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翻身向天仰射雲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封賞與清洗
方錚自己腦子也是稀里糊塗的，這一通半文半白的聖旨繞了一大串兒，他也沒聽懂到底說了些什麼，依稀聽明白好象升了爵位，由伯爵變成侯爵了，然後自己好象又當了個什麼將軍，——我怎麼成將軍了？當將軍不就意味著要打仗，要流血，要拚命……
「老東西，你是不是覺得，裝瘋賣傻一番，皇上知道后，沒準看在多年情分上，能賞你一個痛快，不用受那凌遲之苦？」
韓大石笑道：「方大人過謙了，若論功勞，當數方大人最大，吃的苦也最多，方大人才是第一功臣吶！」
一直到方錚念完，殿內的大臣們已然少了一半。剩下的大臣，有的問心無愧，面色如常，有的滿臉慶幸，直嘆自己死裡逃生，還有的心懷惴惴，惶恐不安。
「皇上，微臣真不是帶兵的料啊，萬一沒管好手下，他們在外面惹了禍，微臣豈不是要幫他們背黑鍋？您是知道的，微臣向來都是讓別人給我背……呃，微臣遵旨，微臣叩謝皇恩——」見著皇上黑黑的臭臉，已快到爆發邊緣后，方錚明智的選擇了領旨謝恩，管他的，回頭再跟皇上求情去。
「……」
俯身拾起潘尚書掉落在地上的火摺子，方錚笑眯眯的勾著他的肩膀，狀似親密無間。
「忘了何事？」
「方錚！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還不快開始！」皇上在他身後怒道。
「吏部左侍郎，江中成，抓！」
「皇上，皇上……」離皇上最近的方錚悄悄的朝他擠眼。
朝臣之中，方錚跟兵部尚書魏承德還算關係尚好，畢竟二人在跟突厥使者談判時合作過，彼此印象都不差。
很快皇上便已踏上金鑾殿前的玉石台階，小黃門在皇上身後高喝道：「皇上上殿，百官朝拜——」
方錚堆起滿臉的笑容，用極盡諂媚的聲音，討好地笑道：「皇上，抄家，抄他們的家呀，微臣對這個艱巨的工作非常拿手，保證絕不貪污……」
此時已是巳時，一名小黃門急步從西宮門外跑了進來，大聲喝道：「皇上早朝，百官列隊——」
看著潘尚書目光中泛起絕望之色，方錚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太不小心了，我剛才進來就提醒過你的，這叫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大臣們面面相覷，心中苦笑不已，睡得香？昨晚叛軍入城，滿城放火，肆意屠戮百姓，到處都是喊殺聲，慘叫聲。這些官員們坐在家中惶惶不安，生怕叛軍沖入自己府里，將自己滿門屠滅，驚恐害怕的心情煎熬下，他們一夜都沒敢合眼。現在這個毛頭小子居然問自己睡得香不香……他會說人話嗎？
而當初舉薦方錚有功的胖子福王殿下，也
方錚嬉皮笑臉一陣插科打諢，將空氣中的緊張氣氛稍微緩解了一些。
「是！」
「詔曰：華朝建武十二年十月十五晚，潘逆文遠，策動神武軍趙逆謀反，叛軍攻入京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死傷無數，致使生靈塗炭，河山動蕩。國之大難時，方錚懷忠君體國之心，孤身出城，搬兵救駕，並殲滅叛軍，生擒賊首潘逆，保全江山社稷未落叛賊之手。此功之大，不亞開疆闢土，朕念其功，故封方錚為一等忠勇侯，增食邑一千戶，世襲罔替，升方錚為京城守備將軍，可在各軍中挑選精銳，戍衛京城，許其臨機決斷，對朝中二品以下不法之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並特賜禁宮騎馬，允隨時入宮參奏機要。賞黃金三千兩，絲帛五百匹，東珠二百顆，欽此——」
說完方錚還很認真的吹了吹火摺子，火摺子見風即燃，發出了明亮的火光。
