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零九章 寵慣
那個混蛋，如今到底身在何處？他受苦了嗎？挨打了嗎？天氣漸冷，賊人有沒有讓他凍著，餓著？
長平俏臉鐵青，來回走了幾圈后，又忽的停步，站在溫森，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你自己說說，幾天了？幾天了？我夫君怎麼會有你們這種廢物手下？」
方錚一翻白眼：「哎，好好說話，你罵誰呢？你丫才是讀書人呢，你丫全家都讀書人！」
方錚愕然道：「那你們呢？你們有兩百多號人，每天都在幹嘛？」
方錚笑眯眯的對刀疤臉道：「你去告訴兄弟們，吃白食可不是好習慣，更何況靠個女人養著。以後咱們青龍山得立一條規矩，干買賣分銀子，要像軍隊里按功分賞一樣，誰出的力最多，誰就能分到越多，反之，誰不出力就沒得分。不服的兄弟自己滾下山去，不賣力氣就想分銀子的兄弟，咱們不稀罕！從此後，山規如軍法，山規如山，軍法如山！」
方錚失蹤后，方老爺和方夫人雙雙病倒，不能理事，如今方家商號這麼一大攤子，全靠長平等四女撐起來，雖說四人進取不足，守成卻也有餘，四女齊心協力下，方家商號這艘龐大的巨船一直平穩有序的前行著，未曾出過差錯。
媽的！這小娘們兒還是個無私奉獻型的活雷鋒！這樣的領導當了兩年，青龍山居然相安無事，不得不說這娘們兒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羅月娘拍了拍方錚，問道：「哎，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
「然後呢？」長平冷聲問道。
「不會武功？那你怎麼將胡老三打成那樣？下手真夠狠的，胡老三現在還躺在床上罵娘呢……」
「刀疤臉，閉嘴！羅里羅嗦的，信不信老娘抽你？」羅月娘冷冷的打斷了刀疤臉的嘮叨。
「但願如你所言吧！」長平神情凄婉的嘆了口氣，隨即面容一整，俏目冷冷的盯著溫森，沉聲道：「溫森，本宮再給你五天，不，三天時間，務必找到我家夫君的下落，馮仇刀那裡不是還是五千人馬嗎？讓他集中在徐州府附近仔細的找，一寸一寸的給我把地皮翻過來！我就不信這伙賊人能將我夫君藏到天上去！」
方錚終於恍然，原來是這樣，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了。
嫣然聞言，趕緊擦了擦淚水，點了點頭。
刀疤臉訥訥道：「我們……我們每天就在山上等當家的回來，……或者身上缺銀子了，便數十人臨時結個隊，下山去找只肥羊宰一通，很少跟當家的一起行動……」
這時嫣然輕輕走進了前廳，她的面容也是愁眉不展，見了長平，嫣然勉強露出幾分微笑，輕聲道：「姐姐，夫君
長平怔怔望著溫森急匆匆的背影，忽然深深嘆了口氣，嬌好的面容浮上幾分愁苦擔憂之色。
嫣然點頭，一一默記下來。
長平一揮手，冷冷道：「你趕緊去辦吧！莫要浪費時間了。」
說完方錚在心裏偷偷補了一句：更別提老子還是朝廷命官，擱你這破山上當土匪算怎麼回事？讓朝廷的言官們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參劾我呢……
方錚笑道：「當家的，話雖難聽，可道理沒差。孫有望叛山的事兒您沒忘吧？為什麼他能煽動一百多名兄弟一起叛山門？說句實話，這就是你慣出來的結果！每天大魚大肉，大把銀子侍侯著，他們當然樂享其成，一旦買賣不紅火了，喝的酒吃的肉少了，分的銀子不多了，他們就不滿足，就起來鬧事，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什麼事都不幹，只坐等著分錢，所以他們對這個集體沒有產生歸屬感，以為他們得到多少都是他們應得的，你當家的養著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賺一兩銀子有多難。——我冒昧的問一句，以前羅老當家在的時候，也是這麼乾的？」
