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與水的痕迹（七）

他看到老闆閉上眼睛，然後聽他說了句：「去烏衣巷。」

老闆看他。雖然已經打電話彙報過了，他還是開始解釋：太太早上就出門了，沒回家也沒跟家裡聯繫；柳蔭街和烏衣巷也問過，今天沒有回去；手機是開著的，可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他只見老闆一雙劍眉微微一蹙，手一擺，要他收聲，然後抬腕看了看時間，穩穩的起身，穿過大廳，進了電梯。他急忙跟上。

他不知道老闆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是。」

過了一會兒，老闆似是閑閑的問：「車子有GPRS啊。」

他托著腮，瞅著巷口……不知道，老闆這會兒在做什麼？想了一會兒，他拍了拍額頭。

他出來以後沒幾分鐘，老闆也出來接了個電話。

老闆看起來穩穩的、鎮定如常。只是示意他知道了。

周師傅閉上眼睛，說：「這不馬上了嘛。」

陳北點點頭。

他覺得今天的氣氛不尋常。老闆提醒他去查車子的GPRS。這一查嚇了他一跳，車子竟然在東區交警大隊。他趕緊打電話給林少新，讓他去東區警局。十分鐘後接到林少新電話，確定了不是車禍；他一口氣還沒松下去，林少新就說人給送醫院了，但是醫院那邊說，沒有辦手續就走了……他那會兒真的有些慌了——不會真的出什麼事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握住電話的手都要滲出水來了似的，於是趕緊進去告訴老闆。

景和仰看到女婿正在廊下，朗聲叫道：「小鐵！」

司機周師傅應了聲「是」。

周師傅被他這一拍驚擾，睜開眼睛，「想跟過去就跟過去吧。瞧你這不踏實的樣兒。」

看著老闆的樣子，他忐忑的心漸漸的穩下來……也是啊，有林少新在警局盯著呢，慌個什麼勁兒？

出了電梯，老闆臉上浮起微笑。

「電話繼續打，直到打通為止。」

老闆手扶著面前的擱板，手指輕輕的敲了兩下。

他從後視鏡里看著老闆。老闆聲音里壓抑的怒意，和暗含的緊張，就從「去烏衣巷」這四個字里突然迸發了出來。

他鬆了松領帶。

他跳下車子，看著老闆邁著虎虎生風大步子，很快的往前走。一會兒，拐進了巷子。他回到車上來，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頭看了司機周師傅一眼，問道：「今兒怎麼這麼多哨？」

但是從那一刻起，直到現在，老闆的眼睛里，殊無笑意。

他想問下面怎麼辦。

除了他之前很好奇的蘇莓果小姐，還有三位，蘇小姐的未婚夫，景小姐和景小姐的朋友。老闆見到蘇小姐，很熱情的擁抱。他在一邊，趁機細打量了一下蘇小姐，的確是大美人。他忍不住比較：蘇小姐比景小姐要斯文一些，但比太太要活潑許多——他開始想象如果今晚這三位在一處，這屋子裡該是什麼樣的情形。然後就忍不住嘆氣……他進出包間幾次，都看到老闆和他的客人們談笑自若。直到散了席，坐進車子里，老闆整晚沒有露出明顯的不快。

「是。」他心裏暗暗叫苦。

他看著老闆的表情——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

他想想也是。於是就過來了，哪知道進門看到老闆這個樣子……

是啊，麻煩事兒也多起來了。

陳北心裏亂亂的，上前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就在這時，聽到了腳步響。陳北看到這家的男主人景和仰進了垂花門，他忙輕鞠一躬，側身避過，看著景和仰往前去了，自己慢慢的走出了內宅。

陳北站在不遠處，看著老闆平伸的手掌緩緩的垂下來，在身側，握成了拳。

「查。」

他心裏直罵自己是豬。單知道從手機上想辦法。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老闆在那一剎那遲疑了。此刻院子里出奇的安靜，可是下午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就這麼跑到了他腦海中來……

老闆坐在屏風前的紅木椅上。隔得遠，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是，收了線后，老闆在那裡坐了一會兒，還研究了一下茶几上的瑪瑙水仙。

過了約定時間，他沒能接到太太，看著老闆坐在嘉堂會所大廳里，形隻影單，不知為什麼，心裏就「咯噔」一下。他定了定神，走過去。

客人們都已經到了。

陳北吸了口氣。他轉了轉脖子，看到警衛室的燈光。裏面的人跟泥塑似的。陳北有些想笑，可是笑不出。泥塑好啊，看見也當看不見，聽見也當聽不見。

可是老闆沒有表示。

往烏衣巷走，照例要有很多明哨暗哨。好在他們的車號是經過備案的。饒是這樣，有些盤查程序也少不了。今天好像遇到的盤查格外的多。他就看到老闆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沒等到巷口，老闆已經喊了「停車」。然後不待車子停穩，自己開了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