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血誓
※※※
「抬上方錚的屍首，去金鑾殿！」皇上說完，邁著堅定的步伐往金鑾殿走去，一如他掃除潘逆后的第一次早朝，一路踩著叛軍的鮮血，挾著冷森的殺氣，一步一步走進了金鑾殿。
靠！這他媽是人還是猴子？
當家的當家的！老子若抓到你們當家的，非照我現在這種姿勢把他光屁股吊在城門樓子上，讓全京城的人免費觀賞一個月！誰看一眼老子就給他一兩銀子，有玻璃傾向的給二兩，想干點兒別的，價格面議！
「美眉，我們來談個戀愛吧！」
「太醫！快傳太醫！」昏迷之前，長平隱隱約約聽見父皇的厲吼聲，力竭聲嘶。
皇上冷眼瞧著殿內眾臣的芸芸百態，心中既覺悲苦又感憤怒。
溫森流著淚，跪奏道：「……經昨晚守宮門的禁軍將領和軍士們辨認，方大人……正是穿著這身衣裳出的宮門，而且此屍相貌已無法辨認，但身材和身高與方大人非常相像，微臣覺得此屍應該就是方大人……」儘管心中悲痛，溫森仍一絲不苟的說出了他的判斷。
「誰都不準動我夫君！」嬌脆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顯得格外冷森陰沉。
搖晃的車廂中，方錚艱難的坐起身子，腦子裡飛快的轉動著。
女侍衛兩眼通紅，一言不發的抬起屍首，往殿外走去。
「傳太醫！」皇上焦急的道。
李貴妃焦急萬分的不停搖晃著她，長平卻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偶，毫無反應。
方錚退而求次：「那你能不能把我綁得稍微好看點兒？就像……嗯，就像即將上刑場的烈士那樣，臨了還能騰出手來高舉著手喊口號的那種？」
不知哪個王八蛋下的手，綁得可真夠結實的，方錚只覺得自己手腳已經完全麻木了。低頭一看，頓時勃然大怒，不顧自己還是人質的身份，憤然大叫道：「來人！有人嗎？趕車的，給老子停下！」
※※※
長平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是方家的兒媳，是方錚的正室，方錚的後事還需我來操勞，公公婆婆還需要我來侍奉，我不能倒……
走到殿中站定，長平環目四顧，看著群臣或嘆或憐的表情，長平幽幽道：「躺在這裏的，是我的夫君，是我自己挑選，父皇為我做主下嫁的駙馬，……也是我最愛的男人。現在，他死了……」
如此羞人的姿勢怎能不教方大少爺勃然大怒？
「你們好好看看，看清楚！朕
「停下來幹嘛？」鬍子臉打破沉默，粗聲粗氣的道。
很快，溫森和屬下們表情悲痛的抬進來一具屍體。
「他們若是不答應，咱們就私奔，一路往南跑，一邊跑一邊生娃，等你給我生了十幾二十個娃，你伯父伯母不答應也不行啦，然後咱們再跑回來……」
方錚越想越不寒而慄，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冒了出來。尤其是看到那張毛茸茸的臉，和那兩顆黃黃的大板牙，方錚胃裡便一陣翻江倒海，想吐，想吃點酸的……
鬍子臉撓頭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不行，當家的沒說可以換個法子綁你。」
無論誰被人在後腦狠狠敲了一下后，醒來總不會太舒服的。
皇上無力的點點頭，道：「依卿所奏，來人，將屍首抬入刑部，令刑部仵作仔細查驗，楚尚書親理此案，限期十日，十日之內，給朕把兇手揪出來正法！」
皇上陰沉著臉，目光定定的望著前方，一動不動。
長平臉色蒼白，望著驚疑不定的群臣凄然冷笑道：「……我，周宓兒今日失去了夫君，心中之痛，猶如萬箭穿心，我知道兇手就在你們之中。今日站在這金鑾殿上，周宓兒對天盟血誓，窮我一生之力，哪怕江河倒流，泰山崩塌，定要將害我夫君的兇手抓獲，將之碎屍萬段，誅滅九族！以消方家二老喪子之痛，以抵我周宓兒失去愛人的千古之恨！」
「臭小子，你他娘的沒長眼睛是吧？說你呢，看什麼看！」
倚在車廂壁上喘了口氣，方錚仔細打量著車廂內的情況。
還有一位老人哭得也很凄慘，此人是魏承德。魏承德雖說為人保守古板，而且還向皇上上奏請削方錚的權，但老頭完全是出於公心考慮，並無半點針對方錚的意思。在與突厥人談判一事中，他與方錚配合默契，久經相處后，也與方錚建立了不錯的忘年之交。
「皇上，方大人面目全非，已難辨認。老臣斗膽問一句
長平撲在李貴妃的懷裡放聲大哭，李貴妃不停的拭著淚，淚眼婆娑的望著皇上：「陛下，怎麼會這樣？昨日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宓兒，宓兒，可憐的孩兒，你以後可怎麼辦呀……」
皇上神色黯然的搖搖頭：「根據多人辨認，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馬車並不大，從用料材質上來說，也很普通，這樣的馬車京城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實在是很不起眼。而且從不斷顛簸的路況來判斷，馬車現在應該在城外行駛，只是不知離京城多遠了。
