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枝與蔓的綿密（二十三）

想當初，她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能獲得景家長輩的首肯，進了門的？在這個家裡，她須得處處留神，處處在意，免得落人口實。許是她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如何適應自己的新角色上了，竟然沒有留意到，兒子和自端在偷偷的交往。

「我說錯了嗎？如果這事兒是自端……」

這些年，誰又好過了呢？

「有什麼不好。承敏本來就在休假。」

承敏的哭聲時斷時續的，聽著讓她覺得揪心。

顧悅怡聽到景和仰進書房去。丈夫剛才的一番話，絲毫沒有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

也許不是不能諒解，只是，回到這個家來，最痛苦的，是要重新面對自端吧。

景和仰點點頭，說：「我會打電話問問。」

「她又不是軍人。」

「悅怡，你要信任惟仁。更要信任自端。」景和仰重重的按了按妻子的肩膀，站起來。

如果你不能，媽媽會幫你。

景和仰下鄉的時候喜歡上了黃花菜玉米糊糊，偶爾想來一碗。她每年都託人從鄉下帶，細心的保存好，以備不時之需。

那一瞬間，她就失控了。

代價呢？代價就是兒子六年多來，再沒有主動接近過她。僅有的幾次回國，都是公務一完，馬上離開。

「那照你這麼說，就看著孩子難過，不管啦？」顧悅怡抬高了聲浪。

景和仰抬起手來，放在妻子的肩膀上，「我怎麼會不知道？」

景和仰看著她的神色，說：「悅怡，這影響不好吧？對承敏好嗎？」

「你就是不夠關心惟仁！」

「悅怡！」

「不是不管，而是這件事情，最好讓孩子們自己決定。承敏和惟仁都是懂事的孩子，他們未必同意我們這麼做。再說，」景和仰頓了頓，「悅怡，我知道你的心思。」

娶自端？娶自端？！

顧悅怡心裏一陣犯堵，賭氣的道：「你哪兒會知道我的心思。為了惟仁……我這心都操碎了。」

再痛，也要捨棄。

景和仰喝著水，聽顧悅怡講完，問道：「孩子們什麼意見？」

景和仰臉色已經不好看，「悅怡，你不該這麼說，更不該這麼想。」

兒子，世上萬般物事，媽媽都會為你爭取，只除了這一樣。

信任惟仁、信任自端？

顧悅怡泫然欲泣，扭開頭。

這一回，她一定得提著這口氣，看著惟仁，防著他行差踏錯半步。絕不能再重蹈覆轍。她冒不起那個險了。

承敏下午過來，進門就哭了，說得推遲婚禮……這實在是個特別不好的消息。

顧悅怡彷彿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還沒過來說。可承敏哭了一下午。」顧悅怡看著景和仰。

「可道理是一樣的。都是工作需要。」

那是能讓我放心的兩雙眼睛嘛？

話，已經不需要說的再多了。

顧悅怡嘆了口氣。真真是夜長夢多。

上房裡，顧悅怡正在擇黃花菜。

顧悅怡給他倒了杯水，坐下來，跟他解釋起來，聲音很輕，但語速很快。末了，她說：「你能不能想想辦法？翻譯官那麼多，不信沒承敏不行。」

顧悅怡吸了一口氣。

「部隊戰士探家，還有沒到家就被部隊召回的呢。」

顧悅怡聽到外面有動靜，知道是景和仰回家了，她忙把面前的黃花菜收拾好，拿毛巾擦了擦手，過來開門，果然景和仰已經到了上房門口。那邊廂惟仁和承敏也出來，遠遠的與景和仰打招呼。顧悅怡對二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回房。景和仰進了屋，放下公文包，顧悅怡替他把上裝脫了，掛在衣架上，扑打了兩下浮塵，整理穗子。其實哪兒有什麼灰，她只是心裏煩亂。景和仰坐下來，解開領口一顆鈕子，喘了兩口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在電話里惱成那樣。」沒頭沒腦的接了她的電話，只說讓他晚上無論如何要早點兒回來。她極少在他工作的時候撥電話過來，他覺得一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清楚。兒子住校，很久才回家一次。去掉路上的時間，就只夠吃頓飯，又要回去銷假了。而自端，根本是在極力避免回到這個家裡來。她印象里，兒子和自端在同一場合出現，一年裡不會超過三回，而且根本不交談的。兒子畢業后就做了駐外武官，去了東京，那麼遙遠……可有一天兒子說，他要娶自端。

和仰啊，你難道沒看到他們倆的眼睛？

兒子眼睛里偶爾飄過的陰霾、看著自端時那複雜的眼神，在她眼前晃過，令心裏有隱隱的痛楚。

自從年前和兒子經歷了一番不愉快的談話之後，她越發覺得兒子一日不結婚、一日不安寧。承敏是個好女孩子，難得對惟仁又是全心全意。人品、性情、家世、學識都無可挑剔。惟仁就該選這樣的女孩子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