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三章 再見已別離
蘇眉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蠟做的。
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蘇眉的眼神從我禿禿的兩根手指頭落回那張紙上。然後眼神就有點凝滯。呵，陽光拐了個彎，落到她自己心中的陰影上。
洗手盆壞了，水一滴滴的滴到地板上，那些血水就是這樣一點點往外漫去。
我忽然疲倦了，話也不想說，只一點頭。
我笑：「去死！但是如果我說這紙是我犧牲了兩隻指甲摳出來的，恐怕你會輸得心服口服。」
我很傷感。
有水從門縫裡緩緩滲出來，裹著縷縷鮮紅的血絲。
這是我認識的人。
我知道，蘇眉在特地惹我笑。
「我自己統計的，絕對離事實不遠。」蘇眉用力一拍我肩膀，痛得我一咧嘴：「夥計，百分之零點二的機會，能夠做到那是奇迹。不過我們不是最擅長創造奇迹嗎？」
她的語氣很焦急，看來情況非同一般。
我看著她的動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用手肘默默把門撞上。
「如果當時兇手是這樣抓住朱莉的，那麼她這裏的傷痕是怎麼弄上去的？」蘇眉點點我的肋骨部位。
她彎下身，鑽進洗手盆底，拾起朱莉深深伸進洗手盆下的那隻右手。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蘇眉問我，她的聲音有種沉著的溫和。
我把門碰上，蹲下摸了摸她的手腕。那纖細的手還有微溫，但脈搏已經停止了跳動。
我微笑著說：「這是康柏留
有時人再怎樣小心也無法擺脫天意。
手機忽然響了。
一種難過突然衝進我的心裏。
還有，上臂，肩頭，頸側的淤青，以及左肋深深的傷口。
「像是從日記本上撕下來，不滿意，所以揉成一團。」蘇眉翻來覆去的研究。
蘇眉的語氣一點也不好，顯然心很煩，但是她毫不客氣的命令聽在我耳中卻猶如天籟。
傳出蘇眉連珠炮一般的話語。
「什麼？」蘇眉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跳起來。
「為什麼？」我低低問。她是那樣一個純良女子。
再想不到我們的重逢，竟已是永別。
一種詭異的氣息一絲絲滲透在空氣中，我猛的一低頭。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嗎？
蘇眉伸出手，扼住我的上臂和咽喉。
「馬上過來8號車廂的洗手間，不管在做什麼事，馬上來！」
門開了條窄縫。
但人只要活著，仍然要keep walking！
她等我站起來，緩緩道：「雖然我已經猜到她是誰，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證實她就是朱莉？」
我閉了閉眼睛：「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樣子，所以才會藏身在她身後，制服她，再給她一刀。」
我們同時「咦」了一聲。
也知道有種美麗的蝴蝶掙扎一年，只活幾個小
全然是激烈掙扎抵抗留下的痕迹。
我們離開廁所，臨去前蘇眉小心把我們觸碰過的地方用布巾抹去痕迹。
人生如朝露，如霧亦如電。
不過看到關鍵人物黃牧星就這樣死掉之後，再沒有事情能讓我更驚訝和擔心的了。
我和蘇眉藏身另一間廁所。
蘇眉總會在我要鑽進蟲洞的時候，用她的陽光燦爛加上世紀暴風把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
「也很有可能不管有沒有這件東西，兇手都要殺她。」我看著朱莉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那時是真的不能相信兇手會下手殺她。不然也許不會抵死反抗。
我連忙說：「我覺得這個東西雖然是康柏留給我們的，但不會是他弄上去的，因為他沒有時間弄這個。」
我的毛髮全都豎起來了，壓抑著又低喊了一聲：「蘇眉！」我的聲音乾涸低啞，發著抖。
「百分之零點七。」我扯扯嘴角。
「就是。」蘇眉誇張的鋝衣袖，潑辣的說，「現場抓到那小子又怎樣，美國每年審判的案件之中，現場抓到的嫌疑人有百分之零點七不是真正的兇手。」
一個弱女子為了保護自己寶貴的生命曾與兇手作出激烈的抗爭。
「說不定是一開始就在這裏捅了一刀，然後朱莉負痛掙扎。」我說。
