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零八章 七次拜山
鬍子臉撓著頭呵呵直笑：「當家的選的人，肯定是沒錯的。反正看到那囂張跋扈的彭老刀，被二當家的整治得像個娘們兒似的哭哭啼啼，兄弟們別提多解恨了。」
「當家的，人家來拜山，你卻把人家給殺了，怕是不合江湖規矩吧？」方錚遲疑道。
「情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情緒要到位！綠林同道之間拜山，本是一件非常正大光明的事兒。你再瞧瞧你，一進門渾身打擺子，雙目無神，表情麻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一餓了三天的叫花子呢，雖說你這人本來就長得很猥瑣，但我拜託你，可不可以努力裝作沒那麼猥瑣？重來！氣死我了！」
彭老刀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此刻像只病雞似的，蔫蔫的蹲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方錚張了張嘴，想告訴她不必擔心，就算宣戰也沒什麼，只消他一紙書信，龍武軍的軍士們朝發夕至，羅月娘眼裡的驚濤駭浪，看在方錚眼裡，卻只是一粒毫不起眼的小塵沙，實在不是一個檔次等級的較量……
方錚點點頭，笑眯眯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難為你把話說得這麼委婉。孫有望跟你們楊大當家的暗中勾結，意圖領著兄弟們背叛山門，已經被咱們當家的給幹掉了。怎麼著？今兒你奉命來興師問罪的？」
彭老刀聞言心中一松，他滿意了，他終於滿意了！我也可以活著下山了……
「打……打劫？」彭老刀結結巴巴道。
「來得不早，你們第七次拜山我才來。」羅月娘不陰不陽的哼哼道。
方錚笑夠了，接著臉色一變，惡狠狠的暴喝道：「……打劫！」
方錚有些尷尬的撓頭，今兒確實有點胡鬧，不過上山好些天了，一沒地方聽曲聽說書，二沒老婆陪他花前月下良宵解語，這不是閑著沒事幹，找點兒樂子嘛……
方錚仰天大笑，笑得彭老刀頭皮直發麻，驚恐的注視著方錚大笑的表情，心中愈感不安。
「哼！他死在山下的李家鎮，關咱們青龍山什麼事？也許是別的歹人謀財害命呢。」羅月娘冷笑道。
「還在拜山？二當家的想幹嘛？幾句話把人家打發回去便是，咱們跟姓楊的遲早有一戰，用得著在這種屁事兒上浪費時間嗎？」羅月娘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方錚嚴肅的朝已退出門外的彭老刀喝道：「哎，老彭，你回來！」
拜山的戲碼看完，眾土匪盡皆散去。
「二當家的在幹什麼？」剛起床的羅月娘語氣中帶著慵懶，尚未梳理的雲發略微凌亂的披散在身後，看起來比平日更增了幾分女人的嫵媚。
「哼！彼此彼此……」
羅月娘皺眉瞪了方錚一眼：「老娘還真覺得，你就是那麼不靠譜兒的人。」
今日若能活著下山，彭老刀決
頓了頓，羅月娘淡淡道：「那個剛下山的彭老刀，老娘已派人尾隨而去，在山下的李家鎮做了他。」
方錚數了數，嗬！這傢伙倒還挺富裕，百八十兩銀子呢，夠自己對付一陣子了。
方錚身後站著的一群土匪卻哄堂大笑，頭一次看見二龍山的人窩囊到這份兒上，眾人不由心中大爽，以往受二龍山的氣實在太多，今日咱們這新上任的二當家全都給找了回來，委實解恨不少。
心安理得的將錢袋往自己懷裡一揣，方錚滿意的拍了拍彭老刀的肩膀：「不錯，算你識相，刀疤臉，派個兄弟送他下山，對人家禮貌點兒，哇哈哈哈哈……」
「唉！」方錚盯著彭老刀半晌，終於沉重的嘆了口氣，彭老刀聽到他嘆氣，身子禁不住又是一哆嗦，來了，第七次拜山又要來了……
「撲通！」彭老刀滄桑的背影忽然一個踉蹌，接著一頭栽倒在地，控制不住的朝山下滾去。
羅月娘梳理頭髮的手頓時僵住了，神情怔怔的盯著她房內唯一一樣有女人味的傢具——梳妝台。
「你說的一個月之內踏平二龍山是什麼意思？咱們山上只有兩百號兄弟，人家二龍山有四百多號人，咱們攻，他們守，你覺得有可能踏平二龍山嗎？」羅月娘冷冷道。
