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之故鄉
第十三章 最後的遺言
可是這時老人乾笑了一聲：「可是他們不知道我肚子里的打算，只要我的女兒能當上女王，我自己不坐這位置有什麼關係。」
柯盈不肯答我，這更落實了我心中的猜想。
而且即場惹惱她我只有死得更快。
柯盈受不了我的目光，轉身不肯看我，非常不安。
老人像是受了重大打擊，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著，忽然低低吼叫一聲，拿出一柄匕首向我撲過來。
我嘆了口氣，作出非常認命的樣子：「不錯，換著我是你的位置，也許也會這樣做。不過，我有些事情還並不是很明白，你能告訴我么？」
老人不耐煩地皺著眉：「你在拖延時間么，啰里啰嗦的，我已經說過，這是沒有用處的。」
我閃身讓過，順勢把椅子遮在我身上作為掩護。
我恍然大悟。
我的心開始沉下去，只有已經下定決心要對不起某人的人才會有這樣心虛的反應。我沉聲問：「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老人捻著自己的雪白長須，樣子既慈祥又和藹，甚至有點像古代神話傳說中那些好心老神仙，可是，他說的話卻是如此邪惡。
老人看著我，微微一笑：「你說呢？」
「不錯就是你呀，化灰也認得你！」
柯盈低下了頭。
可惡的老人裝出第一次看見我的樣子，笑眯眯地說：「我們對待將死的人是最仁慈的，你想知道些什麼，可以來問我。」
柯盈卻說：「因為我要親口對你道歉。」
我目光複雜，想是柯盈也察覺了，她臉有憾色，輕輕說：「對不起。」
我醒過來的時候，有人在盯著我。
真沒有料到，最後的遺言居然救了我自己的命。
老人作勢又要撲上來。
我瞪著他：「你是誰？」
一個白衣人走進了房間，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這個人，居然就是昨晚跟我一起潛伏偷聽的老頭。這時的他，換上了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不是他那雪白的大鬍子，我都不敢確認是他。
柯盈害怕他的威嚴，但事關情郎的生死，她還是鼓起勇氣：「可以送他出去啊，不要害他，他還幫助過我們。」
老人完全知道女兒想說些什麼，他大手一揮：「這不是可以討論的問題，他並不是這裏的人。」
「我么，我是這裏一個掌管典籍的小官。不過，我想你真正感興趣的是我原來的身份。」
我心中暗罵，你的陰謀得逞純粹是因為蛇頸龍的後代比你單純善良，這根本與智
老人發出惡毒的咒罵聲，從窗戶翻了出去。
老人精神極度緊張，臉肉抽搐，忽然哈哈哈地笑起來：「你在編故事騙我是不是，什麼跟你一起偷聽，全是你編出來拖延時間的是不是？」
這個霸王龍的後人想是為了這一天已經卧薪嘗膽數十載，今日得以成功在望，那二十多年中受的鳥氣一朝吐盡，怎會容我這無名小卒螳臂當車。
老人說：「這裏並不允許沒有龍族血統的人留在這裏，這是沒有條件可談的，如果觸犯了這個約定，龍族會受到詛咒。」
房間外面傳來紛迭的腳步聲，急促而密集，來的人至少在十個以上。
〖第一：不要為了什麼是非公義冒險來到一個不同祖先的國家。第二：不要得罪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更不能偷偷跑到人家的地方來偷聽他們的私人談話。第三：就算看見有人跟你同樣在做著偷聽的事情，也不能因為他年紀大而起到憐憫之心，自己挺身而出去掩護他，因為總會有一天他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甚至會殺了你。〗
我偷偷看了看老人的臉色，一面把身子不易察覺地橫向悄悄挪動，一點點地，不停歇地，每次移動一到三厘米。
這個說是咒語，倒不如說是毒誓。聽見他這樣為柯盈立誓，我也不禁微微動容。
老人捻著鬍子：「而且穀雨認識的小夥子很聰明，也很能幹，只可惜他不是真正屬於這裏的人。」語氣若有所憾。
我又嘆了口氣，悔不當初：「遺言是有的，可惜我沒有可以交託的後人。如果有機會，你就把它們告訴外面的人吧，好叫他們聰明一點。」
我笑：「別再裝聽不懂了，我掩護的人不是你么？恩將仇報是你的本性決定的，我並不怪你。」
柯盈眼裡淚光盈盈：「他一直在外面替父親你做事，他一直是為了我，我卻因為這個誤會他變心了。」
我也喘著氣，笑：「我說的沒有錯吧，你要取我的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並沒有騙你。」
老人瞪著我：「你說什麼？」
果然是侍衛們，帶頭的是新浪和康文，他們上來攙住我：「長老要我們來救你，你放心，很快就沒有事了。」
柯盈回過頭來，臉上有點尷尬：「我跟你道歉，是因為，我不能讓你離開這裏了。」她看看我的臉色，「實在很抱歉，我不能不這麼做，希望你了解我的立場。」
