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三十九章 推舉
英王也驚訝的抬起頭，頗為怪異的看了太子一眼。自己做下的事自己知道，前晚家僕幾拳打死葉文江后，英王嚇得倉皇而逃，連葉文江的屍體都顧不上掩埋，後來回了府後，才想起要掩飾，派人回去一看，發現葉文江的屍首不見了蹤影。
跌跌撞撞撲進金鑾殿呼救的人正是英王。
眾臣聞言滿頭黑線：「……」
儘管明白時候不對，方錚藏在大臣們之中仍很不合時宜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英王猛然抬頭，不高興的道：「父皇，罰款哪夠呀！此人辱我皇族，毆打皇子，形同造反，一定要將他滿門抄斬，九族誅滅才行呀！」
方錚跪在他身旁，聞言嚇了一跳，顫聲道：「哇……你也太狠了吧？」
皇上似怒似笑的盯著方錚，玩味道：「罰款？」
滿朝文武心中立馬有了數，一百多道複雜難明的目光同時望向方錚，大臣們目光各異，有擔心，有敬佩，有厭惡，也有不少幸災樂禍。
「王爺客氣了，待會兒散了朝，下官請王爺到秦淮河的畫舫上喝花酒去……」
方錚和胖子本來計劃，太子和壽王英王，這兩頭誰也不得罪，安安分分的辦自己的差，積蓄自己的力量，伺機而動，現在事態的發展好象有點脫出了掌控，誰知道早上那傢伙竟然是英王呢？再說自己身邊的侍衛們也太賣力了，瞧把這倒霉孩子給揍得，估計連他老爹都認不出他了吧……
英王面色有些蒼白，聞言趕緊道：「父皇，此事絕非兒臣所為！請父皇明查！」
「英王被毆一事，責令金陵府尹從速偵破，捉拿行兇之人，給朕和英王一個交代！」
「朕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偵破此案，不論此事牽涉到何人，皆依照我大華律法，該抓該殺，不得縱容！必須嚴懲！」皇上此話意有所指，說完還看似不經意的狠狠瞪了方錚一眼。
方錚目光閃躲，脖子已縮得不能再縮了，見皇上一直盯著他，不由一陣頭皮發麻，終於稍稍站直了身子，滿臉尷尬的遠遠沖皇上討好的一笑。
「啊！皇上，微臣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正要向皇上告幾天病假，恐難當此重任，還請皇上另請高明吧……」見皇上沉思，似有意動，方錚趕緊開口奏道。
方錚見眾人盡皆看著他，目光中似乎已經百分之百肯定了他便是那行兇之人，方錚不由心頭大怒。靠！這麼看著我什麼意思？老子長得像嫌疑犯么？捉姦捉雙，捉賊捉贓，你們這幫老東西無憑無據，莫非想冤枉好人？
方錚無聲的嘆了口氣，瞧，果然連他老爹都不認識了。
不能不說方大少爺的心理承受能力確實強悍無比，明明是他做下的事情，他卻第一時間便在心
沉默良久的太子此時忽然稟道：「父皇，兒臣相信皇五弟是清白的。」
方錚笑眯眯的點頭道：「對呀，幸會幸會！」
一名身著四品絳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擦著冷汗出班，抖抖索索跪在地上，此人正是新上任不到三個月的金陵府尹樊峰如。
皇上話音剛落，只聽得人群中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聲音貌似正義而又帶著幾分諂媚味道。
「微臣……頂！嚴懲！一定要狠狠的嚴懲！這樣的不法之徒，抓到了一定要……呃，一定要……」
英王斜睨了方錚一眼，哼道：「此人敢毆打本王，那就是藐視天家，罰款哪夠呀。——哎，還未請教貴姓？」
方錚跪在英王旁邊，英王的驚慌之色清晰的落在方錚眼裡，他立馬便明白，英王在抵賴。
「微臣……遵旨。」金陵府尹戰戰兢兢的磕頭領旨，側頭看了一眼與英王並肩跪著的方錚，樊峰如像吞了黃連似的，滿嘴苦澀無比。
百官見方錚為了推拒此事，竟連如此隱秘的事情都拿出來當借口，不由得紛紛哈哈大笑，皇上也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隨即板著臉，沉聲喝道：「大胆！方錚，你越來越放肆了！此處乃金鑾殿，無比莊嚴肅穆之地，豈是讓你談論那些男盜女娼之事的地方？還有，華朝律法，朝廷官員不得夜宿青樓，不得姦淫婦女，方錚，你好大胆子，竟敢知法犯法！你置你正妻長平公主於何地？置我華朝律法之威嚴於何地？」