從進朝堂當官一直到如今，這老東西給自己添了多少麻煩？兩人從見面的第一眼便看彼此不順眼，跟前世結了仇似的，互相在暗地裡使陰招，下絆子，撒石灰，猴子偷桃……
「她怎會托你帶話……」
若在平日，群臣自然會群起反對，但今天不同，群臣知道，今天是他們被清洗的日子，至少有一半的官員都在擔心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又怎會注意這道與他們無關的旨意？所以這道聖旨宣布以後，居然破天荒的沒有一個人出班反對。
「皇上，您忘了一件事，微臣不得不提醒您……」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一陣嘩然，皇上對方錚寵信得實在是過份了，監察百官，還臨機專斷，並且領著京城守備將軍之職，這等於是皇上徹底將京城的安危，和百官的前途全部交給方錚了，潘尚書造反之事還未平息，皇上難道就不怕方錚成為第二個一手遮天的潘尚書？
「什麼……錯誤？」
「你……你這個……」皇上氣得指著方錚，不知該如何罵才好：「……宓兒沒說錯，你簡直就是個最無恥的混蛋！給朕滾出去！……滾快點！」
群臣肅然，自覺的按品級官階排好隊列，靜靜分立在殿門兩側。
魏承德一直與潘黨針鋒相對，潘黨倒台，就數他最高興，所以他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接過冊子，轉身看著金鑾殿中神色不一的群臣，方錚感到有些為難，其實他也知道，這是皇上給
方錚看了一眼小黃門，這小子眼生得緊，人模狗樣的，是誰呀？敢跟老子這麼說話，就算是貼身侍侯皇上多年的曹公公，在老子面前也得賠著笑臉。待會兒散朝了去問問曹公公，把這半男半女的狗東西狠狠扁一頓，順便檢查一下這狗東西閹乾淨沒有，沒閹乾淨就再閹一回……
方錚兩眼一亮，雙目之中似是放出萬道金光，令人不敢逼視。
「你……你怎麼知道？」潘尚書吃驚的望著方錚，表情不可思議之極。
皇上臉色稍緩，威嚴的掃視了群臣一眼，沉聲道：「朕還有一道聖旨，朕要在朝中再設一個機構，名曰都察院，負責監察朝中百官，密折專奏，遇到謀反作亂的緊急事件，都察院有臨機專斷之權，此事，朕亦交予方錚負責。」
「咦？魏大人，你沒睡好嗎？有黑眼圈哦……雖然您年紀大了，可也得注意形象呀，您可是風流陣里的急先鋒，有黑眼圈可就不招大姑娘小媳婦兒喜歡了……」
「刑部右侍郎，陸文達，抓！」
他們的神情各自不同，有的高興雀躍，有的絕望之極，有的惶恐不安。方錚看著他們，心中冷笑不已，經過這場叛亂，朝中局勢必定會有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依附潘黨的大臣一個都跑不了，被誅連的，被清洗的，被提拔的，還有被踢出局的……
說著方錚一揮手，下令道：「來人！把他抓起來，押入天牢重囚，派專人看管，不能讓他自盡，也不準任何人探視！」
方錚笑著搖搖頭：「老東西，你身處上位太久，這裝瘋賣傻的技巧，你可能早已生疏。說起來，在這方面，我才是行家……」
「路過，下官純粹是路過，真的！我跟依依小姐之間純潔得像張白紙，您人老心不老，青樓里的常青樹，下官哪有膽子與您做情敵呢……」
有人歡喜自然便有人愁，封賞有功之臣后，小黃門遞上一本薄薄的冊子，皇上看都沒看，便將方錚叫到近前，淡淡的道：「如今你監察百官，這冊子裏面列的，都是依附潘逆的官員，你來處理吧。」
「哎呀，魏大人，您就別謙虛了，咱倆誰跟誰呀，牡丹樓的依依小姐托我給您帶個好呢，她說您老好久沒去看她了……」
「方錚，你可以領旨謝恩了。」小黃門尖細的聲音打斷了方錚的胡思亂想。
「何事？」皇上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咳咳……」乾咳聲在靜謐的大殿中回蕩，方錚朝群臣們陪笑拱手道：「各位同僚，
