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七章 颱風過境 仰望天堂
「可是無救？」我想起他剛才予我的吻，那種抵死纏綿又絕望的意味，心一路往下沉，臉上卻還是笑著的。
他的聲音很冷靜，也在請我冷靜，但是我想起剛才的事情，無論如何冷靜不下來。幸好，我清楚知道自己在發著高燒。
那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混亂太驚心動魄，我實在無法想起一個關於病毒的細節。
這個人竟然是黃夫人。
我獨自在黑暗中過了很久。
握住我的手忽然一緊，康文湊近來，猛的堵住了我的唇。
什麼時候發起燒來，竟還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暈倒，這次真是丟臉。
「康文，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你對我生氣，也不應該虐待我的寶貝吧。」康柏笑嘻嘻。他倒是一身輕鬆，別人從警局出來像是脫了一層皮，他卻只是抖落一身塵埃。
到了此刻，我們都確信黃牧星是自殺的，但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卻似到了絕路，再也無法推前一步。
亞蘭刀削一般的臉龐泛起一絲笑紋，縮回手，投向康柏的目光嚴厲中又飽含關切。
醒來的時候，四周漆黑一片。
「你的體內現在侵入了一種特殊病毒，正在你的血液里肆虐。」康文沉痛的說：「這種病毒傷害細胞的能力很強，會從人體最弱的器官開始侵入。你的眼睛早前受過傷，所以……」
她提供了那柄手槍的購買證明，並說正在爭取牌照中。
面對殘酷的命運，最好的表情不是哭，而是笑。這個道理我自過了十七歲便已十分明白。
旁邊輕輕一響，有人忽然握住我的手。
「對啊，可是那時我也不要去拍照了，要做些什麼我還沒有想好，不過，你是不會知道的。」蘇眉站起來：「你如果不服氣，可千萬不要死掉。」她對康文說：「康文，這裏交給你，我再去聯繫那個神經學權威。」
他抱了我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鬆開手臂，竟是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他們進入竟然也並未開燈，我卻暗暗感激他們並未注意這等細節。
他的唇離開了我的，卻還是把我緊緊擁在胸前。
康文也不近
隨即卻是他沉著篤定的聲音：「一朵花開放的時候，正好遇上陽光雨水，令到它更美麗。但是它從來不會問為什麼。」
歷史總是相似的！說出這話的人是個先知！
只聽康文在一旁道：「傾城，你的高燒是因為一種特殊病毒引起的，這種病毒近日才發作，很是……麻煩。」
此話一出，旁邊兩人發生了些微的騷動。
康文說：「傾城，有件事情必須告訴你，請你冷靜。」
再說這樣重要的事情，邵康柏這小子就算再怎麼膽大妄為，卻怎麼能拋開他的排檔獨自行動。卻原來這亞蘭身世複雜，生活也複雜。上個月開始告假，回尼泊爾不知處理什麼事情去了，結果讓邵康柏這小子闖出天大的禍來。這事情發生在多事之秋，當然也不是簡單的，不過留待以後再詳述。這當兒亞蘭正好回國，就碰到倒霉的拍檔釋放的日子。他最見不得蘇眉熱情過度，又不擅長言語交流，乾脆就揚長避短，關鍵時刻用鐵塔身軀一擋，鐵臂一伸，狂蜂浪蝶別想近身，蘇眉那小妞更別想逃出周圍三米範圍。
邵康柏看到的怪事，可以解釋現場證據自動消失的原因，但是卻無法說服警方。
我忽然想起「不欺暗室」這個詞，心中怦怦亂跳起來，再叫一聲：「為什麼不開燈，這裏黑死了。」話一說開，立即源源不斷，務求打斷心中的緊張：「我很怕黑，而且讓人看見我們兩個人呆在黑房間里不好，蘇眉肯定口無遮攔，康柏那小子……」
但他什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是握住我的手說：「你睡一下，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我想起剛才他的表現，再度呼吸不暢。
蘇眉有點遲疑：「你可知道你為什麼忽然會發高燒？」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非常緊張的樣子。