方錚心中暗暗鄙視，死了一條人命，你居然一推二五六，乾脆來個不認帳，怎麼比我還無恥？
英王趴在地上正嚎啕大哭，聽到皇上說話，他愕然的抬起頭，露出一副狀如豬頭，糊滿了鼻涕眼淚的腫臉，嘴裏含糊不清的道：「父皇，是我呀！兒臣是五皇子英王呀！」
皇上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龍目威嚴的在金鑾殿上掃視了一周，目光掃過方錚時，刻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目光中滿是怒意。
太子側頭思考了一下，隨即笑道：「父皇，兒臣剛才忽然想到，方錚方大人不是正好身負督察百官之責嗎？此案受害人乃岳州舉子，乃是有功名之人，而皇五弟雖是親王之尊，卻也算是百官中一員，父皇何不將此案交由方大人查明，豈不正好契合三方的身份和權責？」
方錚與英王皆是一驚，回神一看，滿朝文武正怪異的盯著他倆瞧，皇上卻一臉怒意的瞪著他們。
皇上見方錚和英王相談甚歡，兩人互相假惺惺的客氣著，幾句話的功夫就恨不得在這金殿上斬雞頭燒黃紙，結拜
皇上又吃了一驚，愕然道：「你……你怎的成了這副模樣？」
年輕男子，又帶著數百侍衛，這人還會是誰？
樊峰如面色煞白，滿腦門冷汗也不敢擦，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顫聲道：「微臣知罪，微臣治下不嚴，罪該萬死！」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英王一楞，接著有些慚愧的低下頭去，囁嚅道：「當時天色太黑，沒看清楚相貌，兒臣只知道他是個年輕男子，身邊跟著數百名侍衛……」
皇上冷哼了一聲，目光緩緩掃視著群臣，冷聲道：「朕以仁治國，凡我華朝百姓，上至王公，下至走卒，在朕眼中，無分貴賤，皆是朕的子民，岳州舉子葉文江赴京城趕考，橫死於街頭，此事必須要查個明白，給他的家人一個交代！英王，你說實話，果真不是你所為嗎？」
「你們倆給朕閉嘴！」良久，皇上終於陰沉著臉出聲喝道。
皇上對滿朝文武的目光全似沒看見，盯了方錚一眼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面若冰霜的向著文武百官怒聲道：「京城府尹何在？」
「傳朕的旨意，岳州舉子葉文江被害一案，責成督察院方錚追查，務必儘快捉拿到真兇，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哼！退朝！」
皇上點頭道：「不錯，此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刑部尚書楚瑋松何在？」
而且英王雖不認識方錚，但見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心下也犯了糊塗，此人在金鑾殿上主動開口為我說話幫腔，打我的人應該不是他吧？哪有賊喊捉賊的道理？
方錚知道皇上肯定多少明白這事兒與他有關，所以最後一句話隱隱帶了幾分求饒的味道。
方錚眼珠轉了轉，繼續道：「咳咳，一定要……罰他的款！嗯，讓他知錯改錯便是了……」
更深一層來說，自己和胖子同進同退，若然與壽王英王掐了起來，太子便會輕鬆的抽身退出這場爭鬥，袖手悠閑的看著自己和英王來個兩敗俱傷。從此便再沒人與他爭太子之位了。
好好的早朝，關於英王被揍一事，足足耽擱了大半個時辰，此時總算暫時告一段落。
「不不不，皇上明鑒，微臣昨日……昨日睡在府外……」方錚抬頭小心的看了看皇上的臉色，隨即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的道：「……春宵……春宵七次，身子委實已經很虛弱，不堪擔當重任了呀……」