西宮門陸陸續續出現了官員們的影子，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心驚膽戰的越過滿地叛軍屍體的廣場，朝金鑾殿走來。
想起昨晚自己星夜衝出重重包圍的方府，幾番出生入死，偷襲叛軍士兵，又偷襲叛軍校尉，再偷襲龍武軍叛將錢龍……
這回皇上沒說「眾卿平身」，而是直接朝身旁的小黃門點頭示意。
未多時，身著五爪金龍黃袍，頭戴翼龍冠，滿面沉肅威嚴的皇上在宮門口下了龍輦，雙目平視，對廣場上滿地的叛軍屍體視而不見，雙腳踏著殷紅稠粘的血水，一步一步走向金鑾殿。他的身後留下了一個個若有若無的血紅的腳印，輕輕的腳步聲，如同法場殺頭之前的鼓點，一下一下的敲擊在眾人心上。
正打算倚著柱子睡一覺的方錚聞言嘆了口氣，潘黨都還沒抓，你急著封什麼功臣啊，不知這回皇上又會給我升個什麼官兒……
方錚將冊子收妥，一抬頭，見大殿少了一半人，不由有些驚奇：「嗬！少了這麼多呀，你們別怕，這就像家裡搞大掃除，誰家還沒幾隻蟑螂臭蟲蜘蛛網呀，打掃乾淨后，看起來不就清爽多了嘛，以後你們站班都不用站得那麼擠了……」
「哼！」
得意的看著潘尚書灰敗的臉色，方錚繼續道：「……說你老糊塗你可能還不承認，這裝瘋賣傻也得有個底線才是，你可以抄著菜刀亂砍亂殺，你可以站在殿外破口大罵，你也可以脫光了衣服在皇宮裡裸奔。沒準皇上知道后，可憐你多年辛勞，賞你一個痛快，甚至放你一條活路都未可知，可你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
「哼！」方錚身後的皇上滿臉怒色的站起身，狠狠一拍龍椅的扶手，陰森道：「這群敗類！朕以國士待之，他們卻以刀兵報朕！簡直是忘恩負義！方愛卿，朕命你速速將其審問清楚，這些人全都滿門抄斬！還有潘逆，朕要誅他九族！」
驚疑不定的大臣們走到金鑾殿門口，見方錚正負著手含笑望著他們，方錚身旁還站著兩位殺氣騰騰的將軍，其中一個赫然是龍武軍的馮仇刀。殿門兩旁站滿了彪悍肅然的士兵，不少士兵身上臉上還帶著斑斑血跡，整個場面的氣氛顯得陰森恐怖，濃郁的殺氣充斥著皇宮大殿
老子吃的苦確實最多，這倒是當仁不讓，不過我可不喜歡陞官加爵，如果皇上把我立的功折算成銀子賞給我，那該多好啊……
群臣頓時跪拜下去，看著皇上沾著血水的腳印一步步印在金鑾殿地上鋪的金磚上，不少官員面色更加蒼白，如同末日一般，渾身顫慄。
幾名膀大腰圓的士兵衝上前來，一把將潘尚書摁倒在地，綁了個結實，押了下去。
「先抓再審。」
殿外站著的士兵齊聲回應，吼聲震天：「在！」
「是是是，咳咳。」方錚清了清嗓子，朝殿外大喝一聲：「龍武軍聽令！」
未等群臣多想，皇上又是幾道封賞下來，此次平叛立了功的馮仇刀，韓大石都封了侯爵，並賜禁宮騎馬，仍然各自領軍。就連方錚的父親方老爺，也因護駕有功，被封為開國伯，方夫人則被封為五品誥命太夫人，方家的榮耀在這一天被推到了極至。
方錚緩緩展開手中的小冊子，高聲道：「我念到誰的名字，你們就把他抓起來，押入天牢！膽敢反抗者，就地誅殺！」
潘尚書飛快的朝後面唰的掠出老遠，驚恐萬狀的顫聲道：「你……你你，別過來！老夫……老夫在獄中自盡便是……」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火摺子，方錚關心地問道：「……你還想把自己燒死嗎？」
方錚如往常般迎上前去，滿臉堆著和善的笑容：「哎呀，各位大人，好久不見，昨兒晚上睡得還香吧？真羡慕你們呀……」
「大胆！方錚，你莫非敢抗旨嗎？」皇上還沒什麼表示，身旁的小黃門便厲聲吼道。
「吏部右侍郎，周中謙，抓！」
嚇得站在殿內的群臣顫慄不已，其中有不少官員已軟軟的癱倒在地，臉色鐵灰，看起來已經像個死人了。不用說，這些官員當然是潘黨里的中堅分子，他們知道，此番已是在劫難逃了。