說實話，
柯盈嘆了口氣，「你，可有什麼願望么？我會儘力幫助你達成。」
但老人顯然狀態比我更糟，他似乎已經心神大亂，一擊不中，他居然也沒有敏捷的反應，居然給我盲目揮舞的椅子掃中，摔倒牆上，呼呼喘氣。
柯盈退了一步，猶豫地：「我也不是很清楚。」
無法企及的願望叫遺憾。我如果就此死了，甚至沒法等到自己二十七歲那年，親眼看見自己的真命天子，這真令人不甘心。
哈！我敢打賭這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有人對將要死在自己手裡的人道歉，並請她了解兇手的立場。
他的話令我心生疑惑，難道那天跟我一起偷聽的人不是他？但是他們明明長得一模一樣。
我瞪大眼睛：「道什麼歉？」難道她已經認識到自身的錯誤，打算回頭是岸？我故意掩飾著自己的高興，裝出安慰的樣子：「其實要道歉的人不應該是你，這一切都不干你的事，你並不需要為此道歉。」
我忽然想起一事：「你們說換人出去的時候，是拿你們城裡的嬰兒跟外界的對換，那換回來的人類嬰孩呢？」
我的手已經觸到石頭把手，我的手心感覺到石頭的冰涼，心中一定。
想來想去，所有的願望不甘和遺憾都因為一個原因，我還不捨得死。
房間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大笑聲，有人粗聲打斷柯盈的話：「你想知道些什麼？我來告訴你。」
老人的動作停止了。
柯盈萬分無奈：「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
我想了想：「柯盈的身份是給你和真正的女王掉轉過來了，是不是？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人才是事件的關鍵，一定是他，充當幕後黑手，一手把柯盈送上皇位。
老人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精光暴射。
老人一皺眉，濃密的眉毛一聚一掀：「他喜歡你，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應該保護自己的女人。但是你們不能在一起，這是註定的，你註定要在這裏當女王，為你歷代受壓迫的祖先爭一口氣。他不是這裏的人，留在這裏只會妨礙你做事。要知道，你現在不是孤身一個人，你擔負著整個族人的命運！」
我板起臉，「你最好弄清楚幾件事：一、我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怕死；二、現在你想要我
「請問貴國是怎麼確定女王的，就是靠下龍池去撈石子？你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可以當上女王的？」
「龍城每隔十年就會選送優秀的女嬰出去，採用的方法就是偷偷掉換外面的嬰兒。穀雨被選上是個巧合，她的血統並不純正，甚至，在那些蛇頸龍後裔的眼中，她身體里流著令他們畏懼的血。但是，她被選上了，是因為她的生日跟將來的女王正是同一天，這在我們國家的傳統里，她是輔助女王的最佳人選，因此，她也被送了出去。」
一時之間，我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房間里靜了一刻。
「有，所以穀雨的即位也是歷來龍城女王裏面最困難的一次，不過，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畢竟，她連最難取得的龍石也拿到了，她是註定要坐這個位子的，不是嗎？」老人毫不否認。
本來沒指望會惹惱這威嚴而惡毒的老人，純粹只是質問一下發泄我自己的不忿而已，卻不料老人神情驚愕，他指著自己：「你看清楚了，跟你一起偷聽的那個人是我？」他的神情誇張，並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他現在也沒有裝樣子來糊弄我的必要。
這是一間比較暗的房間，也許是因為牆上的塗料老化的緣故，發出的光也幽幽暗暗的，這個人離得很近，全神貫注地觀察我，眼珠子像貓一樣閃閃發光。
我的心念轉動：「龍城裡送出去的嬰兒有的沒回來，而且還是跟女王同一天生日的貴人，女王的身份不會有人懷疑么？」
老人轉而來瞪著我：「不要以為你這樣子攪和，就可以拖延時間，延長你的生命。」他兩眼圓睜，凶相畢露：「還有什麼遺言，說！」
只是一動，我的頭天旋地轉。我看不清楚老人的來勢，只能儘力揮舞椅子作為擋駕，腦袋的眩暈隨著我的動作加劇，冷汗一直淌下來。
「你到底是誰？」
柯盈的眼睛閃著亮光，忽然對我客氣起來：「你請說。」
