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之故鄉
第十四章 終極試驗
這一系列事情不過發生在一瞬間。
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保護的好處，我只奇怪：「難道不會造成困擾？」
遙遙望去，我看見石台上的柯盈被人用一木桶兜頭淋下不知什麼，渾身濕透，簌簌發抖，剎時間，我下定決心：「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先把人救了再說，畢竟外面，還有一個思念女兒的父親。」
我的頭一陣發暈，借口要方便，退開來。
我想想，問：「血統真的這麼重要麼？女王需要二十年的時間培養，你們現在缺乏這個時間，如果女王可以統治好國家，誰的血統也是可以的呀。」
其實龍城裡真正的統治者不是人，而是龍，因為這裏的人都必須圍繞龍來辦事。
老人至此，冷靜的目光中終於露出狂喜和感激的神情，他緩緩說：「你放心，我們霸王龍人是很重視自己的承諾的。」
長老呵呵笑：「說起這個，我要感謝你。」他向我霎霎眼：「不是你幫助我，可能我就會被女王發現了。」
我往後縮了縮，問：「請問您就是我在密室中見到的……那位？」
撲在柯盈身上的人被銜住了腦袋，居然整個人被叼了起來，頎長的身軀吊在蛇頸龍的嘴下晃晃蕩盪。
想起以後必須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城裡度此餘生，我嘆了口氣：「我們保證不說出去也不可以么？」話一出口，我有點尷尬，我覺得了自己的天真。
再有幾個蛇頸伸出水面，似乎還想發動攻擊，我跟康文橫空發出掌風，龍們被打得頭暈腦漲，就又潛回水池去了。
就在柯盈經過龍池向我們跑來的時候，池水中忽然嘩啦大響，一個蛇頸突然伸出，小頭上的眼睛精光閃爍，忽然張開大嘴，一口向柯盈的腦袋咬來。雖說是長頸小頭，但這嘴巴一咧，也足以把人類的腦袋含住。
我笑：「幸虧長老還記得我。」
我大喊一聲：「先別動手！」使出功夫直往石台擠去。
我跟康文這時才反應過來，我失聲驚呼：「天呀！」直撲過去。
老人看著我們，目光非常驚訝，想是料不到此時此地還會有人勸他保命。他打量我好一會兒，忽然哈哈地笑起來：「真是奇怪的女人！你擔心我們？不如擔心你自己！」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從外貌我們無法判斷他是誰，但是，我們知道，他一定就是霸王龍老者，因為他在這樣努力平息群眾情緒的時候，還不忘對地上神色絕望的柯盈投以非常關心的目光。
康文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有人反應過來開始騷動，想要阻撓，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間，人群里突然奔出一個人，一把把柯盈撞得跌倒在地，自己撲在她身上。蛇頸龍一擊落空，愣了愣，「嗖」的一聲，轉回腦袋來稍稍打量來人，忽然發怒了，張開嘴，一把將來人的腦袋含在了自己嘴裏。
龍池上空搭起了一個檯子，龍池裡的龍不時伸著頸子在空中搖晃，水花把平台濺濕，也把旁邊群眾的衣服弄濕了，但大家並沒有退後的意思，大家臉上的神情嚴肅，甚至有些還帶著沉痛，似乎此情此景觸動了心底的什麼東西。
我十分詫異：「您是說，每個人都有人長得跟他一模一樣？但是，卻是霸王龍的後代？」
※※※
「不錯，這也是我們龍族人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不同根源的人以同一種外形生存。」
老人冷冷說：「女王馬上就要沒有命了，只要她死了，我的條件就馬上自動失效，你們就等著自己的家園被毀滅吧。」
長老站在空地中間，舉了舉手，四周嗚咽的樂聲立刻停了下來，四周的竊竊私語聲也立刻靜止了。長老威嚴地巡視一下四周，緩緩道：「今日我站在這裏，是為了維護我國的尊嚴。我在這裏一天，就絕不容許我們王室的血液被玷污。」
蛇頸龍吃痛，用力一甩，將嘴裏叼著的身軀大力慣在地上，自己身子縮回，先是身軀，再是蛇頸，最後是小腦袋，一下子消失在深不見底的池中，水池蕩漾，慢慢浮出一線血絲來。
底下康文也一掌拍向池面，激起萬點凌厲的水花打在蛇頸龍裸露在水面的身軀上。
康文在我身側，使出類似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幫助我推開人群，我們勢如破竹，一路並無阻滯。龍池前的長老露出驚愕的神情來。
我打了個冷戰，他們想將柯盈怎麼樣？正在驚疑，外面傳來嗚嗚的樂器聲，聽上去就像海螺做成的號角，卻比海螺號角發出的聲音要尖細，聽上去就像冤魂在哭訴，我忍不住又打了兩個冷戰。
我嘆氣：「如果也是這樣靠暴力來鎮壓，他們跟霸王龍的後代有什麼分別呢？」
長老一直笑眯眯地把我們引向龍池前面的一片空地，那裡的地勢比較高，站在上面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