此刻方錚被綁的姿勢確實有點兒尷尬，他的左手跟左腳綁在一起，右手跟右腳綁在一起，這倒罷了，不知綁他的人到底有什麼惡趣味，居然又將他的小腿和大腿固定成九十度，而且將兩腿大幅度的分開，往馬車上仰天一躺，知道的這是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青樓的紅牌姑娘擺好了姿勢等著被人上呢。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捆綁片里的小受受。
方錚呻吟了一聲，無力的倒在了馬車內，欲哭無淚。
當家的……
靠！聽這稱呼，老子該不會遇到傳說中的土匪山賊了吧？
皇上心中一痛，蹲下身來，正待開言，有小黃門在門外稟道：「皇上，文武百官聚集宮門之外求見。」
皇上掃了屍體一眼，接著便閉上了眼睛，乾枯的雙手攏在袖中，已緊緊攥成了拳頭。屍體滿身傷痕，致命傷在胸口，被利器刺入，留下一道半分長的傷口，被河水浸泡后，傷口呈紫黑色，像小孩咧開的嘴一般，猙獰可怖。
「確定是方錚嗎？你們會不會弄錯了？」懷著最後一絲僥倖，皇上靜靜的開口問道。
殿內群臣聽到皇上這番話，假惺惺的哭聲停了下來，殿內鴉雀無聲，群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長平蒼白的臉色忽然變得通紅，聲音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他是死在你們手中的！你們都是兇手！為了你們自己心中小小的算盤，為了你們那點狗屁私利權力，竟然向我夫君痛下殺手！讓方家斷絕了香火，令我周宓兒失去了愛人……」
※※※
這傢伙該不會是個玻璃吧？莫非他看上了少爺我的美貌，所以將我綁成這副淫蕩的姿勢，好方便他辦事？那麼少爺我的菊花……
長平穿著淺綠色的長髦，一整天的搜索奔
第一反應是疼，疼得鑽心裂骨。不知哪個王八蛋敲了老子悶棍，想綁我就直接跟我說嘛，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用得著給我來這麼一下嗎？你如果說不好意思，有點兒事請你走一遭，我一見你武力值比我高，當然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何苦非得讓老子挨這一記悶棍？
方錚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不知什麼時辰了。恢復了意識之後，他發現自己正在一輛行駛著的馬車上，身上已結結實實被牛筋繩捆住，動彈不得。
眾人的驚怒聲中，長平伸出欺霜賽雪的皓腕，眼也不眨的在自己的手腕上深深割了一刀，鮮血流出，順著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滴落在金鑾殿光滑的地板上。
在眾人默默的注視下，長平柔弱的身軀跨出殿門之後，踉蹌了一下，終於承受不住失去丈夫的巨大悲痛，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殿前武士中有四人走上前來，彎腰便欲抬起屍首。
※※※
馮仇刀也哭紅了眼睛，他與方錚的關係匪淺，幾次為國立功的背後，都有方錚的影子。他與方錚之間早已形同莫逆，如今良友慘死，怎能不教他為之悲痛？
群臣震驚過後，有的失聲痛哭，捶胸頓足，有的喟嘆不已，惋惜國失良材，無論他們內心是否真的悲痛，但表現出來的神態，卻是悲戚萬分。一時間大殿內回蕩著或真或假的哭聲乾嚎聲，生動而傳神。
冷靜下來后，方錚倒不怎麼害怕了。別人既然沒當場殺了他，而是將他綁了起來，說明他們還有后招，至少目前而言，他們不會殺自己。
方錚驚懼不已，楞楞的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人生大起大落實在太快了，昨兒還在皇宮的御書房內跟當今皇上聊天打屁呢，今兒就以一種淫蕩的姿勢，被土匪接上了山，老天啊，您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魏承德哽咽道：「老臣以為此案重大，應交由刑部偵查，督促刑部儘快破案，抓到真兇，為方大人報仇！」
太監話音未落，皇上暴怒道：「滾！」
「公主殿下，你要做甚？」
無視群臣敬佩或懼怕的表情，長平轉過身，昂然朝殿外走去。
※※※
隨侍的一名太監趕忙跪奏道：「皇上，此乃陛下您的寢宮，抬進屍體大大不吉利呀……」
命運多舛，這就是方錚穿越生活的最佳寫照。