溫森面帶愧色，腦袋深深垂了下去，頹然道：「屬下該死！可是……公主殿下，屬下們並非沒找著一點蛛絲馬跡……」
溫森低著頭，戰戰兢兢道：「回公主殿下，六天了……」
刀疤臉憨厚的笑著點頭：「不錯，二當家出的這主意好哇！咱們這麼多人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到底是讀書人，比咱大老粗有見識多了，呵呵。」
刀疤臉羞愧得滿臉通紅，插言道：「當家的，您別怪二當家，他說得對，兄弟們再不能這樣下去了，都是有手有腳的爺們兒，憑什麼都得靠您養著？我兩年前就跟您提過，兄弟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動手劫道兒當然得大伙兒一塊干，可您……卻嫌咱們兄弟礙手礙腳，把咱們打發回去了……」
方錚：「……」
長平忽然站起身，狠狠的抹了一把眼角，堅定的道：「別哭！公公婆婆病倒了，方家不能倒，得靠我們幾個婦道人家撐著，別讓夫君失望！」
羅月娘臉色陰沉下來，冷冷道：「二當家的，過分了啊。你這說的什麼話？兄弟們一個鍋里舀飯吃，誰多做點，誰少做點，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么？你這話也太難聽了。」
三人訝異的互視一眼，方錚笑道：「還真快呀，刀疤臉剛挖斷官道還沒到一個晚上呢，客商就改道走咱們青龍山了？哇哈哈哈哈，老天爺叫咱們發財，咱們不敢不發，不但
見長平默然不語，嫣然已知答案，心中一苦，眼眶便不由自主的溢滿了晶瑩的淚水。
方錚楞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靠！全天下的土匪，就數你們最幸福，我現在忽然開始羡慕你們了，真的……」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個土匪手下興沖沖的闖了進來，臉上帶著不可掩飾的興奮之色，大叫道：「當家的，來了！肥羊來了！」
「就這樣？沒了？」
見溫森神色頗有些為難，長平絲毫不為所動，冷聲道：「溫森，你是我夫君的手下，按理我不該這麼苛刻，可此事關乎我夫君生死，本宮不得不逼你。三天之內，若再無消息，本宮將進宮面稟父皇，既然影子辦事如此不濟，留著何用？不如撤裁罷了！」
嫣然聞言，也點頭恨恨道：「不錯！此人該死！該殺！」
「自從羅老當家去世后，山上的老兄弟們有不少人都洗手不幹了，還有的病了，或干買賣的時候被殺死了，剩下的幾十個老兄弟有的受了傷，有的年老氣弱動不了手，當家的沒辦法，只好每趟買賣自己獨干，後來當家的又招了一批人上山，剛開始，確實紅火了一陣子，可後來他們見老兄弟們不動手便能分到銀子，漸漸的，他們也就不動手了，當家的只好又一個人單幹，唉，苦了她了，一個年輕輕的女子，卻為了我們這群……」
羅月娘抬頭瞟了方錚一眼，淡淡道：「老娘是他們的頭兒，兩百多人吃喝拉撒老娘當然都得顧著，有什麼不對？」
刀疤臉趕緊點頭道：「那是當然，當家的為咱們兄弟操勞辛苦這麼久，也該咱們兄弟侍侯她了……」
刀疤臉答道：「羅老當家在的時候，兄弟們都是一塊搭手干買賣，那時兄弟們都挺齊心，日子窮的時候，鍋里只剩一口肉，大家都推來讓去，誰也不肯吃，哪像現在，生怕自己吃得少了，唉……」
「六天！六天！你們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著！朝廷養你們吃乾飯的？我夫君是你們的頂頭上司，現在他失蹤六天了，他的手下卻一點頭緒都沒有，你自己說說，你們是不是廢物？」長平的聲音嘶啞，情緒有些失控。
長平罵著罵著，眼圈忽然紅了，凄聲道：「……我連我夫君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方家商號這麼大，我便一力擔起也沒什麼，可這家裡不能缺了主心骨呀……」