「對！打劫！」方錚朝他獰笑，惡聲道：「俗話說，賊不走空……咳，好象不對，雁過拔毛……也不對，哎，反正就那意思，打劫！把你身上的銀子交出來！進了土匪窩，我怎麼可能讓你囫圇著出去？」
彭老刀覺得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這輩子哭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天多。
方錚當然不能跟她明說，如果告訴她自己能調動軍隊，她必會對自己的身份生疑，這事兒就不好解釋了。所以面對羅月娘的疑惑，方錚只好像個隱士高人一般，神秘莫測的笑了笑，閉口不語。
「楊大當家的……就是想問問，貴山的……孫有望，現今……身子可好？」彭老刀目光閃爍道。
方錚轉身走回前廳，卻見羅月娘不知何時已坐在首位，嬌美絕色的面容似笑非笑，一雙清澈的杏眼頗為怪異的盯著他。
彭老刀孤獨的站在門外，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一般，可憐而又無助。
誰知老天今日彷彿存心想玩死彭老刀，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方錚卻出其不意的大喝道：「天王蓋地虎！」
方錚悚然一驚，楞楞道：「為什麼呀？好好的幹嘛要殺人呢？」
方錚愕然道：「當然完了，
「玩夠了？」羅月娘挑了挑眉，輕聲道。
羅月娘見方錚賣關子，心中不由動了氣，冷冷道：「不管你有什麼辦法，反正老娘絕不會讓你拿兄弟們的性命去冒險。」
他能在前一秒跟你有說有笑，令人如沐春風。下一秒卻忽然一巴掌狠狠抽上你的臉，再接下來的一秒又笑眯眯的跟沒事人一樣，還假惺惺的問你疼不疼，最後再倒打一耙，數落你的不是，說你破壞兩山之間親密無間的團結，這次略施薄懲，下次必斬不饒云云……
刀疤臉實在看不下去了，湊到方錚耳邊輕聲道：「二當家的，這個……恐怕不合江湖規矩，畢竟人家是來拜山的，傳出去……」
彭老刀如聞天籟，身子明顯一松，整個人彷彿飄了起來，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感。這回可真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哭喪著臉，彭老刀畏畏縮縮又走到方錚面前，顫聲道：「不知……二當家的還有什麼吩咐？」
「得了，你也別為你們楊大當家的臉上貼金了，回去告訴他，把脖子洗乾淨，等著挨刀吧……」
半晌，羅月娘嘆了一口氣，苦惱的走出房門，望著鬍子臉道：「鬍子臉，你跟我說實話，這個二當家我是不是選錯人了？還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這傢伙以前在京城到底是幹嘛的？」
彭老刀聞言差點又哭出聲來，你當我願意賴你山上怎麼著？我比你更渴望滾下山去呢。
見方錚終於放過了他，彭老刀又驚又喜，一時悲從中來，心勁一松，終於痛哭失聲，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嚎啕不已。
「咱們的山路該派人修整一下了，走得多不順溜呀……」方錚面容堅毅的望著遠方，高瞻遠矚的道。
當家的說過，以後但凡制定動手的計劃，安排人手進退攻守，互相搭配等等事宜，全由二當家的拿主意，如果二當家的說服了大當家，真要進攻二龍山，兄弟們可就遭難了……
「呵呵，我過來時，二龍山的彭老刀已經拜了五次山了……」鬍子臉笑道。
羅月娘哼道：「你那叫處理妥當？拿人家當猴兒耍也就罷了，還代表青龍山向他們宣戰，這些都不說，最過分的是，你居然朝他打劫？這事兒傳出去，咱們青龍山豈不是叫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可他們也沒法子，實力不如人家，只好由著他們猖狂。江湖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圈子，一切都靠實力說話，自己的拳頭沒人家的硬，只能將臉伸過去讓人家揍了。然而剛才二當家的說什麼一個月之內踏平二龍山，這話未免也太兒戲了吧？江湖漢子說出來的話便要做到，可自己若有這實力，不早就攻上二龍山了么？
