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吸血三世情
第十一章 啞奴
潘太翻起衣領，不屑答我，竟然轉身就走：「反正他不在，你們看完順便關門就好了。」
我立即清楚看見這句話的戲劇性效果，老王張大了嘴，驚愕無比，他說：「不，可，能！」
「一流的偵探……啊，是像福爾摩斯那樣的么？我記得我小時候很崇拜他和華生呢。」
無奈，老王說：「他不是人……他偶爾會出現在這裏，那時教授常常召喚他出來……」他一面說一面眼睛四處溜，心情不定。
「慢著。」蘇眉說：「最好夫人親自帶我們去一趟，不然，那個人怕還是不認得我們的，屆時還是會趕我們出來的。」
我們走進實驗室。
「我不知道啦！」老王苦笑起來：「反正教授一召喚他就來，總不會是正常人吧。他只對教授一個人好，對誰都不理不睬，從來沒有人聽見他說話，所以叫他啞奴。」
那個大個子消失了！
「哦。」又是這麼一聲，是代表知道了么，還是不置可否？
結果老王很怕地答她：「夫人，她們說見到啞奴了，啞奴又出現了。」
「……」
蘇眉看著老王：「你確定他是召喚出來的，而不是用其他通訊方式？例如，打手機，無線電波聯繫，網路聯繫？你確認召喚是什麼？阿拉丁神燈那種？」
「我從旁邊花王的花壺倒水來弄濕衣袖，用手指撐開掩住口鼻就翻窗子進去了，我怕張嘴會吸入煙，就沒有再叫教授的名字。我往房間中心走了幾步，感覺煙霧好像薄了一點，然後我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頭，我想一定是教授，伸手就拉他。可是他只有一個頭，我摸了個空，我看得很清楚，那只是一個頭，出現在白煙裏面，下面是沒有的，我立即就嚇暈過去了。」
可是我明明清楚記得他抓住我那有力的臂膀，明明是人類血肉的觸感。
〖「我從旁邊花王的花壺倒水來弄濕衣袖，用手指撐開掩住口鼻就翻窗子進去了，我怕張嘴會吸入煙，就沒有再叫教授的名字。我往房間中心走了幾步，感覺煙霧好像薄了一點，然後我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頭，我想一定是教授，伸手就拉他。可是他只有一個頭，我摸了個空，我看得很清楚，那只是一個頭，出現在白煙裏面，下面是沒有的，我立
老王給我盯得冒汗，想走，蘇眉閃身攔在他面前。
我注意到他腕上戴的是塊超薄白金腕表，再加上他忍氣吞聲的安慰小孩子的態度，所謂吃人口軟，畢竟我們是受薪階層，經此一想，不禁氣短。涌到喉嚨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話讓垂頭髮抖的老王驀地抬起頭來，驚愕。可能他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無禮的請求。
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威利是誰？也是僕人么？」
走動起來才發覺，潘太的身材其實很好，腰很細，走起來的時候擺動的韻律很美。看她的背影，聽她的聲音，沒有疑問是一個美女，可是她的品味……實在讓人懷疑是否她特意地隱藏了自己的顏色。
蘇眉賠笑：「是是，下不為例！」
何況，她第一句好好說的話，是對她的僕人說的，兼且語氣非常不耐煩。
多久？
推翻的試驗椅子，打開的窗戶上不斷飄動的窗帘，頂燈，跟我們狼狽被逐的現場一樣，可是，沒有人！
老王臉上變色，我分明可以聽到他肚子里在叫苦。他實在怕得厲害，這啞奴不知是何等厲害角色，讓一個大男人怕成這樣，讓人同情。
我們跟在潘太身後。
她一進來就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看著我們不出聲，似乎就是在等我們彙報。
「老王，問你話呢，請你告訴我。再好的偵探也得別人誠意協助調查。」
僕人看我不再發作，鬆了口氣，開始逗我們說話。
「哪裡，我們還在努力提升自己的水平，爭取向一流的偵探靠攏。」
「他是教授的朋友，擁有此間鑰匙，可以自出自入？」
到底是什麼亂套了？那個大個子，似乎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呢。
我衝進去，在牆壁上推按，在書架旁邊視察，可是沒有別的門。
我在肚子里嘀咕：「可是選僕人都不是最好的，一個多嘴，一個粗暴。」