方錚睜大了眼，一臉委屈地叫道：「皇上！微臣冤枉吶！事實上，微臣是被她姦淫……」
「哼！樊峰如，你管京城一地平安，治下竟有人膽敢毒打當朝皇子，此事你作何解釋？」
百官見狀大嘩，原本靜謐無聲的金鑾殿像是飛進了十
皇上眉頭深深皺起，沉聲道：「你可看清打你的人長得怎生模樣嗎？」
方錚張口結舌，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皇上見方錚這副心虛的表情，心中頓時明了。於是他怒瞪著方錚，哼了一聲，聲音低不可聞。
方錚趕緊將表情一收，也是一副疑惑愕然的模樣，沒事人似的，裝模作樣跟著大臣們尋找發笑之人。
英王立馬便停止了哭泣，抬頭看去，卻見大臣們列班的縫隙中，一個賊眉鼠眼的年輕男子正一本正經的板著臉，臉上的表情那麼的嫉惡如仇，身感同受，彷彿被打的不是英王，而是他本人一般。
人人都知道，壽王和英王這次回京，是為了與太子爭位，兩方可以說已經鬧得勢如水火，如今太子殿下卻在金殿上開口替英王說話，實在令人不得不懷疑太子的真實用意。
方錚眼含恨意的盯了微笑的太子一眼，這傢伙看來是準備出手對付我和胖子了，以後得小心提防才是。
「哎呀，哪能讓方大人破費？還是本王請你吧……」
一句話被方侯爺重重提起，又輕輕放下，一句輕飄飄的「罰款」便將如此惡劣的暴行帶過去了，令人不得不佩服方侯爺四兩撥千斤的本事。
皇上冷笑：「你覺得朕會相信么？」
皇上凝目注視太子，淡淡道：「太子言之有理，你有更好的人選嗎？」
站在方錚身旁的大臣愕然望來，似乎很不明白為何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笑得出來。
金鑾殿正中，英王仍跪在地上，委屈的訴說著他的倒霉遭遇：「……兒臣只是與他的馬車稍有衝撞，本來一人讓一步就沒事了，可那人卻不依不饒，仗著他人多勢眾，不由分說便將兒臣拉下馬來，將兒臣……嗚嗚，一頓痛揍呀！父皇，您瞧，您瞧，他把兒臣揍成啥模樣了！這還不算，他還指使侍衛將兒臣的馬車砸了，兒臣的數十個隨從也被揍得不能動彈，父皇，父皇啊……求父皇為兒臣做主呀！若不嚴懲此獠，我天家之威嚴何在？我皇室之顏面何在……」
英王聞言，頓時悲從中來，一個響頭狠狠磕在地上，嚎啕道：「父皇明鑒，今早兒臣上朝，碰上歹徒了呀……」
二人動作一致的同時低下頭，再不言語。
英王楞楞的盯著方錚看了半晌，咂摸咂摸嘴，心下回憶著方錚剛才說話的聲音，嗯，真的很耳熟啊！不過他也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方錚做的，畢竟此處是金鑾殿，莊嚴肅穆的地方，他又沒有人證物證，就算當場指認方錚，恐怕也會不了了之。
這行兇之人……正跟受害者一塊兒跪著呢，兩人親熱得都快拜把子了，我敢捉他么？
方錚拱手強笑道
如今太子卻公開為他說話，這個干係可不小，明知兩方已經鬧得如同仇人一般，今日他還為自己說話，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示好，還是另有陰謀？
英王腫如豬頭的臉上強撐著擠出笑臉：「好說好說，本王早欲與方大人結識，一直不得機會，今日倒要與大人親近一番才是。」
「微臣……微臣在。」
皇上見到英王也大吃一驚，坐在龍椅上不自覺的往後一靠，驚聲道：「你是何人？」
太子見皇上發問，忙側身恭聲道：「稟父皇，兒臣雖不知是誰害死了葉文江，可兒臣卻相信皇五弟不會做出這等惡行，父皇日夜為國操勞，我等皇子不能為父皇分憂，身為人臣，人子，已是萬分慚愧，又怎會做出讓父皇天理公道自在人心，父皇何不下旨徹查此事，還百姓和士子們一個真相，也還皇五弟一個清白？」
好一招驅狼吞虎之計啊，他將來生兒子肯定沒屁眼……
兩人並排跪在金鑾殿的金磚地板上，當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旁若無人的攀起了交情，兩人一副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樣，令一旁的大臣們看得兩眼發直。——這，這是金鑾殿還是茶館呢？