說著方錚忽然
「第七場拜山，開始！」屋內傳來刀疤臉的暴喝聲，聲音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狂笑之意。
「你應該說，『寶塔鎮河妖』，然後我再說『莫哈莫哈』……得了，我還是放你一馬吧，你別到時候哭死在我青龍山上，我怎麼跟你們楊大當家的交代呀……唉，可惜了，還沒演完呢……」方錚見彭老刀哭得越來越傷心，終於大發善心，取消了接下來的對黑話戲碼。只是方錚的模樣很是不甘，神情顯得遺憾之極。
方錚陪著笑解釋道：「……咱們不是土匪嘛，土匪打劫肥羊，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再說了，我這不是被你搜得乾乾淨淨，最近鬧窮嘛……」
彭老刀聞言立馬止住了哭聲，低著頭，乖巧的一言不發，不時抽噎幾下。
「二當家不滿意，說彭老刀態度不夠好，又說他什麼……演技不到位，還說他……表演太形式化，流於表面，沒有發掘人物深層的內心活動……呵呵，我也不懂二當家的在說什麼，反正，彭老刀已經哭過一次了，這會兒正抹著眼淚開始第六次拜山呢……」
望著彭老刀即將消失的背影，方錚依依不捨的揮著手，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方錚大叫道：「哎，老彭，有空常來玩！青龍山歡迎你——」
方錚楞楞的盯著羅月娘嬌美的容顏，她面容冰冷，眉宇間不含一絲憐憫，清澈美麗的杏眼中，不時掠過幾分狠厲之色。方錚明白了，這是匪窩，眼前這個女子再漂亮，她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土匪，是一個成天在血腥與殺戮中討生活的土匪頭子，該冷血時，容不得她半點猶豫和心軟，否則，她便對不起青龍山的兩百多號兄弟，對不起她老爹辛苦多年打下來的基業。
羅月娘瞪著方錚道：「還不是因為你胡說八道！——目前咱們的實力不如二龍山，此時不宜跟他們宣戰，你所說的跟二龍山宣戰的消息，不能傳回他們山上，否則對咱們兄弟不利。——所以彭老刀必須死！」
羅月娘想了想彭老刀平素那不可一世的嘴臉，再對比一下他現在可憐巴巴，痛哭流涕的模樣，不由也噗嗤一聲笑了，笑顏在俏面上如同花兒一般綻放開來，令人深深沉醉。
「呵呵，當家的，你……什麼時候來的？」方錚咧著嘴陪笑道。
前廳內，方錚搖著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使勁瞪著彭老刀。
彭老刀聞言渾身一抖，高興的臉色立馬垮了下來，眼看就要死裡逃生了，這位二當家又要
這倒不是方錚吹牛，此地離京城不遠，只消他送個信給龍武軍的馮仇刀，到時候龍武軍派個萬兒八千人攻山，二龍山那四百多號人，滅他們跟玩兒似的。一群烏合之眾的土匪，怎能跟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正規軍隊抗衡？再說軍隊本就有剿匪的職責，馮仇刀肯定也不會拒絕。
不過他此時只希望能保住性命，哪有勇氣反駁？聞言立馬點頭如小雞啄木，忙不迭的應聲下來。
「啊？當家的，你很奸詐哦……」
方錚皺著眉，摸著下巴想了一下，接著點頭道：「……嗯，幸好你提醒，本當家的左思右想，終於發現確有不妥之處……」
彭老刀……今天可真不是你的幸運日呀……
「這傢伙可真夠胡鬧的……走，鬍子臉，咱們看看去。」
方錚笑道：「放心，你看我像那麼不靠譜的人嗎？既然做了他們的二當家，我當然得為他們的安全負責嘛……」
「可……可我是來……來拜山的……」彭老刀委屈得像個受了家庭暴力的小媳婦兒。
彭老刀整理衣衫，龍行虎步，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顯得氣宇軒昂，大跨步走進屋內，在方錚面前單膝跪下，右手成日，左手成月，重重抱拳，朗聲道：「二龍山彭老刀，見過二當家的！」
彭老刀抹著止不住的眼淚，抽噎道：「我……我該說……說什麼？」
「拜……拜五次山？什麼意思？」羅月娘驚訝道。
「……」
