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正文

第九章 雲與波的凄迷(三十六)

正文

第九章 雲與波的凄迷(三十六)

手仍是扶著販售機。
默默的,他點了點頭。
傘,不知道什麼時候收了起來,雨打在他們身上。
他看著她。
她憑著記憶,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下去,撥出了他的號碼……在撥通的一刻,她的心臟幾乎跳停。
「別說對不起。」 他慢慢的說,「因為,我不想說沒關係。而我帶你來這裏,是想……」他看著祈福牌,「阿端,我想你幸福。」
「惟仁,我想回家。」她吸著鼻子。
「沒事。」她頭沉的厲害,只是看著他,發熱,臉上是紅的,「惟仁……」
不看。看了就不靈驗了……她咬著唇。
「阿端?」他懊悔的。應該早發覺她不對勁。他以為她是哭啞了嗓子的。
他從背後抱住她。
可是,現在呢?
他就只是瞪著她,瞪了半天,悶聲不響。
只是想她幸福。
給她,給他的阿端。
「和式建築,和西式園林結合的最經典的範例,便是內藤家的花園……這是日本境內,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花影……」輕輕的,惟仁說。
他抿著唇。真真的,心跳如雷。
關上房門的一刻,他的眼前,已然模糊。
幾下,都沒有打開銀包。
她是,不想再停留。
她的臉呈現出一種好看的粉紅,可是他看的緊張。他伸手,摸著她的額頭。好燙!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玉藻池,走到了橋頭,台灣閣近在眼前……滿目是錯落有致的櫻樹,水裡有花影,花前有水波,細雨穿花而過,有風,花瓣飄飄而落。
他將祈福牌,掛在了架子上。淹沒在成千上萬的牌子里。不起眼,一點兒都不起眼。可是他知道,不管能不能看得見,他的心,在這裏。
每一場婚禮,都是幸福的開始。
「別動。」他輕聲的說。
惟仁沒有出聲,直走到她的房門口,他堅持著,讓她找出房卡,刷了一下,他幾乎是一腳踢開了房門,房門大開著,他也沒管,只是將她送進卧室里。
她和他,對面而立。
「我馬上訂機票。」他的目光,澄澈如春水。「我去拿葯……還是不要隨便吃藥,我去請醫生。」
她不讓,「我能走。」聲音已經啞了。
天,她連呼出的氣體都是熱的。
而房間里,自端掙著,從衣袋裡拿出手機。
樹下有寫生的老太太,穿著雨衣,拿著畫筆,雨中作畫;身後立著的老者,替她打著傘。不言不語,她在畫畫……他們,本身就是一幅畫。
她掙了一下。
他沒有再說話,很快的,他出了她的房間。
他們不是第一次去明治神宮,她知道,他是一定會和她去那裡的……他們上一次去,遇到一場婚禮。他們悄悄的混進去的。坐在男方的賓客中。他悄聲的在她耳邊說,你別開口,你一開口就露餡……而他純正的關東口音,足以矇混過關。
從什麼時候開始,發覺她真的對他,只剩下了回憶?他不知道。但是她在他懷裡哭,哭的那麼痛,他知道不是因為他,而是另一個人……他已經明了,她的心,早已替她做出了選擇。
在她耳邊,他低低的說:「我們,也會幸福的。阿端,我們,結婚吧。」
她扶了一下販售機,定了定神。
漸漸的,雨滴浸潤了他們的髮絲。
關機。
她回身道歉,稍彎一下身,將那兩張磁卡捏在了手。硬硬的。她轉過身,看著惟仁的背影。他的傘打偏了,露了一半身子在外面,正在望著公園的大門,看進去,滿園的櫻花……他回了一下頭,看到她正在朝他走來,微笑了一下。拖了她的手,微涼,他攥緊,「進去吧。」
她再打。
「對不起……」
她一顆小小的心,因為他的這句話,幾乎跳出了腔子……她點頭,唯有點頭。
她明白他,他也明白她……
惟仁望著自端,她唇間逸出的兩聲「佟鐵」,似在他耳邊響了雷。他愣住了。心臟處有些麻痹,半晌,才有一點點的疼冒出來,漸漸的擴散開,他額上,是冒了汗。
後面已經有人輕聲催促。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即便,她的幸福,不是在他身邊。
兩個聲音在她耳邊重合、又分開。
可是沒有人接聽。
這樣的,這樣的心意相通。他只要一個眼神,他只要一句話,他只要……想她,她都明白。
她的手有點兒發抖。
惟仁把那冷掉了的、又被她捏的已經變形了的魚丸從她手裡取出來。
下車的時候,她有點兒眩暈。她忍著,一直忍到電梯里,才抓住了惟仁的手臂。
告別的禮物。
她點頭,又點頭。
他不喜歡狗。不?