柯盈現在關心的就是小丁，甚至為了小丁，可以違背她善良的本性，捂著良心來殺人。既然她已經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我也不能再求饒，不然多半會讓她決心更堅定，只能從她心上人的前途著手。幸好剛才他們的對話中，透出龍城不能容小丁留下的壞消息。
本來一個心地醜惡的人會
我裝出非常認真的樣子上下打量他，點著頭：「不錯，不錯。」
我寬心地笑了。
※※※
可是我一點也笑不出來，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笑話，這絕對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
「我的伯父曾經是統治這個國家的國王，我的祖先是世上的最強者。我這麼說，你明白么？」
我想坐起來，卻發覺腦袋一陣眩暈，頭重腳輕。我按住額頭，憤憤地盯著柯盈。
柯盈渾身一震，失聲驚呼：「不可以。」她立即就想到了情郎身上。
臨終願望？說實話，我平時也有不少願望，近的如儘快酬得孤兒院的資金，親眼看見它得以重建，裏面的孤兒們因之開開心心地生活度過童年；遠的則是跟朋友們一起，將偵探社辦成第一流的，走向國際。
現在柯盈果然被我問得心神大亂，轉頭一臉凄楚地看著白鬍子老人。
柯盈急得流出淚來，看了我一眼，終於什麼也不敢說，出去了。
已經不可能再拖下去，我暗暗活動著自己的手腳，尚算靈活，只是頭還是發暈，估計如果勉強活動，視線會模糊。
我冷冷說：「你如果打算要我的命，為什麼會在這裏等我醒來？」心中忽然一動，他們不是想把我押在這裏，誘康文來救我吧？
柯盈這時突然叫道：「父親！」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果然是明智的做法，這樣子，你女兒當女王跟你當皇帝有什麼分別呢。」
老人的眼神變得更可怕，喝斥道：「他出去了，你怎麼辦？你說什麼胡話，出去，這裏給我收拾。」
「你一開始就策劃了這個陰謀是不是。你把柯盈跟真正女王的檔案掉轉了，而當柯盈回來了，你就告訴她要裝成女王的樣子，然後通過聯繫上面的小丁，通過他的手把真正的女王殺掉，除掉後患是吧？」
快樂是一個過程，不是目的，這麼一想，我也無法說自己的現在不快樂。可
當下我只想為自己的脫身作最後努力：「現在女王的位置是坐穩了，可是跟著你們想做什麼呢？小丁並不是屬於這裏的人，女王你又打算怎麼處置他呢？」
我從他們的爭執中看到一線生機。
我冷笑：「那天你跟我一起在有布幔的密室里偷聽女王和小丁的談話，我為了掩護你不給他們發現，才挺身出來，後來給他們抓住了。怎麼了，才幾個鐘頭，你就忘了？你真老得這麼沒有記性？」
人的一生總有許多願望，我也不例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最盼望的也不過是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快樂。
這個人居然是柯盈！她看見我醒來，立刻退開幾步，跟我保持距離。
「不錯什麼？」
我聽見他咬著牙說：「就算事情敗露了，也要先解決你，你是個障礙。」
我直視她：「請你看在我就要死的份上，告訴我。」
「不錯，雖然這些檔案收藏地是個秘密，而他們也在提防我。但是他們的智力是永遠無法超越我們這族人的。」他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我實在想破口大罵的，可是嘴張了張，又覺得沒有意義。
老人冷著臉：「說吧！」
老人這時停了一下，看著柯盈，眼光十分憐愛：「我還記得那時國家裡反對的聲音也挺大的，而我為了穀雨可以得到這個機會，就在龍城至高神靈面前立下詛咒，我不會對國家統治者的位置起什麼壞念頭，如果違反了這個，我會死無完屍，被巨石壓身，怪獸踐踏，灰飛煙滅，不留痕迹。」
我心中一寒，忍不住：「你是說，所有來到龍城而又不具備龍族血統的人都會被你們處理掉？」
我躺著的是一個布椅子，把手似乎是石材，看上去挺堅硬，我希望可以挪到能夠著把手的位置，起身舉起椅子掩護身體，甚至可以舉著把手當武器。
「第三：就算看見有人跟你同樣在做著偷聽的事情，也不能因為他年紀大而起到憐憫之心，自己挺身而出去掩護他，因為總會有一天他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甚至會殺了你。」
「第一：不要為了什麼是非公義冒險來到一個不同祖先的國家。第二：不要得罪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更不能偷偷跑到人家的地方來偷聽他們的私人談話。」
我的力氣也在迅速離我而去，順勢放下椅子，我喘著氣：「你放下刀子吧，讓侍衛們親眼看見你殺人，並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