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正文

第十二章 紙與墨的流麗(六)

正文

第十二章 紙與墨的流麗(六)

他母親因為這個,認真和他生了回氣。
「阿端,我們在這裏,看著帖帖長大,好不好?」
他扶著她的背。
他略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上一次,他問了。
真是笨。笨死了。
「這兒,以後,我們要住幾十年,你要拍多少不行、要寫多少不行?」他眉尖蹙起。
她沉默。
今天,他再問一次。
她輕咳了一下,又一下。胸口悶痛。她想忍住,可不是她能控制的。於是一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袖。鐵河忙蹲下來,將手帕遞給她。自端拿了手帕,捂住嘴。這一咳便是半晌……鐵河漸漸的出了一身汗,隨身帶了鎮咳的葯,想要拿給她,她搖頭。一邊咳嗽,一邊搖頭。
她不肯說。
後來他突然就決定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在自端拿著電話,跑來找他,告訴他,是他母親打來的時候。他就決定了。少有的衝動。他要留給自己,留給她 ——她會不會在乎,能有這麼一個地方,他倒也沒把握。那時候,是沒一點兒把握的。她連他的親近,甚至他的靠近,都恐懼疏離。
她愣了愣。
他輕聲的說:「記住了,不準給這兒拍照,不準在這兒留影,今天的日記,只准報告帖帖第一次翻身。」
你以為你不說害怕,我就不知道你在怕?你怕,怕你沒有那麼多時間,沒那麼多時間和我在一起,更沒那麼多時間看著帖帖成長……你哪兒有那麼強悍,你只要想到可能失去帖帖,就怕的要命;你只要想到可能會只留帖帖給我,也怕的要命。
「山裡風大,晚上涼。」他起身,說:「回去吧。」
佟鐵河也坐下來,坐在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池白蓮,在夕陽西下的時分,仍然美的如此灼人眼目。
她轉過身。
「你偷看我日記。」她眯眯眼。這是他的習慣動作。被她學了來。
他停了一會兒,說:「爸爸現在要抱帖帖了。」
佟鐵河說好。
他反而停了一下。
她仍仰著頭,這回沒有說話,只是「哦」了一聲。很輕很輕的,有渴望,又有不甘。
「佟鐵,我們回醫院吧。」
她閉上眼睛。他發梢有煙草味……他最近,抽煙抽的很兇吧,身上煙草的味道深重了,此時蓮花的甜香混進來,糅在一處。這味道,帶給她沉沉的感覺,讓她幾乎就要說出那句話來,說佟鐵,我答應你,我們,就在這裏,看著帖帖長大吧。可她只是深深的呼吸。
「不用看,也知道你寫什麼。」他說完,緊了緊她身上的毛毯。
問阿端,我答應你,你也答應我,永遠也不離開我。
然後他俯身下來,托住了她的下巴。
他聽出來,他手臂環了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你,帖帖,和我。」他輕撫著她的頸子。她的短髮蹭著他的手指,痒痒的,讓他的心,軟軟的,「我們三個在一起。」
景自端你這個笨丫頭。真是笨。
「可是……」她有點兒哽咽。
他也清楚,她不會說。
「不能住下,但是得吃了飯再走。」他沉聲道。
他們一起生活的地方,新的生活。不管在哪裡,總要她願意,總要,有她愛的東西。
他知道她一定會沉默,還有這沉默代表了什麼,於是他繼續說:「阿端,你和帖帖,有你們的地方,是我的家。」
「不能。」他說。
「阿端,」他低喃。
她的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滾燙;這熱度灼了她的額,灼了她的心。
她有點兒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使勁兒眨著眼睛,還是看不清。
她沒躲避。
「佟鐵……」還是說不出像樣的話來。
她動了一下,熱,額上汗濕了。
夕陽的光影投下來,罩住了他,也罩住了她。像是鍍了一層淡金色的膜。
「有幾年了。」他說。
「不能住一晚?」她仰頭看他。天色暗了些,越發看不清他表情了。就算看不清,她也猜得到,他的臉此時一定板著。住一晚……她挺想在這裏住一晚的。
他知道她愛蓮花。
怕影響帖帖。儘管是負效果最輕的藥物,她也盡量的少用,甚至不用。
她剛說完這句話,園子里的燈便亮了。
也不是一定要她回答。
幾年了……她看著水面上密密的覆著的蓮葉。那蓮葉似是都要擁到她胸口來。悶悶的,酸酸的。
「……嗯。」她的手臂,繞上了他的肩頸。
呼吸都有點兒急促了。
講起來,還是費了點兒工夫。
她終於停下來,從胸口到腹部,震顫的疼痛。她的下巴擱在他肩上,好半天,動不了。真累。
聆「你什麼時候……」
這園子落成幾年了,年年白蓮盛開,卻沒有人來欣賞。蓮花也寂寞。
畫圖的時候,他利用那一脈活水和這一處低洼,造出幾畝方塘。在他,只是工於匠心;而於她,會是一夏清涼。他能想象,炎炎夏日里,她在蓮池邊默默垂首,但為探看那一朵潔白如雪,那將是多麼美好的一刻。
自端不動。
他輕拍著她的背。
她嘴巴微張。
距離是這樣的近,近的雖然光線暗淡,仍看得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咖他知道的。她喜歡。還有,她為什麼喜歡。他怎麼會不知道?他了解她,遠比她知道的要多。
他說:「若是你喜歡,以後,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
這個地方,原是他母親留著有別的用處的。跟他鄭重的說了一回,他只說考慮。
「一定會。」他說。
她看著燈光下靜靜吐露芬芳的蓮花,有種與日光中不同的美麗。她現在必須回醫院了,只是她但願,今後的每一個夏夜,都能享受這樣淡雅的時光。
「你……」自端沒有回頭,聲音有一點點變化。
「為什麼?」她抬頭。
我也笨,對著這樣的你,毫無辦法。
他定定的瞅著她。
但是,他要她有信心。
只是這些,到如今,又有什麼關係。都不必解釋給她聽了。她只要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