把那張皺巴巴的廢紙拿給蘇眉看。
我
那裡也有刀口，很深，深到讓人懷疑致命的不是胸口而是左肋。
風從敞開的窗戶撞進來，衝到我們身上，「嘩啦啦」的瞬間支離破碎。
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看來已經有人發現了屍體。
「聽了你的描述，呃，如果你不是在編故事的話，我想，嗯，咳……」蘇眉猶豫了一會兒，這種表現近十年來我都很少在老友身上見到過，除了詢問她跟那個尼泊爾殺手阿蘭之間關係的那次。
「喂，你哪裡看來的數據。」我哭笑不得。
我也笑著說：「沒錯，何況，我還發現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不知不覺已經在車上度過兩個小時，至於晚飯的概念早就拋諸腦後。
「那麼只要再捅一刀就好了，為什麼要用手臂制服她？」蘇眉挑了挑眉毛。
幸好，我聽到了天使的回應——「進來！」
在狹窄潮濕而且骯髒的空間內，我們兩人靜靜對望，都讀懂了對方眼裡的語言——大勢已去。
「快要停站了。」蘇眉看看表。
手指不自然的彎曲著，指關節呈現青白色，是死前曾用力握緊什麼東西，死後被硬掰開手指取走所留下的姿勢。
「邵康柏那小子在現場被抓了。」實在不忍再拋出這個重磅炸彈，但是如果不跟自己人溝通，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傷痕纍纍。
「你居然敢挑戰我的智慧？」蘇眉挑起一邊眉毛。
我快
朱莉的眼睛還是睜著的，滿是驚駭和難以置信的表情。長睫毛尖端還浸著細細的水珠。這樣一張臉，表情太激烈直白，反而歷歷如生。
「百分之零點七。」蘇眉肯定的點頭，「不過有百分之零點五都被判刑了。」
世界的虛空無力感瞬間再次衝撞我，幾乎將我淹沒。
「小心點，別毛毛糙糙的！」
為什麼要傷害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呢？她是那樣的潔身自好，人畜無害。到底是為什麼？！
我的心看似寬廣，其實有著個宇宙蟲洞。從這邊萬里無雲的爬進去，從另一端出來，就會是大不列顛那種灰濛濛的天色，發霉的空氣。
我想起她還不知道黃牧星被殺的事情，不禁苦笑：「黃牧星已經死了。」
一個年輕女子蜷縮成一團倒在狹窄的廁所里，頭和手臂塞在洗手盆下面，零亂的頭髮浸在水泊中，小鹿一般的眼睛大睜著，慘白的臉面有點浮腫。
人類總是認為自己比較強大，不比其餘事物那般脆弱。
肩膀的疼痛帶著勇氣一波波的往我的心臟涌去。
蘇眉伸伸舌頭：「好酸的句子。中國人的瓊瑤夢不是早醒了嗎，這他媽的又給來個續集。」
紅色的血水已經漫出走廊，行路需要很小心。
她「嗯啊」了好一陣子，終於說：「我懷疑這張紙片是因為強大的吸引力而被吸附在那跟門軸上面的，它只是全部物體的一部分，全部
「兇手不會在這站下車的。」我說。
「可能就是為了這件東西，兇手才殺了她。」蘇眉說。
「你永遠不會猜到我是怎樣把它弄出來的。」
她跟兇手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彎身把她屍體仰面翻過來，看到插在她胸前的一把匕首。
沒有人答應。
門緊閉著，鎖孔顯示裏面有人。
過了良久，我勉強一笑：「明知不可為而為，這樣的挑戰才有意義。」
我看著她，眼珠不錯，好久。
「離開吧。」我對蘇眉說：「警察很快就會發現這裏。或許找另一間廁所模擬一下。」
「為了保護一件東西。」蘇眉忽然答我。
我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這樣物件體積不小，會是什麼呢？
我掙身，雙手掰住她手臂，掙扎。
「我在發現這張東西的時候，也存在跟你相同的想法。」
蘇眉背脊靠著窗，抱著手瞧著我，把我臉上的表情完全看在眼裡。
我用手肘碰開門。剎那間，本以為沒有東西能令自己更驚訝的我，差點叫出聲來。
她是那樣一個逆來順受的女子。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蘇眉撥撥額前頭髮，一別臉：「想笑就笑嘛，裝什麼驚訝。」
「但是有可能會對黃牧星下手。」蘇眉說。
這赫然是提攜我同遭綁架的朱莉！
她身體的血流了一地。
但是，蝴蝶是蝴蝶。
我知道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她一向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