我掙扎著離開康文的唇，喘了口氣：「康文，不要……」發覺頭腦一片混亂，這些反應都是我
高燒加重，額角劇痛。
過了半晌，康文靜靜說：「傾城，病房裡的燈一直亮著。」
「是一種目前還沒有發現過的新病毒。我們正通過網路聯繫世界各地著名的細胞學專家，希望能夠研究出解決這種病毒的法子。」
直到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我才確定他竟然真的離開了這個房間。
比如說，就在我們瀕臨絕境的時候，忽然有個重要人物跳出來，提供黃牧星自殺的證據，為無辜者洗脫罪名。在這等情況下發生這種事，不能不說是天意。
如果是那樣，我想，就算永遠處於黑暗當中，我也可以望得到天堂。
他終於沒有說出什麼。
她告訴警方，殺死她丈夫的手槍是他的私人珍藏品。她覺得自己的丈夫自從遭受暗殺威脅后，一直情緒不安，很可能患有抑鬱症。所以她認為黃牧星是自殺的。
「這種病毒很有可能是通過血液傳播的，不過也說不定是通過食物傳播的。」康文嘆了口氣：「小柏說要去找一個人，說不定他會知道你是怎樣染病的。」
康柏本來一副捉狹的表情，此刻被他目光一逼，卻轉頭四顧，神色尷尬。
他的唇溫熱柔軟，帶著拿鐵咖啡的味道，在我的雙唇上輕輕吸吮，有種輾轉的溫柔。
我直覺我說錯了話，不過細想一下，也不過是語氣激烈了一些，此刻我是一個病人，他們應當包涵。這麼一想，立即理直氣壯起來。「再怎麼說，現在出事的是我，該擔心的人也是我。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但是只要我一天沒死，你們是不是也應該盡點義務陪我開開心心活下去？」
一向情緒平穩的康文怎會突然產生這麼大的情緒起伏？
想起剛才暗室中康文的表現，忽地無名火起三千丈。就是知道我快沒得救了，才會有那樣的表現吧，卻又什麼都不跟我說，這就叫做大情聖的表現嗎，哼哼哼！
意識的最深處，忽然聽得有人說：「你與他之間雖有緣分牽引，但波折重重，爭取得如此辛苦，不要也罷
他說他一直會在這裏，即使我到了那個世界也是如此嗎？
康柏釋放出來那天，天色晴好，一掃多日來的連綿積鬱。
警方雖然覺得關於自殺過程中的細節存在很多疑點，但是受到了某些壓力，並得到苦主的保證，堅持了半個月，終於決定結案。
黑暗之中，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想像中也應不似平常般鎮定吧。剛才的他，表現得像個陌生人，但陌生之中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覺是矛盾的但也真實，永遠不能自欺欺人。
一時間病房內靜默無聲，加上漆黑一片，氣氛沉寂抑鬱，令人難以透氣。
這次他跟蘇眉一塊來。
終於我茫然搖頭。
奇怪，他看到什麼那麼吃驚呢？
這人潛伏在黑暗中，還是離我這樣近，竟是不動聲色。
「開玩笑！」我不假思索的回應，還想說些什麼，忽然間，心底一寒，想起了當日跟朱莉同處一室時的情景。
那天跟我打過交道而且此刻又需要找的人，只能是黃雲希。
然而這時，卻出現了一個完全無法意料的轉機。
我獃獃的坐著，真的就像颱風過境，激情過後，留下一地的支離破碎。
我愣了愣，笑：「不是患上了什麼絕症吧？現在是潛伏期到了，即時發作？」聽不到她的回應，我繼續笑：「哪裡那麼容易，你不是常說我是『禍害留千年』么……」
很可靠，很安穩，很溫暖……
在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時候，我緊張得幾乎要暈倒，不過這次是學乖了，不致說出什麼蠢話來。
她留下了康文一個人陪我，他在我床前坐了下來。
還是那麼得意洋洋！這小子別的沒有，蟑螂一般旺盛的生命力和洋洋得意倒是從來沒有少了半分。
直到他們來看我。
蘇眉尖叫一聲，已經撲上前去。領子一緊，被人拎著倒退回來。卻是亞蘭·德普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抓無虛發，力度萬鈞。
我側頭想想：「好像沒有。」真的，這半個月來，四處奔走，為康柏擔驚受怕，哪裡顧得上生病
我暈倒之前，腦海內竟是轉著這樣一個無聊的問題。
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泡在一汪溫水之中，緩緩的沉下，緩緩的蕩漾。