群臣大嘩，這擲地鏗鏘的誓言，彷彿來自幽冥的詛咒，深深震撼了眾人的心。殿內眾人望著長平那死灰色的臉龐，忽然覺得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宓兒！住手！你要幹什麼？」
長平凄然一笑，伸手攏了攏凌散的髮鬢，轉過頭朝群臣盈盈一福，平靜的道：「未亡人方周氏，恭請諸位大人來我夫君的葬禮敬上一杯薄酒，未亡人感激不盡。」
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方錚嘶聲道：「我說，你能不能給我鬆綁？放心，我絕不逃跑，你瞧我這弱不禁風的模樣，不論是打架還是逃跑，都不是你的對手，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長平原本正在李貴妃懷中大哭，聞言二話不說，暴起身形，狠狠一腳朝太監面門踹去，直踹得太監滿臉鮮血，牙齒掉落一地，慘叫著倉皇而退。
殿外兩名女侍衛應聲而出。
只有胖子和馮仇刀二人哭得最是真切。
良人音猶在耳，人已在幽途，何其痛也！
俏目環顧著群臣，長平絕色的面容變得異常扭曲，一反手，她將掛于腰側的小匕首抽了出來。
這是我的夫君么？那個嬉皮笑臉，整天沒個正經，又愛錢又好色，偏偏總是逗得人咯咯直笑的混蛋么？
皇上冷笑，來得真巧，怕朕殺了你們為方錚陪葬，所以都來貓哭耗子么？
鬍子臉聞言憨憨的呵呵一笑，露出了嘴裏兩顆黃黃的大板牙，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方錚死了嗎？
瞧這架勢，這是有預謀的針對自己的行動，至於幕後指使者是誰，為何不直接殺了自己，方錚一時還沒弄明白，他只知道，目前身體很不好受，不但想喝水，而且想尿尿。
皇上心疼的望著長平，老淚縱橫，嘶啞著聲音叫道：「宓兒……」
長平忍著心內巨大的悲痛，掙扎著撲上前去，解開了黑布。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具已經被利器砍得面目全非，被河水泡得微微發脹的男屍，死狀極為凄慘。
「將夫君的遺體抬回家，設靈堂，祭法壇，入土為安……」
太子神色悲戚的坐在金鑾殿龍椅的下首，望著躺在大殿正中的屍首，不時搖頭嘆息。
他當然沒死，不過他現在的境況很糟糕，糟糕得令他恨不得死了才好。
鬍子臉異常堅決的搖頭道：「不行，當家的說了，不能鬆開你。」
會說人話
閉上了眼，皇上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接著道：「朕不管是你們之中誰下的毒手，朕告訴你，從現在起，朕會不惜一切代價查找謀害方錚的真兇，如果被朕查出來，朕誓要將他十族全都凌遲碎剮，永世不得超生！」
幸好鬍子臉憨厚的搖了搖頭，又露出那兩顆招牌大黃牙，呵呵笑道：「不是，是我們當家的綁的你。」
說完長平喝道：「來人！」
「事情緊急，待會兒我動手時，你就馬上帶著你哥哥跑，趕緊帶人來救我。」
二人與方錚相識日久，胖子自不必說，從布衣之交的同窗，一直到身處高位的臣子，方錚一直與胖子保持著良朋知己的關係，方錚的死，對胖子而言，打擊是巨大的，此刻胖子哭得撕心裂肺，如同心都被掏空了一般。
「哇！這位兄台個子不高，卻將胸肌練得如此發達，實在令小弟景仰不已……」
長長嘆了口氣，皇上的臉已遍布寒霜。
屍體用一方黑布包裹著，影子下屬輕輕放在寢宮光滑的地板上后，靜靜的侍立在一邊。
「宓兒，你……唉！」看著面色死灰的長平，皇上一陣心痛，張了張嘴，終於只是嘆息了一聲。
方錚大驚道：「你綁的？」
長平的身形踉蹌了幾下，靜靜的道：「我不用你們刑部偵查，不用你們金陵府破案，夫君被害之仇，我周宓兒親自去報！」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這個沒良心的混蛋就這麼丟下我死了？
怔怔的望著屍體，長平眼中已無淚可流。
方錚驚懼之心既褪，憤怒之情又起，聞言怒聲道：「哪個王八蛋把我綁成這種姿勢的？」
皇上低頭，卻見長平直直的盯著屍體，一動不動，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平日靈動鮮活的俏臉現在毫無表情，既不流淚，也不哭喊，對李貴妃的呼喚充耳不聞，形如死人一般。
「宓兒！宓兒！你怎麼了？你說話呀！你哭出來呀！你不要嚇我……」李貴妃焦急的道。
時已入夜，金鑾殿內高高的掛上了精美別緻的宮燈，將殿內照射得纖毫分明。
※※※
馬車聽話的停住了，車簾被掀開，露出一張粗獷的絡腮鬍子臉來，此人毛髮太長，觸目所及，方錚只看見鬍子，眼睛鼻子嘴全都被濃濃的毛髮蓋住，整個腦袋看起來像個毛茸茸的椰子，根本辨不清五官。
這一次，朝堂是否又將血流成河？有多少人將為這條年輕的生命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