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紙與墨的流麗（十一）
她選她姐姐的嫁衣，他選他太太的衣飾，有什麼衝突的？
要是衝著她看到Cookie那愉快的笑容，Cookie倒是可以多來幾次……
佟鐵河微笑了一下。
佟鐵河黑黑的眸子閃亮閃亮的，她急忙伸手捂住他的眼。他在笑，睫毛在抖動，觸的她手心痒痒的。這會兒她又羞又窘，心怦怦亂跳，呼吸就急促起來……她輕咳著，手背上的針管耀目，有一點點疼。
他也不說話。只是將她擁在懷裡，拿了她的手，連著彩筆，一幀一幀的勾畫那目錄里好看的圖樣。
佟鐵河按住了她的手，涼涼的手。
鐵河卻一個勁兒的打岔，他選的，都是適合她的。
「你剛剛摸了狗頭。」他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不洗好了，不準摸帖帖。」
她「嗯」了一聲，說：「如今哪兒去找阿婆那樣的手藝？」阿婆年紀也大了，綉活兒不比從前，她也斷然捨不得讓阿婆費勁動手，先前那些，她好好兒存著——用一件，便也少一件了。
她坐到床邊去，和護士輕鬆的聊著天。
「什麼呀……」自端聽了，不樂意了，她哪兒有那麼胖，她只是……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低了一下頭，便輕咬了一下唇，「佟鐵河！」
「哎。」 她拍他一下。拍的有點兒重，她的手掌疼。
她站在水池邊，聽他這麼講，問：「那以後，Cookie每來一次，我都要做一遍這個檢測？」
「她忙的要命。」他反對
她笑笑……
她不出聲。什麼她重男輕女，他狡辯好不好？分明是他更想要帖帖是個女孩子……想著，又瞪他一眼。
「就是這綉工，必然比不得阿婆。」他看著圖片上那綉片子，說。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子，看看那淡淡的傷痕。再深的傷口，也有愈合的一天；再疼的記憶，也有淡去的一天。摸著自己腕上的表，他想起她的那隻素素的表。戴著吧，那是屬於她的。只要，她在他身邊。這些身外之物，他介意什麼呢。
護士微笑，跟她說了幾句玩笑話，說她久病成醫，告訴她，還要用一陣子。
他皺眉，抓過她的手來，搓了幾下，說：「就是女孩子。」
她瞪著他，這人，還說什麼，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健康快樂……從他們買嬰兒用品那天開始，他就故意的選粉色。
自端恨的用彩筆敲他的手背。
「好。」 他答應了。颯颯的婚禮是在7月28號。他想了想，問道：「婚禮？」
「那些啊，怕是都塞不進去你了。」他悶笑。她雖然還是瘦瘦的，可是。
開「阿端。」他慢慢的轉身，讓她靠在他身上，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去，好好兒洗洗手。」
他笑而不語。
「嗯。」他應著。拍撫著她的背。
她看了看，覺得已經選的差不多了，又抄了一遍，把紙片疊好，給他，「喏。」
她的臉貼在他的後背上。一
自端笑了。
他最近，常常在她面前笑。
「她已經答應了。」她眨著眼睛。
佟鐵河看著她，護士一邊分散著她的注意力，一邊將針頭扎進了她的手背——她的手背上，已經布滿針孔，青紫一片——她真的沒有皺一下眉頭，還看了一下掛起來的藥水袋，問了句，還是這個葯啊。
「女孩子。」他不假思索。
他撇嘴，說：「那正好。」
「帖帖聽到。」她說。
「沒關係的，阿端。」他低聲的說，還能跟她開玩笑，「帖帖一定是個女孩子，隨你，從小就苗條，對不對？」
佟鐵河的心情稍稍放鬆一些，因為她的努力——她這麼想要他輕鬆一點兒，他怎麼能不配合？
他很認真的又說了一遍，「去洗手。」
一雙細瘦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他只會那一首而已。不過被她這樣一問，倒是提醒了他，他是得抓緊時間學幾首歌，不然到時候哄帖帖睡覺，翻來覆去就一個音調，帖帖會煩啊，一煩了，那就不要他哄了……他可捨不得不把那軟軟的小身體抱在懷裡。