大口直向柯盈腦袋罩去，口腔內尖利的小牙齒還閃著光芒，眼看這一罩，
這時候，我已顧不得要跟他討價還價了，因為我看見，幾個人正準備把柯盈推下池去。
這時，岸上的柯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們赫然看見，地上的身軀已經失去了腦袋，而看那衣著，正是導遊小丁，他已經無法隨我們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看見他這樣，我忽而想起柯盈兩鬢沒有這兩個黑痣，這不知是否她始終被人懷疑的原因。
我大叫：「柯盈，下來。」沒有人知道我喊的是誰，只有那女孩子，她驚喜地朝我看了一眼，開始跌跌撞撞往下爬。
長老微笑著說：「我得到你的幫助，他們並沒有留意到我躲著，我很感謝你。所以我一脫身，立刻就要大家去救你。」
身為弱者的蛇頸龍後代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不惜扭轉自己的天性，改變現狀。我不禁深深疑惑：究竟是野獸的殘忍，還是人類的殘忍？
「什麼祭祀儀式？」
只除了一樣，他實在跟那個試圖解決掉我的老人長得一模一樣。
長老高舉雙手，群眾聲音稍止：「今天，我就代表我們國家，代表我們蛇頸龍人對這些不守承諾的人作出懲罰，龍神，讓我們以這些叛徒的血來奉獻給你們，洗清他們身上的罪孽。」
我臉色大變：「為什麼？」
「什麼？」我驚呼。
我嘆了一口氣：「沒有辦法，他們有他們的制度，你不要亂來，會陪上自己的性命。」
我很想說，正常的社會就是優勝劣汰，絕對平均主義是行不通的，可是康文悄悄拉我的衣角，提醒我不要再說。我轉念一想，也是，別說這地下小城的事情，便是地面上人類統治者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來置喙。
長老領我和康文去到那裡，那裡站著的人還有老耐克，和兩個年紀看上去挺大的男人，應該也是龍城裡的重要官員。
長老跟我打完哈哈，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說：「這次新女王繼任，而我們的人卻有在外面出了意外，我也覺得很懷疑，現在終於知道是霸王龍人在搗鬼，幸虧給我們察覺了，不然國家掌握在他們手裡就非常危險了。」
眼見柯盈已經爬下高台，向我們這邊跑來，只要跟我們會合，基本上可說是救回來了，霸王龍人那邊應該還有照應。
「我們將會用觸犯他們誓言的霸王龍人的血液來祭祀我們的龍神。」
有個鬚髮如銀的老人自人群中站了出來：「女王通過了最後的考驗，神龍是不會吃掉自己的後裔的，剛才是事情就是明證，神龍只是為了
想來是因為老人的頭髮很長，把兩側的黑痣遮掩住了，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這應該是龍城裡的人都知道的常識，可是我偏偏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我覺得心底好像隱隱想起了什麼，卻又沒有辦法確定。
老人冷冷說：「我躲起來了，可是他們馬上要處死我的女兒了，我不能不出來。」
我跟康文對看一眼，從對方的眼睛里知道了老人此言非虛，我們智力不低，而且來自競爭更激烈的外界社會，這一點根本不用別人提醒，只是我們始終不肯承認現實而已。
老人冷冷說：「他們已經造好了一枚威力巨大的武器，打算去攻擊人類。他們認為人類遲早會發現他們的存在，消滅他們，不如自己先下手，消滅掉人類社會。」
柯盈忘了害怕，整個人跳了起來，撲向蛇頸龍，不住地又撲又叫，又哭又喊，要它把人放下來。
長老見我不再堅持，就又笑眯眯地說：「不急不急，先看看我們的祭祀儀式吧。」
老人說：「威力是很巨大的，至於是什麼武器，我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發出去的話，整個地球，除了我們所在深入地底的這一塊，其餘都會被毀滅掉。」
我側了頭：「您知道龍城裡還有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嗎？」
「因為我要和你們做一個交易。」老人徐徐用手拉開自己兩鬢的白髮，我們赫然看見他兩邊額角出現了一對黑痣。
長老右手攤開向前平伸去，作出個請的姿態：「來，我們去龍池。」
在龍城裡，長老的地位是除了女王之後的第一人。他的權威性在有些時候甚至凌駕于女王之上，因為龍城的女王是二十年一換的，而長老則是世襲的，當上屆長老不能再繼續工作時，下一任的才繼承他的位置。因此，長老給人的印象，通常都是年紀很大，經驗豐富。
老人冷笑道：「我並沒有說謊，這些人以和平為名，其實最怕死的就是他們，為了讓自己不死，他們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你不相信我的話？你是去過王宮的，你應該看過王宮的那個尖頂，告訴你，那個就是武器的尖頂，只要知道密碼的人一按發射，它就隨時會穿透地面，將人類社會毀滅。」