※※※
溫森聞言大驚，急忙伏地拜道：「公主殿下請放心，屬下一定盡死力，三日之內找到方大人的下落！若然食言，屬下提頭來見！」
「來過了，又開了一帖
羅月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滿的搖搖頭：「說實話，你到底會不會武功？」
京城方府。
刀疤臉面色羞愧道：「以前都是當家的一個人去踩點，然後找著機會了便獨自動手，將財物搬回山，分給兄弟們……」
刀疤臉低下頭，默然不語，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顯然羞愧到了極點。
溫森又拜了拜，起身匆匆出了方府，往城外影子訓練營地而去。
長平抬頭看了看天色，站起身道：「走吧，咱們該給公公婆婆請安了，宮裡的吳太醫今日可曾來給公公婆婆瞧過病？」
方錚滋溜兒了一口酒，面目扭曲了半天，接著長長吁了一口氣，翻著白眼道：「怎麼辦？打劫啊，還用我來教你？這不是你的老本行了嗎？」
羅月娘以往干買賣都是單槍匹馬，山上的土匪只管分臟，所以對團隊合作之類的事情根本就一無所知。
溫森訥訥道：「然後……然後屬下們循著道一路往北查訪，發現那輛馬車在離京二百里的徐州府附近，便失去了蹤跡，不知所蹤……」
「你……」羅月娘哭笑不得，「咱青龍山多了一個你這樣的二當家，可真是……唉，禍福難料啊！」
方錚乾笑道：「意外，嘿嘿，純屬意外，也許我與胡老三英雄相惜，所以他故意放水吧……」
「有什麼不對？太不對了！」方錚瞟了一眼滿面羞愧的刀疤臉，哼道：「我聽說兄弟們年紀最大的也有四十歲了吧？兩百多號人，楞沒一個人站出來給當家的打個下手，幫幫忙？像兩百多個沒斷奶的奶娃子似的，眼巴巴等著你送銀子給他們花？你莫忘記了，你只是他們的頭兒，不是他們的老娘，就算是他們的老娘，養兒子養到幾十歲，兒子也該懂得自力更生了吧？他們有手有腳有力氣，又沒殘廢，憑什麼還得靠你給他們撈食？是條漢子的，自己撈銀子去呀，靠女人養活算什麼？還不如我這樣的小白臉呢……」
「當家的，我帶了三十多名兄弟，趁夜將徐州府新修的那條官道挖斷了，兄弟們幹得挺賣力，將官道挖斷了三丈來長，官府就算動用民壯搶修，沒個三四天只怕修不好，呵呵……」
第一步已成功，眼下當務之急，便是籌劃安排下一步了。
長平斜睨著他，冷冷道：「哦？有眉目了？說說。」
轉頭看著羅月娘，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根本沒覺得她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嫣然輕聲道：「鳳姐一大早去方家商號城南的瓷器店詢查帳目了，小綠正在給公公婆婆熬藥……姐姐，幽州金器鋪掌柜來信，說突厥退
羅月娘張了張嘴，沒說話。
方錚愕然道：「當然不會，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當然屬於勞心者那一類……」
靠！這小娘們兒嘴夠毒的啊！方錚悻悻的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溫森急忙道：「公主殿下請安心，雖然屬下一時還沒查到方大人的具體位置，可屬下敢用腦袋擔保，方大人的性命是必定無虞的。賊人將方大人挾持出城，遠離京城二百里，可以肯定，他們不會害方大人的性命，不然也不會這般大費周章了……」
方錚看了看一臉茫然的羅月娘，又看了看同樣一臉茫然的刀疤臉，半晌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們以前是怎麼做的？難道從未一起干過買賣？」
公事處理完畢，長平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美目無神的望著遠處，嫣然默然無語，靜靜的坐在一旁，前廳內瀰漫著一股哀怨愁苦的氣氛，久久不散。