什麼非法組織，什麼一個月之內踏平二龍山，二當家的沒瘋吧？這怎麼可能？以往二龍山就是仗著人多勢眾，硬壓得青龍山喘不過氣來，從彭老刀剛來時的囂張氣焰便可看出，二龍山對他們是多麼的不屑一顧。
「行了行了，別哭了，再哭我揍你啊！」方錚見彭老刀哭得凄慘，不耐煩的喝斥道。
拜山順利結束，方錚覺得差強人意，一揮手道：「好了，你可以滾了……」
如此喜怒無常的人，讓彭老刀如何去應付？他根本不知道這位青龍山二當家的下一次翻臉是什麼時候，除了痛哭，他實在已找不到別的發泄途徑。丟不丟臉此時他已顧不上了，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想了想，方錚終於還是沒說出口，先瞞著吧，以後再說，土匪們的拚鬥關我屁事？我只等趙俊上山，把綁票這事兒查清楚。
方錚罵罵咧咧的一腳將彭老刀踹出了門外。
「別忙著哭呀，瞧你這沒出息的勁兒！該你說台詞了……」方錚溫言安慰道。
眾人齊楞：「……」
彭老刀現在最怕看到方錚的笑臉，這傢伙越笑得歡快，他所受的痛苦就會越深，彭老刀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趕緊道：「不是不是，二當家的您誤會了，真的只是來問問，沒別的意思……我這
她今天穿的仍是一套大紅色的勁裝，略顯緊身的布料將她窈窕婀娜的身段凸顯而出。羅月娘喜歡紅色，她覺得紅色像烈火，熊熊燃燒著有限的生命，短暫而眩目。而絕不是像那該死的二當家所說，穿紅色容易招鬼……
刀疤臉定定的瞧了一眼一臉慶幸之色，千恩萬謝，慢慢退出門外的彭老刀，搖了搖頭：「沒……沒什麼不妥……」
身後站著刀疤臉和數十名土匪手下，他們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有的甚至已捧著肚子蹲到地上，一邊笑一邊直喚哎喲。
彭老刀深呼吸了一口氣，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眼淚，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活著下山！
八拜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彭老刀咬了咬牙，忍辱負重的將身上的錢袋解了下來，畢恭畢敬的雙手捧給了方錚。
方錚一翻白眼，嗤道：「什麼狗屁江湖規矩！我只知道我現在身無分文，我不打劫他，難道打劫你們？哎，老彭，發什麼愣呢？趕緊掏銀子啊！」
眼淚，順著他滄桑的面頰，止不住的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那是辛酸且悔恨的淚水啊！
「說正事兒，二龍山派你幹嘛來了？說完了趕緊滾，別賴在咱們山上。」
彭老刀聞言恨得牙痒痒，都他媽是土匪，憑什麼就我們二龍山是非法組織？你這青龍山又正義到哪去了？還講不講理了？
刀疤臉聞言猛然抬頭，二當家的莫非改變主意了？
「二當家的在前廳接受二龍山的人拜山，呵呵……」鬍子臉站在門外，撓著頭，笑得很憨厚。
刀疤臉愕然道：「……二當家的，這就完了？」
原以為楊大當家的派他來青龍山拜山是件省心省力的差事，油水雖然撈不著，但能在向來互為宿敵的青龍山土匪們面前耀武揚威一番，倒也光彩得緊。誰知偏偏讓他遇到了方錚，這個不講江湖規矩，暴戾如同魔鬼一般的人物。
方錚滿不在乎道：「當然有可能，甚至用不著咱們動手，安心看他們灰飛煙滅便是。」
大馬金刀坐在椅上的方錚見狀雙眼一亮，摸著下巴讚許道：「嘿！總算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呵呵，那啥……拜山的事兒我已經處理得妥妥噹噹，請當家的放心！」
雖然刀疤臉對二龍山毫無好感，可他深知自己這幫兄弟的實力，此時委實不宜攻打二龍山，二山翻臉在所難免，還是等他們攻打自己比較保險，至少青龍山地勢險要，且山路遍布機關陷阱，易守難攻，兄弟們守山能少些傷亡。
可羅月娘哪知方錚的身份，聞言不禁疑惑道：「用不著咱們動手？莫非你指望老天收了二龍山那幫殺才？你到底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