我沒好氣：「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們給一個大個子趕了出來。咦，你怎麼了？」
我跟蘇眉對看，額頭上寫著個問號。
我嚇了一跳：「你是說，他不是人？」
老王終於退出去了，實驗室內再次只剩下我們兩人。
老王可能是覺得蘇眉嚴重侮辱了他的智慧，氣急之下，反而忘了害
僕人的身子發起抖來：「又亂了，亂套了……」
「他，他不應該在，在裏面的。」
「到底怎麼回事？」
我擺手：「你誤會了，這可不是我說的，而是潘夫人說的，她委託我們尋找被教授秘密情人拐走的狗。」
蘇眉再加上一句：「再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將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了，到時候，夫人也會很難處理。」
「老王，我問你，你們教授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顧偵探，我很佩服你們呢，你們年紀這麼輕，但是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令人忍無可忍但仍須再忍的是我們再度被拒之門外。
簡直是千年女妖！脾氣古怪，孤僻，習慣怪異，連在家裡泡個澡也要一個半小時，嚴重懷疑是在修鍊成精。若是正常人，哪裡容許如此輕拋時光？
我沉吟一下，問：「那教授除了啞奴外沒有其他朋友了嗎？」
我笑：「那我就扛你走好了，一定親力親為，你放心去吧。」
「那個啞奴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算什麼回答？
潘太終於站了起來，雖然她剛才是自己走進來的，可是她固定在太師椅上的形象太根深蒂固了，以致我們都認為她總是那種姿態，所以她現在站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微微有點驚奇。
蘇眉！
蘇眉瞪我：「去你的！」
「我們不能順利進行我們的工作，能否通融一下？」
我有點失落：「那個人走了。」
潘太沒有反應。
蘇眉走過去摸索，感嘆：「剛才我還差點躺上去了。」
我只能將遇到大個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是上等絲綢睡衣摩擦發出的聲音，潘太再度出現在會客室。
「老王，你說你親眼看見召喚，那你可以複述一下當時的情形嗎？」
我們雖然在說笑，可是心裏卻籠罩著一重陰影。
「後來教授出事了，沒人會用那個儀器，我們都想啞奴不會再出現了，可是，他居然自己跑出來了。」
我回首含情脈脈地凝視她，蘇眉分明是為我出頭。從小到大，這個死黨對她自己的事情倒是
我盯著老王。
潘太不安地轉動了一下身子，但隨即說：「啞奴算什麼，有什麼好怕的，我就不信他敢對我怎麼樣。老王，你再帶她們去。」
※※※
絲綢睡衣窸窸窣窣又一陣響，聲音慢慢消失了。
會客室裏面的電鈴忽然響了起來，僕人像得到救兵似的，跳起來說：「夫人要起來了……」一溜煙跑了。
「……」
這才算聽到她正常說話的聲音，出乎意料，居然十分的清脆婉轉，如果閉上眼睛只聽這聲音，每個人都會聯想到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可惜睜開眼睛時，面前這人卻跟那美好聲音很難對上號。
說起福爾摩斯，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那樣虛構的人物，跟現實中的我們也差太遠了吧。想起那年代的偵探，總是一襲半舊的長風衣，禮帽，煙斗，永遠處變不驚，運籌帷幄，褪色背影自有風度。跟現實中我等處理小案件也得雞飛狗走，上竄下跳，遇到的事情要不奇怪得說出來沒人相信，要不就是私人恩怨，登不上台盤，真是教人唏噓。
我的耐性用盡，忍不住吼：「居然要我們等這麼久，我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么？要知道，我隨時可以推掉你們的委託。」
大約一個半小時。
老王搖著頭：「那次我不過是來叫教授吃飯，可是教授聽不見，我知道教授太集中精神做實驗的時候就會這樣，所以我繞到窗戶，打算從窗戶叫他。我剛轉到房間那頭，就看見白色的煙霧從窗戶往外涌，我以為失火了，一面大叫救火一面心想要不要爬進去救教授。我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試試看，因為教授平日待我很好的，而且我想打開窗戶煙就不好熏死人。」