他一直向我走過來，想對我說什麼話似的，可是我什麼都聽不到。我忽然發覺四周的聲響全部消失，康柏的笑臉在我眼內慢慢放大，突然換上一種驚駭。
找一個人？
他像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雖然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這個暴烈的深吻卻使我想像到他臉部緊繃的肌肉。
我開始回想，想了很久。
康柏終於可以釋放。這件事情開始時的嚴重性超出我們的估計範圍，但結束過程之順利也超出了我們的估計範圍。
我想了一下，緩緩將臉貼在他的手背上，他的體溫通過掌心源源傳遞過來。
我忍不住笑笑：「那你正好可以去北極拍極光。」
我覺得雙唇脹痛，心裏迷迷糊糊的，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什麼也不想說。
她力證當時出現在現場的年輕人，也就是邵康柏，是無辜的，而且她作為黃牧星的家人，認為此事也不宜再追究下去。
那個人沒有答我，卻聽到他的呼吸聲粗重起來。
康文遲疑了好一會兒，似乎不知如何啟齒。
我一聽到康文的聲音，心臟就怦怦劇跳，雙頰火燒。
感覺到那雙手的溫暖和厚實，我鎮定下來：「康文？為什麼不開燈？」
我有些火大：「現在這是算什麼！別說我還沒有死，就算我真的快要死了，也犯不著這樣哭哭啼啼，遮遮掩掩，連燈也不準開吧！」
我撐起身來，在床頭摸索喚人鈴，有沒有搞錯，居然連燈也不給我留一盞。
「城城，無論如何我都會儘力救你。」蘇眉猛的給我一個熊抱：「你這樣的拍檔我這輩子都找不到了，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再也不當偵探了。」英明神武的蘇眉竟然會說出如此幼稚的話來，如果不是我的眼睛此刻真的瞎了，可說是大開眼界。
從驚嚇到適應彷彿過了很久，又似乎才一瞬間，就在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都被他的激情刺激燃起的時候，他的吻卻變得舒緩起來
我想叫她不要走，掙扎片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嚇了一跳。
我盡量鎮定：「是什麼病毒？」
他自警局施施然踱出，似乎有意令我們心焦似的，見到我們的一剎那，居然還將手揮過頭，作出個領導揮手的姿態。
登時蘇眉一張臉脹得通紅，回眸就瞪，嗔罵道：「想死啊！我又不是小雞。」
「但是我們一直奇怪，這種病毒是何時侵入你體內的呢？按時間推算，很有可能是你們登上『藍色子彈』調查的那天。」
竟然是一種從未發現過的新病毒？哈，我顧傾城這一生何其轟烈，連生病都染上個前所未見的新病毒。
剛說了半句話，康文猛然將我拉入懷中，這一回跟剛才溫柔的吻完全不同，他的手臂緊緊匝著我，將自己的下巴與我的緊貼在一起，不顧反抗，再一次將唇狠狠的覆住了我。他還騰出一隻手捏住我的臉頰，使我的嘴大大地張開，舌頭深深侵入到喉嚨深處。這種暴風驟雨一般的深吻使我驚呆了，溫爾文雅的康文，含蓄的康文，原來也有這麼瘋狂的一面。
我動了動身體，覺得四肢酸軟，頭有點重，好似在發燒。身上被褥有消毒藥水氣味，應該是在病房裡。
他一向是溫柔的，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
「你別說了……」原本好好的說著笑話，蘇眉忽然語帶哭音的打斷，氣氛一下子沉落下去。
是蘇眉開的口。
蘇眉過來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冷，有點濕，是衣服穿得不夠么？
她搞錯了吧，我只是中了一種無名病毒，細胞受到威脅而已，關神經科醫生什麼事？
她甚至還提供了家庭醫生對黃牧星精神狀況的判斷記錄。
她問我：「城城，最近這大半個月來，可有覺得身體不適？」
所謂天意，就是事情的發展已經不能以常理去形容，所有努力，都不能控制事情的結果。而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天意，都是通過人類錯綜複雜的行為反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