大臣們心中俱皆一驚，今日這場早朝，不知有多少同僚會被送上斷頭台。那些依附潘黨的大臣此時已控制不住的渾身顫抖起來，甚至有的直接便嚇得癱軟在地上，渾身直抽抽。
人生得意事，莫過於快意恩仇，看著仇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哀號求饒，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毀滅。
現在好了，老東西終於垮台了。
直到皇上在龍椅上坐定，群臣這才山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怎麼自己老在偷襲別人？而且偷襲的級別一個比一個高，方錚面帶餘悸的打了個寒戰，太不冷靜了，以後三思而後行，三思而後行……
群臣在皇上的雷霆之怒中盡皆跪倒，齊聲道：「皇上息怒……」
方錚轉身邁出了金鑾殿，呼出一口氣，殿前廣場上橫七豎八的攤滿叛軍士兵的屍
「咳咳……那什麼，皇上，微臣是文官呀，而且微臣覺得自己做文官做得挺好的，怎麼能當將軍呢？跟微臣的專業不對口呀……」方錚陪著笑，小心翼翼的試圖讓皇上改變主意。
正在清掃殿前廣場的士兵們紛紛停下手，跪在了滿地的血水裡。
見潘尚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方錚心中不由大感快意。
方錚高興的指了指金鑾殿上的龍椅，「那張椅子，可是歷朝歷代皇帝心中的逆鱗，不是誰都可以坐的，更何況你坐在上面還自稱『朕』，這說明什麼？說明你瘋了都還想著當皇帝，如此不屈不撓之人，皇上若讓你死得太痛快了，我跟你姓！」
方錚楞了一會兒，看著這本薄薄的冊子，又好奇的看著皇上。
「微臣方錚恭聽聖旨——」方錚站起身，站到了大殿正中，又朝前走了幾步，跪拜高聲道。
方錚回頭朝馮仇刀和韓大石笑道：「大事定矣！恭喜兩位將軍，這次二位救駕有功，皇上一定會對二位大加封賞，二位大塊吃肉，小弟跟在二位後面喝口湯……」
「皇上的意思是？」
群臣大嘩，這樣的封賞可算是皇恩浩蕩了，封侯尚可言，但將其封為京城守備將軍，並對二品以下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這道封賞未免就太大了，二品是什麼？是尚書級別的呀，也就是說，以後除了朝中少數幾位尚書，誰若犯在這小子手裡，他可以想殺就殺，想想就知道，這小子的權力已大到什麼地步了。
方錚楞了楞，接著又樂了：「老東西，看不出你一把年紀了，還是個練家子，居然會輕功，算本少俠走眼了……」
朝堂上的大臣們盡皆被嚇得瑟瑟發抖，面色鐵青，嘴唇烏紫，驚恐的注視著仍在念著名字的方錚，和方錚身後，嘴角噙著冷笑掃視著他們的皇上。眼看一個又一個同僚，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就被垂頭喪氣的帶了下去，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是他們這群順風順水做了十數年甚至數十年官的人難以承受的。
眾所周知，華朝律法規定，皇子之中，除太子外，任何皇子不得干預政事，以防他們將來篡權奪位，導致與太子手足相殘的悲劇。而皇上今日這道聖旨，等於廢除了這條律法，甚至於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監察御史，吳潛，抓！」
小黃門立即往前站了一步，緩緩展開手中的黃絹，大聲道：「一等忠勇伯，右散騎常侍，兼駙馬都尉方錚，上前跪拜聽封——」
魏承德沒好氣的哼了哼，翻了個白眼道：「方大人，休得拿老夫開涮，老夫堂堂正正，什麼風流陣里的急先鋒，你可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