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茶與酒的漣漪（三十）
他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睛。
耒果然掛斷了。
「我要出門了。」她說。
爺爺說你這個死小子，我之前還囑咐你，讓你和阿端單獨去給你奶奶掃墓，你是不是忘了？
她沒出聲。
「Dona，那與你無關。」佟鐵河知道Dona的意思。他伸手開門，只是再看了Dona一眼，便離開了。沒有說「再見」。
他點了點頭。
「你昨晚醉的太厲害。」她輕聲的說。他喝醉了，總是要回家的。醉的那麼凶，還喊著「阿端」……他們，是出了什麼問題。她心裏突然的疼。她的本意，並不是想讓他難過。
昨天，在校園裡發生的事，她現在想想，都覺得跟做夢似的。蘇婷一直到吃飯的時候還不出聲，似是被她嚇到——她也不想的。
「吃吧，小小姐。」四姐笑眯眯的。
她接下來並沒說話。在等著他說。
均Dona拿出來。看著屏幕上的一組數字。
鐵河聽著難受，還是笑著說爺爺，我和阿端先去看看您啊。聽著爺爺罵他，慢慢的倒是覺得舒服一點兒了，那邊醫生要給爺爺診療了，他又說了幾句笑話，逗的爺爺笑起來。一會兒，電話轉到他母親手裡，直接就跟他說，若是你們兩個還是在冷戰，就別過來，這個時侯，讓爺爺看出來，那可是不得了的，你千萬注意分寸。
佟鐵河望著Dona，「沒有以後。」
他應著，語氣盡量輕鬆，說，爺爺，您怎麼開始迷信起來的。
「爺爺囑咐過，讓和你一起去給奶奶掃墓——我和你提過，你還記得嘛？」
這個念頭一起，他看了下時間，離開會還早著呢，便拿起電話來，直撥了官帽衚衕的電話。不料電話打了兩通，才由爺爺的秘書接了起來，告訴他，老爺子凌晨入院了。他心裏一驚，電話便直接打到了病房。他母親接的，只說了沒幾句，他聽到裏面有雜音，他母親便說讓他稍等一下，爺爺要跟他通話。果然幾秒鐘后，他聽到爺爺在電話里輕咳。他只來得及問了好，爺爺在電話里就開始教訓他了。
佟鐵河沒有乘電梯，而是走的樓梯。在沙發上睡了一晚，他身上有些僵硬。他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腳步有點兒沉，感應燈被他的腳步驚醒，一盞，接一盞。
那一刻他覺得身上發冷。
佟鐵河已經走到了門邊，聽到Dona的話，他停下來——「只是一頓早餐」——他回頭，「Sorry，Dona。」他看著Dona，「說好了的，我不會再來。」
Grace替他準備了早點，他只是喝了一杯咖啡。從醒過來開始，胃就在絞痛。他從來沒有這個毛病。想必是昨晚酒喝的太凶了的緣故。他沒太在意。Grace細心的給他準備了
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尤其是他。
她只是看著，等著這電話掛斷。
Dona看著門關上的一瞬間，突然的蹲了下去。她牢牢的抱著膝。滿屋子裡都是香氣。她在這溫暖的味道里，痛哭。她到底是沒有敢跟他說那句話。對著他，她還是不敢說。來不及說，來不及要求……或者並不是來不及。是他根本就沒給她機會開口。
「今天下午。」他說，「如果，晚上你沒有別的安排，和我去看看爺爺。」
「Tony，」Dona距離鐵河，只有幾尺，「我……前些日子，是見過她。」她手心裏出了汗。
這些年，纏纏繞繞，終於理清，他卻沒有覺得放鬆。清晨他醒來，朦朧間聽到她低語。她說Tony我想要個孩子，你的孩子。他沒有睜眼。面對面的時候，她從來不敢跟他說這些。知道他做不到。跟他要不去的，她從來不開口。
她忽然想翻一下他的電話本。
她想到這裏，覺得自己已經飽了。四姐看她只吃這一點，又開始嘮叨。她有點兒吃不消。這陣子，她脾氣越來越差了，她自己有感覺，可是控制不住。
今天，她要去看大伯母，必須打起精神來。對著鏡子，她看得到自己臉色並不好，
Dona走出來，「吃過早餐再走吧。」
爺爺就罵他。
Dona沒有意外。
「不用。」她立即說，「但是。」
「打擾。」他換好了鞋。
「好的。」
老爺子一邊罵，一邊咳嗽。聲音像風箱里出來的。渾濁粗重。
