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顆星

我說，媽媽不是沒常識，媽媽是豬。

後來爸爸還說了什麼，我記不住了，只隱約記得爸爸輕輕拍著我的背哄我睡覺，我合上眼睛前最後一幕的記憶是爸爸低頭親媽媽的唇。

於是，我對林叔叔撒了個謊，說死黨芳子和Nina過來和我住幾天，天知道芳子和Nina早約好到Nina老家玩兩天，明天一早就出發，我怕Nina家的大狗，堅決不去。我決定明天去露營，打發爸爸媽媽暫時不在的寂寞。

我說，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喜歡我就給我吃哈根達斯。

媽媽徹底石化。

但不贊成歸不贊成，高中部學生會會長的換屆選舉快開始了，他雖是一年級的新生，野心卻大，打算競選學生會會長，周末忙著和他的團隊籌備拉票的方案和下周演講的事情，沒時間管我。所以哪怕他腦袋不知哪根線短了路，也報了天文社，但明天一定沒時間去露營的。

爸爸媽媽不在，我害怕一個人對著寂靜的大房子。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總有種認知，媽媽一旦不在了，爸爸也不會再在這裏，他會去媽媽在的地方，不論那是什麼地方，天堂還是地獄，而我從此就只得自己一個人。我害怕這種感覺，哪怕我知道媽媽現在好好的，但六歲那年聖誕節的記憶，卻一直深深刻在我腦子裡。

我很快高興起來，和爸爸說了很多話。

小時候不懂，後來才知道，媽媽做過換心手術，那段時間，她的新心臟出了些問題。小時候也不懂，老想著要帶顧雨冷到西恩富戈斯去，實際上，我喜歡他，和爸爸喜歡媽媽不同，他是哥哥。再後來，顧雨冷不聲不響離開了我，我決定再也不喜歡他，他也不再是我哥哥。

爸爸問我，一一希望爸爸喜歡你？

媽媽不高興了，瞪著爸爸，說，你就喜歡拐著彎兒罵我，這次還說我沒常識。

爸爸說，沒關係，爸爸會給你留夠花一輩子的錢。

爸爸說，一一乖，媽媽累了，別把媽媽吵醒。

爸爸說，媽媽喜歡一一，就給一一吃哈根達斯，爸爸喜歡媽媽和一一，就帶媽媽和一一到西恩富戈斯。

我拿腦袋去拱媽媽，想把她叫醒，繼續和我說話。

媽媽常說，顧一一，你這麼懶，將來誰要你？

我很害怕，只有生病了才會去醫院，媽媽她生病了嗎？會不會很疼？

後來，我們說得正起勁，媽媽卻睡著了。

藕葉，我也不想看到他。

不同於我的轉變，爸爸總做著不變的事情。每隔幾年，爸爸都會帶媽媽到西恩富戈斯小住一些日子。我沒有同去，我要上學，最重要的是，我認為那是屬於爸爸和媽媽的地方，僅僅屬於他們的。我愛他們。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把我從媽媽懷裡抱開，放到旁邊一張躺椅上，我有些不願意，我想媽媽抱我，我試圖爬回媽媽懷裡。

西恩富戈斯，那是古巴的一個城市，是個安靜寧謐的地方，我愛它。很多年前，爸爸帶我和媽媽去過，那是顧雨冷剛離開我家不久。那時在古巴，我常常想，總有一天我要帶顧雨冷來這裏，因為我記得爸爸曾說過的話。

可這是我剛加入社團的第一次活動，爸爸和媽媽又去了古巴的西恩富戈斯，他們會在那邊小住一段時間，所以我會去露營。

出發去古巴前，爸爸將我送到林叔叔家，因為他和媽媽放心不下我，因為我和媽媽一樣，有心臟病。我總怕媽媽離開我，也會怕自己離開他們，但自從林海濤吻過我之後，我有點害怕和他呆在一起。

爸爸說，因為爸爸已經帶你到西恩富戈斯來了，所以冰淇淋沒有了。

爸爸看了媽媽一眼，說，咱們一一是有常識的，那是煙草，一一不能吃。

爸爸說，你今天已經吃了很多，再吃會鬧肚子的。

我說，爸爸，我想吃那東西。

我說，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明天是我高中入學的第一個月的周末，我報的社團天文社組織露營觀星，為期兩天。本來按我能坐就不站的性子，是不打算參加這種體力活的。

顧雨冷離開前的那個聖誕節，平安夜那天，家裡來了很多人，媽媽在二樓睡覺，爸爸上去叫她，沒多久，爸爸卻將媽媽抱了出去，大人們都很慌亂。

爸爸笑了，是你自己承認的。

這時，我害怕媽媽累了會生病，所以不敢吵她。

後來，林叔叔和Susan姨接了我和哥哥到他們家裡，說爸爸媽媽有事出去了，讓我和哥哥在他們家住一段時間。林海濤把他所有的玩具都給了我，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哥哥跟我說，他曾悄悄聽到林叔叔和Susan姨說，媽媽住院了，爸爸在醫院陪著她。

實際上，林海濤並不贊成我回家住，說顧叔叔臨走前是這麼交待的，顧一一你必須住我家。

媽媽說，味道真好，聞起來就感覺很好吃。

我說，那是必須的。

那個晚上，我們坐在西恩富戈斯的別墅外面，頭上頂著星空。媽媽抱著我，爸爸抱著媽媽，空氣中漂浮著一種甘香濃澀的味道。

爸爸一隻手把媽媽抱緊，另一隻手抱住我。

我只好作罷。

我有些迷糊，問，爸爸，那我的冰淇淋呢？

晚上，Susan姨和我睡，我卻睡不著，要哥哥抱著我才能睡。也許因為從我出生起，除了爸爸媽媽，就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