而此時，賀府寂靜無聲的大院中，次第響起門扉開合的聲響，輕輕重重，合奏出大宅院中獨特的清晨交響曲子。
賀夫人用這一招，也不可謂不精妙。自己出身農家，自然沒讀過這個女論語；又因莊子的緣故，見天往外跑兒，這又違了這女論語。
她立時扯出笑臉兒，殷切的回道，「回二少奶奶。太太說，讓二少奶奶別多心。只因咱們家在宜陽還有些有頭臉兒，所謂樹大招風，有多少雙眼睛瞧著呢，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轉眼便能傳個滿城，所以叫奴婢送書來。二少奶奶閑時也可以翻來解悶兒。」
三人齊齊應聲，之後便有些局促。李薇知道她們的來意，向麥芽兒擺擺手，示意領她們進內室。崔媽媽跟著麥芽兒進了內室，找到那條落紅白絹，裝入一個描金紅匣子，又說了幾句客套吉祥話兒，與春月秋月三人離開。
李薇擁著被子坐起來，將頭仰得高高的，「好，那你快去吧。待會兒丫頭們便該來叫起了，被若被人瞧見，傳將出去，說賀二少爺見天侍候二少奶奶穿衣，旁人可是會笑話的……」說著伏在被子上咭咭咭的笑將起來。
李海歆嗯了一聲，「睡不著。」
賀永年穿好夾衣，取了她的衣衫來，將炭盆撥旺，籠在上面烤著，看著她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也跟著笑起來。
李薇一擺手，「這算什麼大事兒。我娘家舅母雖有那樣的身份，卻是個最和氣又不挑理的。請與不請憑的還是太太的意思。」
賀府的熱鬧奉茶的儀式行得比李薇想象的要快。也許如她分析的那般，自己的小小背景在賀蕭眼裡，還算是有些份量的，是以他今日神色不錯，氣色也不錯。有了賀蕭的帶動，賀大夫人那裡進行得也分外順利，笑容語氣柔和致極。彷彿得了
待她出了廳門，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李薇將書「啪」的一聲扔在桌几之上，嘴角輕蔑挑起，「這麼迫不及待么？」
賀夫人一愣，賀蕭穿好衣衫，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多說，便去洗簌。
賀永年點頭，在發上輕吻一下，挑開帳子去拿衣衫，見李薇要動，他伸手一按，「別動，等我去熏衣服。」
李薇嘿嘿一笑，她預想過會遇到各種難堪，卻從未想過如此太平。不過，轉念一想，這難道是大夫人故意的？愈想愈有可能，總是先給自己幾天甜日子過過，等放鬆的警惕好下手。
「這女訓女戒早在親事做下時，京中小舅母就已賜了書並有逐項釋義，敦促我細讀。即使如此，小舅母仍擔憂我過於愚鈍，不能領會，有意在京城找一位有資歷的教養嬤嬤前來親自教導。可惜的是，當時那位教養嬤嬤身子不適，便暫時擱置下來。前些日子小舅母又寫信來，說那位嬤嬤已大好了，本想立時請她過來，可是又不巧的很，婚期已近，等那嬤嬤到來時，我已是賀家媳。這事兒我便不能自己做主了，要請示太太，便暫時推了。太太因我們這親事操勞忙碌了幾個月，我便想著，此事等過兩天，太太精氣神兒好些再提。今天正巧崔媽媽來，辦的又是這趟差，那你便替我將這話帶給太太，請太太示下，這教養嬤嬤究竟要不要請。」
正想著便聽李薇問道，「太太還說了什麼？」
春杏失望的鬆了手，坐在桌前想了想，又轉向何氏，「不能叫誰代咱們去瞧瞧么？對，要不我還去請馮夫人走一趟？」
麥穗幾個將掌著燈端著熱水盆進次間，這時院門微響，春月秋月和大夫人跟前的崔媽媽三人進了院子。