他拿著筆的手,在不停的顫。他喘了口氣,讓自己的手顫的沒那麼厲害。這麼小的木牌,寫不下那麼多的祝福。他滿心滿意的,這裏,全都寫不下。
他知道還會疼很久。
自端看著水面。
「阿端?」惟仁急忙扶住她,「你怎麼樣?」
自端的手指,冷的有些僵硬,眼角的淚珠還在。她抬手,拭著。只見著手上一點點光,她看……似乎是從來沒有這樣細的看過這一點銀白,她的鼻尖發酸。
她也難過,只不過後來是忘了。反正一直也沒鬧明白,他怎麼忽然那麼討厭她……反正,佟家二哥,一直不怎麼待見她吧——嫌她是小尾巴,嫌她笨笨的,嫌她不愛說話,嫌她麻煩……所以告別的時候也不給她好臉色。
因為下雨,來公園賞花的人不多,偌大的園子,顯得無比寧靜。像是走進了森林公園,想象不出,這是在鬧市區的中央位置。路邊的櫻樹,合抱粗細的樹榦,高高的樹冠,仰頭看去,櫻花累累,枝椏相接,彷彿櫻花布滿了天棚,而地上潤潤的,綠草茵茵,像鋪了層絨毯,讓人想坐上去。
「對不起,」她哽咽,「對不起……」
心,是在疼。
自端捏著紙盒的手,逐漸的用了力。
高高的鳥居在,莊嚴的神殿在,殿前聖水池在,祈福牌前……仍是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甚至,那廊下,走向神聖婚禮的新娘,在悠揚的音樂聲里,那沉穩的步伐,踢踢踏踏的木屐聲……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仍是當初的樣子,沒有變。
「惟仁……」
投了幣,聽著裏面驗鈔機運作的沙沙聲,她盯著自己的銀包——透明的卡片夾,一張淡金色的卡:佟鐵河。他的名片。名字下面是他的電話號碼。
手,不知何時,已經從惟仁的手裡滑開。
他拿了帕子,給她擦著臉上的淚。
「阿端,先別說。」他用力的抱著她,她的發香,她溫暖的氣息,他都擁在了懷裡——滿眼是深深淺淺的櫻粉,只是,填不滿他心裏越來越大的那個缺口……他喘了口氣,氣流衝撞著他的喉,帶著撕裂的疼,他說:「阿端,阿端,我們去個地方。」
惟仁撐開了傘,他說:「我們走。」
「惟仁!」她叫住他,「不用……」
有個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再去一次……
他和她,站在他們曾經說,我們結婚吧,我們要幸福,我們……永遠在一起的地方。
他的手指,抹著她不斷湧出的淚水。
她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聽他和旁邊的客人聊聊……才知道,日本人的婚禮上,也有同席不相識這回事。精緻而隆重的婚禮,穿著和服的新娘,美的不可思議……出來的時候,她輕嘆, 「真幸福啊。」
她抬眼。
她默默的念著。
但是這樣的疼,會痊癒。只要,她好。
他於是明白。
久久的,他們相視而立。
自端的眼睛有點兒濕潤。
「最漂亮的……」她低低的重複著。
紀小,她不知道。到後來,她沒有細探究竟。
他給她穿上鞋子的時候,她看到他的手;她的心猛猛的疼了,疼的那麼突然,那麼猛烈……一如此時。無法遏制。她要怎麼才能減輕這種新生的疼痛?還是……任它滋長,從此?