還是龍池，所有的儀式都在那裡舉行，不論是加冕還是祭祀。
康文看著我，目光中露出複雜的神情，卻終於說：「你決定了，我幫你。」
眾人齊聲附和：「以血來洗清罪孽。」
老
我逼到近前，道聲「得罪了」，用手一推，長老直跌到人群中去，我再在地上撿起幾塊石子，用力擲向高台，「啪啪」有聲，石台上的兩個人驚呼著墜下龍池。
我失笑：「對對，你們喜歡怎樣就怎樣。我只希望可以抓住我們人類的兇手，帶他一起離開這裏就行了。」
「不會，你以為真的一模一樣么？你覺得我跟派克完全一樣？」長老湊到我面前來，微微躬下身子，十分認真。
我跳起來：「你怎麼沒有被他們……？」
我忍不住：「他們要把女王推到龍池裡？」
我衝到近前，低喝：「畜生。」躍起一掌劈在它蛇頸上。
下面的群眾受到鼓舞，齊聲附和：「對，不能讓霸王龍人統治我們。」
我跟康文對望，難以決定。
旁邊一個老者臉上也有不忍之色，說：「不但是這樣，她還必須被塗上一種特殊的香料，龍神才會攻擊她。」
柯盈身上的香料可能還有刺激作用，這蛇頸龍果然凶性大發，主動發動了攻擊。當時實在突然，我跟康文都不及反應，柯盈奔到一半，更是嚇得呆了，連躲閃都忘了，只懂獃獃瞪視著那隻大嘴。
長老笑呵呵地站直了，指著自己的眼角：「我這裡有一顆黑痣不是？」他用手挽起另一側的雪白長發，「不僅右邊，我左邊也有。我們蛇頸龍的後代，在額頭的兩側各有一顆黑痣。這也是辨別我們跟霸王龍人的重要標記。」
明明是人家國家的事情，我卻覺得頭痛胸悶，非常的氣悶。康文陪我退下：「即使是平等的社會，他們也必須採用極端的措施來維護這種平等，任何統治者都是這樣，並不能怪他們。」康文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麼。
長老一揮手，人群里讓出一條路來，幾個侍衛押著柯盈跌跌撞撞地向龍池走過來。
柯盈被推押著一步步走上石台，她的女王服飾已經被取下來了，頭髮凌亂，臉上有傷痕，目光凄愴，並沒有看見什麼人。
「哼，你以為他們會讓你們離開這裏么？」他指著康文：「小夥子剛才說的沒錯，他們會採用極端的措施來維護他們的所謂平等社會，所以，他們根本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裏，把這裏的情形泄漏出去給外面的世界。」
我認真打量他，終於發現了，我失聲道：「哎喲，原來您……」
「沒有分別。」一個人冷冷答我，
康文這時說：「這是什麼武器？是核武器么？」
「哈哈哈……」老人再次爆發出一陣大笑，想是豁出去了，他絲毫也不怕給人發現，倒是我們兩個臉色大變，恨不得撲上去掩住他的嘴。「他們蛇頸龍人壞起來比我們霸王龍人更壞。我們的惡是光明正大的，靠打架來決定事情，誰打贏了誰說了算，打輸了就把人家吃掉，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不像他們假惺惺，還為了提高自己的力量去外面學習技術。不但這樣，掌握了外面的技術，卻為了保護自己的借口，將這樣的技術來攻擊人類，哼哼，這不是虛偽是什麼？」
長老不再笑了，他看著我：「霸王龍人只有著霸王龍兇殘的本性，如果他們掌握了國家的領導權，國家一定會淪為弱肉強食的地獄。」
老人卻微微頜首，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所有被送出去的小孩都被用藥水擦去了黑痣，不然外面的人類會起疑的。」
我現在見到的現任長老也不例外。他長著一把雪白的長鬍子，皮膚皺紋呈現健康的粉紅色，他對著我呵呵地笑，長大雙臂，看上去跟聖誕老人一樣的慷慨一樣的風趣。
這次長老沒有笑：「有的，不但是我，我們族裡大部分的人都有模樣極度相似的另一位，但是，他們流的並不是跟我們一樣的血液，他們是霸王龍的後代。」
我低喝：「你不要危言聳聽。」
〖蛇頸龍吃痛，用力一甩，將嘴裏叼著的身軀大力慣在地上，自己身子縮回，先是身軀，再是蛇頸，最後是小腦袋，一下子消失在深不見底的池中，水池蕩漾，慢慢浮出一線血絲來。〗
蛇頸龍是素食的，它們天生不敵食肉的霸王龍，是天性決定了它們見到霸王龍或者嗅到霸王龍發出的氣息就會害怕，就會落風而逃。假如龍城裡的人真的是龍的後代，他們的身上也應該具有這種特性，這是天性，天性註定的強弱關係。而人，即使是由龍變成的人，卻想改變這種現象，他們希望可以藉助外力來扭轉這強弱的對比，希望藉助外力來使自己變得更強大，甚至鼓動自己的祖先來做出這樣改變。
「因為我們的龍神是不會攻擊霸王龍人的，只有用香料掩蓋住她的體味，龍神才會對她作出懲罰。」
我想起來初見柯盈那天，龍池裡的龍果然全躲了起來，似乎被某些東西驚嚇了似的，而柯盈即位那天，龍池裡更是靜悄悄的，並沒有出現龍們歡迎的景象，更因此被民眾議論，卻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