賀永年笑道，「回頭慢慢與你細說。」
昨日的熱鬧過後，宜陽縣城中便又多了一項新的談資，那便是李府與賀府的這樁親事兒。
※※※
賀永年的院中，早起的丫頭們先到廊子下聽了聽正房的響動，便各自輕手輕腳的燒水或者準備待會兒請安敬茶事宜。
何氏又拍她一掌，「你給我消停會吧。」說完又是一嘆，也坐了下來，「我昨兒夜裡心裡頭翻滾似的煎熬著，好容易說服自己，梨花大了，能應付事了，結果剛睡了一個時辰，叫你們爺倆這一鬧，我這心頭又突突起
秋月確定的點點頭，「奴婢記得是派了她一個引客的差，應該是她。待會兒再去王管事那裡查查。」
麥穗挑簾出去，一見是這三人，親熱的叫著迎了上去，崔媽媽笑道，「二少奶奶可起了身？」
賀蕭點點頭，賀夫人覷眼兒打量他面色，然後道，「老爺是沒睡好，還是心頭有事兒，臉色不寬展呢。待會年哥兒便要帶著新婦來敬茶了……」
普通看客能看透的事兒，當事人則更加清醒。
李薇見她不動，也不多說話。閑閑坐著翻弄手中的書本。
頓了片刻又道，「一年吧。一年後我們搬出去另住！」
秋月聽不大明白這句話，滿臉疑惑。正要問，賀夫人已站起身向洗簌房走去，「粗使丫頭讓她自己做主挑吧。」
正房裡間，賀大夫人正在為賀蕭整衣衫，穿好裡衣夾衣，又拿出一件簇新的外衫，「老爺，今兒穿這件如何？」
李海歆還是抱腿坐著，不言語。春杏在外面又叫了起來，何氏提高聲音應了聲，「來了，來了，大早上的你叫嚷啥？」
賀蕭伸展雙臂，看著低頭忙碌的賀夫人，她不知是沒感覺到，還是感覺到了卻故意裝作不知，只是雙手忙活個不停。
賀永年胸腔震動輕笑起來，修長的身軀將她的身子完全裹住。
搭在腰間的胳膊微微動了下，李薇轉頭悄笑，「你醒了？」
是以春杏自昨日送李薇出了門兒，便一直坐立不安，與先前只是假設不同，她突然意識到梨花這麼嫁入賀府，實則是一隻小白羊掉進了狼窩裡。那一府人，到如今，哪個還能維持哪怕是面上的假意？
何氏自是知道他是為了何事，嘆了一聲，「你在這裏瞎操心有啥用？年哥兒咱中意，梨花也願意，又是大人物保的媒。再說，梨花也大了，年哥兒又不是不頂事兒，能護不住她？」
這天她心情很好的與賀永年在李家呆到吃過晚飯才迴轉。姐姐們一個個將愛心發揮到極致，虛寒問暖，刨根兒問底兒，連帶出主意想對策，尤其是春杏，當她說到這兩天賀府並未遭受什麼委屈時，她一臉的不信，將她堵在屋中問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是不信。
屋內一時靜了下來，崔媽媽又好一會兒，見二少奶奶沒有收回話的意思，才行了禮，「是。」
後來大概又問了幾個丫頭，才算是勉勉強強的信了。
天色亮得很快，不多會兒一室的黑色也青蒙起來，李薇推推他的胸膛，「我們起身吧。」
三人進屋，齊齊恭敬福身，
麥穗道，「起了。我剛去夫人院中瞧過，守門的媽媽說還未起身兒，這會兒可是起了？」
李薇狐疑的盯著他，「你在盤算什麼事兒？」
不由替她擔憂起來，以至於前一夜拉著何氏說到深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到何氏房外門，叫，「娘，天都大亮了，怎麼還不起身？」
※※※
李薇這會兒已醒來，室內喜燭已燒盡，因有厚厚的帳子垂著，千工床里，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李薇先盯著帳子頂發了會兒，才悄悄轉頭，藉著從窗紙透進的微微青光，艱難打量著身側正熟睡的人。鼻眼兒均是模糊的一團，強強能看出鼻子的輪廓，他睡得很安靜，呼吸聲細而綿長，幾不可聞。