他推著她，往衛生間去，「今天順便做個 TORCH檢測……」
自端想著，選了那些衣料，又去量體定做，整整用去一天的時間——那陣子她一下子有了好多裙褂旗袍，掛在家裡，琳琅滿目的，可是穿出去的機會並不多，尤其那樣鮮艷的顏色，她本是不
佟鐵河摸摸自端的短髮，笑了。把手放在她的肚上，帖帖很安靜……帖帖很弱小。
效她吸著鼻子。
「景自端，你重男輕女。」他給她調整了一下點滴流速，說。
自端和他說著選那幾款給自颯，一邊說，一邊用彩筆勾畫。
他笑起來的樣子，也很好看。
他臉上彆扭了。
自端見他一邊笑，一邊看著自己，心裏有點兒毛毛的，「幹嘛？」
就是他們倆去選完婚紗的第二天。佟伯母——那時候她還叫佟伯母呢，一張口叫了，佟伯母就笑了，說過幾日就該改口了——佟伯母帶她去做衣服，選衣料。她沒想到去的是一家古董店。一幅一幅的絲綢，都是古董。佟伯母讓她選。那些絲綢真美，和現在的不太一樣。她始終覺得，工藝雖然不斷的在進步，可是論韻味，還是先前的。她認真的選了幾幅，佟伯母嫌不夠，又挑了幾塊。店裡的經理就笑，說您二位真是眼光夠毒的，這些料子，確實是拿一幅，世上便少一幅了。
他接過來。
整整一個上午，自端在做檢查的時候，也總是笑微微的。她和醫生說說話，逗逗可愛的護士，一會兒支使佟鐵河去拿水，一會兒又支使他拿衣服……原本繁瑣壓抑的檢查，竟被她意外弄的妙趣橫生。
「等做好了，讓颯颯來試給我看。」她笑眯眯的。
什麼正好。
鐵河說
鐵河說：「媽媽那天回來很開心。」他記得。當時他和父親、叔父在商量賓客名單，刪刪減減，弄到他心煩。母親從外面回來，看上去情緒就很好。他只知道母親是要和自端出去的，並不知道要做什麼。後來聽母親和大嫂在一邊閑聊，他聽了一耳朵，母親跟大嫂說，阿端的身型真是好，天生是該穿旗袍的……他就想起來前一日，在他眼前的她。身型，的確是好。
「我才不要現在做呢。」她胸口悶，說話慢。
佟鐵河笑了。
護士敲門進來，給她派葯。
他想起這件事來了？
護士走後，佟鐵河握了握她的手，因為輸液而變的冰涼的手和手臂。
「記得，怎麼？」她的目光從目錄上轉過來，微笑。
「你是不是學了很多兒歌？」她感覺的到他心情有點兒低落了，輕聲的問。昨晚朦朧間他帶著重重的鼻音哼唱，猶在耳邊。
她微笑，「Cookie多乾淨。」
她最害怕的。這是她最害怕的。
她選她的，他選他的。
佟鐵河捏著紙片，抖了兩下，心想要不要跟金子千打個招呼，景自颯也太閑了吧，籌備婚禮期間呢，準新娘哪兒那麼多時間四處亂跑。沒事兒老來這兒幹嘛……看出他的心思來，自端點著他的胸口。
會診的時候，她只有一點點的緊張，那就是李雲茂在說，帖帖的發育正常，可是比同時期的胎兒平均值，帖帖的各項指數
「這些都颯颯都用不上啊……」她嘆氣。這個人，專門生來跟她搗亂的是不是？還說跑腿的活兒由他來呢……她側了下臉，看著他，「別鬧了。認真一點兒，沒多少時間……」她想說的是離婚禮沒有多少時間了，可她話才起了個頭，被他親了一下，後面的話就吞下去了。
她眨著眼睛，等醫生們都走了，她也低聲說：「那帖帖是個男孩子呢，這麼瘦……」
他攥著她的手……
她仰起臉來，眼睛里霧氣蒙蒙的，可是並沒有流淚。
「這不是給颯颯的，給你的。」 他移開一點兒，說。
「我有好多啊……」她介面道。嘴唇被他親的有點兒火辣辣的，她舔了一下。是有好多呢，都還沒穿。她倒是懷念那些日子。以後……她要把那些漂亮的旗袍一件一件穿起來。以後的。
她倒是沒什麼意見。也笑著，說以後走到哪裡，都要拖著一個水袋了。這樣，我身上不是起碼有兩個水袋？
自端看著鐵河微笑的樣子，有點兒失神。
自端讓鐵河坐下來，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有厚厚的兩本目錄。鐵河知道這是成衣店送來給她過目的。從景家老太太往下，他們家常年在這家定製中式服飾。自端一邊翻，一邊問鐵河的意見。裙褂、旗袍……讓人眼花繚亂。後面還有衣料樣品。她一樣一樣的比對。看的顏色都是很鮮艷的那類。鐵河想著，其實，要說穿起來好看，還得是自端。
他也不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