這話有蹺蹊！
老王還是憤憤說：「開玩笑也不能這樣開。」
真是醜人多作怪！
「不，威利是一頭大狗，夫人要找回來的那頭狗。」
「後來我醒過來了，就看見了啞奴。我認得他的臉，嚇得幾乎又暈過去，幸虧教授在旁邊，叫我的名字。我才敢睜開眼睛看，這次看見啞奴有身子。教授告訴我這個人是他的朋友，從另一個時空過來的。
事情已經越來越複雜，居然還涉及到靈界的事情，這件看起來很簡單的委託還會在我們的可控範圍之內嗎？
僕人說的話不能說沒水準，他很有誠意地跟我們聊天，可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是了，差點忘了教授從事的是何種研究，他是研究靈界的教授啊，可是，要我們相信那個活生生力大過人的大個子居然是個靈魂，這是無法讓我們接受的事情。
「呵，哪裡就那麼厲害呢，我們處理的不過是小案件而已。」
「那個，教授有比較要好的女性朋友嗎？」
她擺著手：「那我就去一趟吧，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啞奴了。」
僕人面有難色：「夫人不容許別人在這個時候打擾她。」
既然他問，我就直說：「夫人不是說開放實驗室給我們查看的么，可是半路上有個壯漢冒出來，將我們趕了出來，我們受到粗暴的對待，希望夫人能主持公道。」
「可是他明明在裏面。」
我舉手投降。
有了夫人領隊，老王找回鎮定，雖然手還是有點抖，但還是順利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我聽著，想到一個相當大的疑點，老王算是教授比較親近的人，可是在他的敘述中，完全沒有出現那個女獵人的事情，那為什麼他的女主人一口咬定丈夫死前有外遇呢？
泡過澡的她看起來神清氣爽，只是，臉上仍然敷了過多的脂粉。有些人覺得不化妝就像不穿衣服一樣，潘太也就是那種人。如此算起來，加起化妝時間，她泡澡的時間倒也不算太長。
「那請問你們偵察過程遇到什麼困難呢？」
「他是你主人
「什麼啞奴？那個大個子是啞的么？」
「你說什麼呀。」老王不滿起來：「教授的學生是很多的，但女孩子並不多，教授是很嚴肅的人，不會在外頭認識不三不四的人……」
「唏」，潘太不以為然：「我說他根本沒有來過，先夫過世后，他就再沒出現過。」
他掏出手帕擦汗。
僕人這時來了一句：「夫人能在那麼多偵探社中單單選中你們，可以說你們偵探社一定是了不得的了，夫人什麼都要最好的呢。」
差點就要自憐身世了。
這時僕人突然說：「夫人！」
「不是啊，教授的好朋友有很多的，像牛津大學的藍耐絲教授，靈異協會的會長……」
面前的人忽然矮了半截。
結果蘇眉被我看到脖子微微起了雞皮疙瘩，轉頭來瞪我：「我今天髮型有問題？有事直說！還是我耳朵開出了一朵花？」
僕人的眼珠幾乎要瞪出來了，口吃地說：「你，你們給趕，趕出來？」
然後她轉過頭去：「老王，你搞什麼呢？很害怕么？弄得我的椅子也在動。」
「他呀，就是做實驗啊，又是把自己反鎖在裡頭，我們知道他出事了是因為他連續兩天沒有碰門外的食物，於是我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看見教授倒在這張椅子上，臉色已經變了，窗戶開著，教授就這樣……」老王忽然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他握住拳頭：「你們是怎麼做偵探的，不但懷疑我的主人，還要嫁禍我的女主人，我一定會跟我們的夫人稟告，你們是失職的偵探。」
我伸手攙起他，只見他面如土色：「啞奴又出現了，他又出現了……」
氣氛在故事的渲染下變得詭異很多，尤其在我們知道了教授的屍體就曾經躺在那張椅子上。
蘇眉目光一閃，笑：「我們是試試你的，用得著這麼緊張么？我們也不過是討口飯吃而已，老王千萬別跟夫人說，不然我們就慘了。」
我注意到她身後站著的僕人腿一直在抖。
剛才帶我們進去的男僕說夫人正在泡澡，要我們稍候。
僕人戰戰兢兢：「也許不用等這麼久，上次夫人就只用了一個小時零十九分鐘，因為水不夠熱……」他抬起手看看手錶：「夫人也泡了快四十分鐘了，再等一下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