賀夫人眼皮抬了抬，復又低下頭，突又抬頭，「昨兒那兩院子的人都有誰在新房那邊兒幫忙？」
賀永年失笑，「你以為呢？」
青苗瞧見，忙喊了麥穗一聲。李薇擺手，「去吧，瞧瞧是誰來了。」一邊洗了熱帕子遞給賀永年。
秋月聽賀夫人這般問，心頭一動，上前悄聲道，「夫人，莫非老爺知道了？」昨兒夜裡夫人才敲定要往二少爺院中送的人，只是幾個粗使丫頭，為的不過是布個眼線，誰承想這麼快便傳到賀蕭耳朵裏面。
談的內容不是婚禮有多排場，嫁妝有多少，相反，他們談的是賀府即將發生的熱鬧。大家都一致認為，賀府與李府之間有較深的淵源卻機乎從未來往過，這表明兩府有間隙，現在突然成了親家，旁的且先不說，婆媳之間定然有熱鬧可瞧，有新鮮事兒可聽。而那些知道點內幕的人家，象諸如參加過馮夫人組織的七夕宴會的夫人小姐們，對此更是十分篤定。
不過，她這個想法僅僅維持第三日回門之後。
離敬茶還有一會兒功夫，賀永年擺手讓丫頭們出去。李薇知道他這有話說，笑眯眯的走近，往他腿上一坐，雙手抱著他的脖頸，笑道，「有什麼話快說。時辰不能誤，我雖是何文軒大人的親外甥女，趙昱森大人的小姨子，再往遠處說，還是孟大儒士和邱大人親自給做的媒……終究還是她名義上的兒媳。頭上有『孝』字壓著呢……」
賀永年含笑走近，將那兩本翻了翻，饒有興緻的盯著她，「小舅母何時說要給你找教養嬤嬤？」
賀永年另一胳膊伸來，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溫熱的胸堂讓李薇舒爽的嘆了一聲，主動將身子向他貼近……細軟的觸感也引得賀永年跟著一嘆，將下巴頂
早春時節，乍暖還寒。卯時初，濃墨一般黑的天色，漸漸開始變淡，先是青黑色，一會變做青灰色，再過兩刻鐘，便是青蒙蒙的一片，層層的屋脊逐漸露出隱約的輪廓。
麥穗聽到響動，立在門外躬聲道，「小姐、姑爺可是起身了？」
崔媽媽腦門已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來，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李薇話一落音，崔媽媽連忙道，「哎喲，二少奶奶，這可是大事兒，奴婢傳話如何使得？」
賀永年披了外衣，一邊將床帳撩起來，微微光亮從他背後透來，卻顯得面目愈發模糊不清，輕笑著，「我願意。」
幾人敘著閑話兒，走到正房外，麥穗立在外面回稟，「回二少奶奶，太太跟前兒的崔媽媽春月秋月姐姐來了。」
房門一開，春杏一把抓著何氏，「娘，咱們今兒能去瞧瞧梨花么？」
秋月想了想道，「好象是喬姨娘跟前的話兒在跟前晃過幾圈子。」
可賀夫人仍是有疑惑，以往內宅之事，賀蕭從不過問，怎麼今兒卻這般反常。思量了半晌卻想不明白。
賀大夫人眉頭一挑，「話兒？」
賀夫人眼睛眯起來，「喬姨娘心思也夠活泛。」
李薇笑道，「不全是，那女訓女戒我可是讀過的。且還能背呢，那若真考我可不怕。哼，我早就防著她這一招呢！」
李薇停了笑，接過賀永年烤熱的衣衫，利落的穿上，一邊下床，一邊道，「嗯，進來吧。」一邊向次間走。
卯時整，梅香院中正房內有了響動，大丫頭春月和秋月，立時將早已備好的熱水端進洗簌房。