她手裡一空,甩了甩頭,只對著他說了聲「我去買票」,也急忙轉身,朝公園門口的自動販售機走去。
他們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走著。除了傘上雨滴聲聲,只有他們輕微的腳步。
「這世上……」他輕輕的、輕輕的念著,「我要哪裡,再尋一個你……這樣,和我,心意相通的?」
他的大手,輕輕的撫摸著她腦後的發……他轉過身,拿著小木牌,提著筆,回頭,對她笑了一下,「不可以偷看。」
她抬起手來,按著胸口,「惟仁。」
惟仁轉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她的手不但涼,而且顫。他忽略著。只是攥著——她在販售機前站了那麼久,他一直在看著;直到她就轉身過來,他急忙的移開了目光。
他們倆,站在御苑公園的門口,像一對雕塑。
「你的眼淚,從今往後,只因幸福而流。」
就好像站在時光的長河裡,點點滴滴,滴滴點點的歲月,將他們纏繞在一起。那是永遠也回不去的過去;那是永遠也忘不掉的時間……
去了,再說,阿端。
自端的鼻子有點兒塞。
「阿端……」他在微笑,「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他輕輕的,把她抱進懷裡。
「阿端,」他站在她面前,「不要哭了。」
她轉開了臉。
鋼川哥哥也是那麼穿的,臉上沒他那份兒彆扭,更好看。
你是不是還在那裡?
她的唇,印在他的胸口。細密的織物、平滑的紋理,鎖住了她的言語。
他咬了咬牙,將她抱了起來。
他們並肩而立。
這雨這水,似是將水汽都蒸出來了,彌到了她眼中……如此的模糊,又如此的清晰……那面容,清晰的浮在她眼前,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深潭一樣的眸子,望著她……「阿端,阿端……」
她呼吸一滯。
他點頭。
爵她是真的要笨死了……他後來是一直帶著手錶的。錶帶是寬寬的那種,傷疤不是很明顯。她不是沒有留意到,好像還問過。他身上的傷確實不止這一兩處。
這是他不久前丟給她的。一個銀色的小盒子。她打開,裏面就是這樣的卡片。她問你幹嘛?他是從來不派名片的人。他說你每個包里都擱一張……要是能在你身上裝晶元,這麼銼的事兒,我也不做。她就發愣。他不耐煩,隨手拿了她一個銀包,塞了一張進去,說,省的你再暈在街上,他們找不著主兒認領……他當她是寵物狗……不是,寵物貓嗎?
滕她怎麼這麼傻,他不是不喜歡,他是有點兒怕吧。?敵∈焙蟣還芬Ч崍糲亂跤啊K永疵幌牘泊永疵患率裁矗芘率裁矗克絚ookie,反應那麼快,一把就把她拽到了身後…… 他是護在她身前的那個人。
「明治神宮么?」她忍著那幾乎衝口而出的話,和難以遏制的心疼,從他的胸前,抬眼望他,望著他的眼睛。
佟鐵……
「……建築風格,我要純粹的……不中不西的,不要……要西式,就西式;要中式,就中式……我要建一個最漂亮的中式庭院……」
只是慢慢的踱著步子,在這空曠的寺廟裡。
她啃著手指看他們,要是不啃,她是要哭了……佟伯母拍拍她的頭,說阿端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佟伯母說完,就只聽著鋼川哥哥笑,說阿端,我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吧。他就在一邊說,別給她帶,回頭再給餵了狗。鋼川哥哥抬手打他一下,他擼了一下袖子,是觸目的白紗布,裹著手腕子。他沒再看她一眼,背著他的背包,拉著箱子,第一個走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