溫森趕緊道：「目前屬下們已經能確定，方大人沒在城裡，屬下還打聽到，那晚方大人出了西宮門后，在火瓦巷受襲，接著有人發現第二天一清早，一輛藍色車蓬的普通馬車急匆匆的出了北城門，往北方而去……」
方錚不高興了：「哎哎，怎麼說話呢？你還委屈？我比你更委屈呢，好好的日子不過，莫名其妙成了什麼二當家，這要讓我老爹老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刀疤臉心無城府的大聲答應道：「當家的放心，咱們兄弟一定會小心，絕不讓二當家的佔到咱們的便宜！」
羅月娘俏目一亮，興奮的道：「也就是說，這三四天內，過往的客商路人只能走咱們山腳下過了？」
青龍山的議事廳內，一盆炭火正燒得通紅，方錚縮著脖子，將手伸到炭火前，不停的使勁搓著，不時端過桌上的酒杯，滋溜兒兩口烈酒。
方錚搖頭道：「當家的，我說句難聽的話，你別不愛聽。像你這麼搞下去，青龍山遲早玩完，兄弟們遲早會散，說真的，你太慣壞他們了，這不是好事……」
長平點了點頭，道：「這是好事，告訴商號總掌柜，調撥兩車黃金和玉石，請震遠鏢局護送到幽州，……對了，叫咱家的護院頭兒鄭仗挑十幾個身手好的，一塊兒押車去，告訴他，不能出紕漏。嗯，我再寫一封書信交給他，路上若發現情況不對，他可持書信到當地官府求助，就說這是華朝公主的貨物，官府不敢不盡心。」
羅月娘坐在他
溫森單膝跪在長平面前，大氣也不敢出，臉上冷汗淋漓，卻不敢動手擦拭。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了？」
方錚立馬乖巧的低下頭去，低眉順目道：「我錯了！我還年輕，不懂事，你就原諒我吧……」
「鳳姐和小綠呢？」
羅月娘冷聲道：「當然個屁！兄弟們干買賣，老娘必須要出手，至於二當家嘛，就不用出手了，省得他反被肥羊綁了去，咱們還得出銀子贖他，這買賣就賠本兒了……」
方錚齜牙道：「廢話，你們都有功夫在身，大冷天光著膀子也不打緊，我可是文文弱弱的書生，受不得一點兒凍，……嘿嘿，所以，你們要細心的呵護我，關心我……」
方錚討好的笑了笑，正待開口大拍羅月娘的馬屁，刀疤臉風塵僕僕的一頭闖了進來。
瞟了羅月娘一眼，方錚接著道：「咳咳，至於青龍山的兩位當家的，當然不必親自動手，只需坐在中軍大帳，居中調派，以策周全，不過嘛，功勞卻是最大的，分的銀子也必須是最多的，有誰不服，痛扁之！」
羅月娘切了一聲，不屑道：「還英雄呢，數遍三山五嶽的綠林人物，哪有你這樣卑鄙的英雄？也就我傻，還把你提為了二當家，擱了別的當家的，早一刀把你給砍了，省得留你這樣的無恥之人在世上禍害別人。」
長平在前廳內大發雷霆，像一隻處於狂暴狀態的小母獅子，不停的在前廳大理石地板上來回遊走。
羅月娘又喜又恨的瞪了方錚一眼，哼道：「這傢伙一肚子壞水兒，叫兄弟們都小心著點，別被他算計了……」
羅月娘聞言柳眉一挑：「嗬，做了二當家的，你脾氣見長啊，竟敢跟我橫眉綠眼了，膽兒生毛了是吧？老娘給你鬆鬆筋骨？」
見溫森無可奈何的點頭，長平不由大怒，跳腳罵道：「查了六天，只查到了一個不知所蹤，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他娘的！你們這幫飯桶，廢物！我夫君在你們身上投了多少銀子，多少精力，本指望你們為朝廷效力，為我父皇盡忠，你們倒好，連一件小小的失蹤案子都辦不好，朝廷養你們何用？如今我公公婆婆都卧病在床，我夫君若然找不到，他們的病就好不起來，這些都是你的過錯！」
「可是，該怎麼劫，劫哪些人？兄弟們如何安排人手？這事歸你管，你得拿個章程出來呀。」
良久，長平忽然咬了咬牙，恨聲道：「若被老娘查到誰綁了我家夫君，老娘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將他碎屍萬段，九族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