賀蕭點頭，「凌哥兒二十有三，年哥兒也二十有一，在生意場上也都歷練了些時日，人情世故為人處事都懂得不少。這兩房媳婦兒……也都大方知禮，有些瑣事，夫人就讓他們自己個兒做主吧，莫事事操心，倒累著自己個兒。」
她前腳踏進院中，後腳賀夫人跟前的崔媽媽便來了，手中恭敬的托著兩本書，李薇伸手取來，掃過書封，突然有些想笑。一本是《女訓》，一本是《女戒》。
李薇將兩本書拿在手中，沉吟著，半響不吭聲，崔媽媽心中贊起太太的高明來，早先的事兒按了下來，這下一出手便拿住二少奶奶的七寸。
秋月進來侍候，卻見賀夫人神色不好，坐在床沿沉思。忙上前，輕聲叫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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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感動柔情塞得滿滿的，卻還是嘟噥道，「有青苗幾個呢，幹嘛要你
何氏側耳一聽，果然是她，應了一聲，坐起身子來，摸黑點劃了火絨將蠟燭點上。眼角瞄到李海歆，登時一愣，湊近細看，眼中血絲遍布，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你一宿沒睡？」
賀永年輕笑，「原先是有話，聽你這般話，便沒了。只是，她說什麼話，別往心裏裝，氣著自個兒便不值當了。」
天將亮不亮之際，正是麻雀喜雀們的天下，它們在屋脊上空地上，或在即將萌芽兒的枝椏上跳躍著叫著，「嘰喳——嘰喳——」又或者朴棱著翅膀在青灰的天空中肆意飛翔，暢意鳴叫，劃下一道道不甚顯眼的痕迹。
李薇眼圈驟然紅了。他初到自己家的那年冬天，新東屋未蓋起前，一直由他照顧著自己的起居，冬天的棉襖子太涼，那會兒他總是在她起床前，將棉衣棉褲熏得暖暖的……
半晌，賀蕭一嘆，「半年之內兩宗親事兒，辛苦夫人了。」
李薇呵呵一樂，得意的道，「這就叫扯虎皮。我賭的是太太不會答應。」她若答應了才叫真蠢。士族之家的教養嬤嬤那可才是真正的人精，給自己弄這個么一個助力，除非她真是昏了頭。
有這兩人定下的基調，整個新婚奉茶儀式，在一片極和諧的氛圍中完成。直到李薇回到自己的院中用早飯，還有些不太相信似的，張大眼睛，望著賀永年，「就這麼完了？」
天色愈來愈亮，新的一天拉開序幕。
所以此時送這兩書來，可是直直在打自己的臉，提醒自己別忘了出身，然後尊媳婦的本份？
李薇也將小手搭在他的腰間，臉貼在他的胸膛，隔著薄薄中衣，聽著他一聲聲穩健的心跳，輕笑，「嗯，好。兩個人睡好暖和。」
賀永年笑起來，目光灼灼在她臉上流轉著，李薇推他，「怎麼，是不是覺得我的腦子也不笨？應對的還湊和？」
李薇凈了面，麥芽兒替她穿上外衣，她這才笑道，「進來吧。大早上的，外頭怪冷的。」
何氏朦朦朧朧的聽見外面有人叫，還沒聽清楚，李海歆已拐了拐她，「春杏叫呢。」
賀永年淡淡「嗯」了一聲，「老爺太太可起了？」
春杏頓時沒了精神，就著桌子趴了下來，何氏推她，「回房去再睡會兒吧。賀府又不是老虎籠子，還能吃了她？再者他們不看咱家的人面子，總要看看保媒人的面子吧。」
賀夫人抬了頭，眼中是溫和的笑意，略帶些嗔怪，「老爺怎麼突然說這個。這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應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