「四姐，」她拿起勺子來。
「不用。」她聲音沉靜，「一起吧。」
Dona 在天亮之後，精心的準備了早餐。想用清粥的香氣叫醒他。在廚房裡聽到外面有響動，她拿著勺子出來——他已經醒了，正在接電話，看到她，他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宿醉方醒，他一身衣物，揉的起皺，看上去，頗有些頹唐。Dona聽到他在低聲的交代事情，只有簡短的幾句，最後說他這就下去。她捏緊了手裡的勺。
他的習慣。越是重要的號碼，從不儲存。只印在腦子裡。
鐵河將電話按在桌上。
「如果不想我出現，我們改天。」他轉了一下身。透過窗子看出去，灰色的天空中帶點兒暗黃色。
他馬上就撥通了自端的電話。聽到她輕輕的「哎」了一聲，他頓了頓——她的習慣，在接電話的時候，有時候不是「喂」開頭，而是「哎」，好像在應聲——他也沒留神，她是不是只跟他通電話會這樣，只是很習慣很習慣她這樣，就像她近在咫尺，伸手可觸一般。
「Dona，」 佟鐵河森冷的目光掃過來，「離她遠一點兒。你，還
「是。」 四姐應的很利索。
Dona 愣住。一動也不動。由著他牢牢的抓住自己的手。
佟鐵河翻看了一下電話記錄，手上略一停，隨即將手機放進了外衣口袋裡，他站起來，穿好外套。
他不可能沒聽說。鄧家四哥那張嘴，隔不了三分鐘，必定跟他彙報——他不會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謝謝。」她收了線。
Dona眼睛里，淚光浮現。沒有以後了。他都刪除清理了。
「Tony，」Dona叫住他，「只是一頓早餐。」
她頓了頓，說：「以後，絕不會了。」
「Tony，你們……」
爺爺在那邊說，我這幾日就是睡不好，老夢見你奶奶，琢磨著是有點兒啥事兒，你快和阿端去看看。
四姐張了張口，「那要小姐說准了才准。」
自端嘆了口氣。她不跟媽媽去住，也不讓媽媽住這裏，媽媽就把四姐和司機給她留下來了。
他的手機在外衣口袋裡震動。
自端便沒說話。四姐，言必稱「小姐」，她的「小姐」，就是她的媽媽，簡直就是四姐的上帝。她低著頭，很快的把一碗粥都吃掉。四姐的廚藝是沒的說。一碗清粥都能煮的味道這麼好。可是，她有些想念陳阿姨的飯。這想念有些漸漸強烈的意思。
「我讓人來接你。」
「好。」他的目光，凝在遠處大廈頂端的尖角上。
「下午有時間沒有？」他問。
「那邊，也安排在今天下午嗎？」他問。
那邊，自端正坐在餐廳里，對著一桌子豐盛的早餐。四姐給她盛了一碗粥，擺在面前。
誰都不瞞著，至少也得先瞞著爺爺。
他只跟母親說您放心。
她在那邊沉默片刻，「是。」
「嗯。注意安全。」他說。
「記得。」她輕聲說，「今天下午嗎？」她有些猶豫。他聽出來，只是抿了下嘴角。
她換了素色的衣服出門。
爺爺一上來便是質問他，他怔了一下。他們家人多，各忙各的，掃墓一般是互通聲氣、各房自理。今年父親和鋼川一家都沒有在京里，爺爺又有特別交代，節前是他陪著母親去給祖母祭掃的。他沒忘爺爺的話。只覺得晚幾日不妨。可是現在呢？他抬手按著太陽穴。
握著電話，在手心裏，好像，握住了他的手一樣。她把手機放回了原處。只是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看著他的睡容。身體在一點一點的冷卻，只是靠在沙發上，近近的，這樣看著他……以後，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哪怕就是這樣在他身邊，靜靜等待天亮的機會。
車子在地下停車場等他，上了車，他吩咐陳北說直接去公司。辰光還早，他有的是時間洗澡換衣服。
「四姐，叫我阿端好不好？」自端舀了一勺清粥在口中。她很不適應四姐的這個稱呼。
她已經不去想。很快，這些和她就沒關係了。可她還是忍不了。
「Tony，」Dona走過來，「我過幾天就走了。」
佟鐵河看著Dona，「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