方錚聞言一楞，怎麼回事？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麼又扯上我了？
他腦子裡稍稍一轉，頓時便明白了，不好！太子想挑起我和英王的矛盾，來個坐山觀虎鬥，媽的！太陰險了！老子招你惹你了？要老子去查英王，就算沒矛盾也得查出矛盾來，更何況方錚心裏跟明鏡似的，他知道那個叫葉文江的舉子多半便是英王所害，若然真的追查下去，最後矛頭肯定會指向英王，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連著將壽王和英王都得罪了？
若要偵破這件凶殺案其實很簡單，隨便查一查，他英王便逃不掉，就算有家僕頂罪，他至少也落了個縱奴行兇的罪名。
英王一個頭磕下去，泣聲道：「謝父皇為兒臣做主！」
皇上飛快的掃了太子一眼，沉聲道：「太子，莫非你知道是誰害死了葉文江？」
不過方錚知道這事兒沒完，英王散了朝肯定便會知道行兇的人是他，說不得待會兒趕緊討好討好他，在他知道真相以前與他套好交情，莫要真為這件事與他翻臉才是。
這可如何是好？——話說金鑾殿怎麼不在旁邊開個小後門？我若從後門偷偷溜了，不就什麼事兒都沒了嗎。
楚瑋松應了一聲，剛欲出班，太子卻打斷道：「父皇且慢，此案若交由刑部去辦，於法恐有不合。此案重大，與一般凶殺案不同，事關皇室聲譽，天下百姓和士子亦萬分關注，兒臣愚見，此案刑部最好不要插手，父皇另派他人專查
太子微笑道：「方大人年輕體壯，正是為國效命之時，身子小小的不適，當無大礙，方大人何必推辭？」
「你就是方錚？」英王腫得只剩兩條細縫的眼睛一亮，努力睜大打量了方錚一眼，目光複雜難明，似忌似恨，又似懼。
皇上目注英王，冷笑道：「查，朕當然要查，此事不論涉及何人，皆要依律處置，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葉文江一案可大可小，這也是皇上如此重視的原因。葉文江是個舉子，是有功名的人，時值潘文遠叛亂剛剛平息，民間百姓猶自驚疑惶然，皇上選在今年三月開恩科取士，其目的正是要收天下士子之心，借士子之口，安撫天下百姓。如此重要的時候，一個進京趕考的舉子橫死京城街頭，而且已經鬧得民間沸沸揚揚，若不將此事查明，皇上還怎能收天下士子之心？怎麼安撫天下的百姓？
正在猶疑之間，方錚扭著身子擠出了朝臣列班，走到英王身邊，面向皇上跪下，沉聲道：「皇上，如此膽大包天之徒，抓到絕對不能放過！一定要為英王殿下出這口惡氣！為天家爭回這個面子！罰款！要狠狠的罰他的款，罰到他一輩子都不敢動手打人，以後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
方錚躲在大臣們中間，透過人群的縫隙看過去，見到英王的慘狀，方錚不由嘴裏有些發苦，——我是不是又闖禍了？這遠看像豬，近看也像豬的傢伙居然是英王？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英王本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聽到方錚說話，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嘶——這聲音……好耳熟啊！
只見他原本穿著的親王袍服業已衣衫襤褸，被人撕扯成碎布條，一條一條的掛在身上，下半身的長褲不知哪去了，只剩兩條毛茸茸的光大腿，在稀爛的長衫下半遮半掩，冷風一吹，長衫擺動，竟顯出幾分欲遮還露的風情。他的頭髮凌亂的披散著，臉上青一塊腫一塊，業已認不出原來的模樣了，整個人看起來像被十幾個精壯大漢強暴過的殘花敗柳一般。
英王聞言面上頓時閃過幾分驚慌之色，隨即馬上恢復了平靜，語氣急促的爭辯道：「絕無此事！父皇，此乃有人惡意構陷，兒臣怎會做下如此失德喪行之舉？望父皇明查！」
「嗯？」群臣盡皆望去，見發言之人正是方錚方侯爺，此刻他滿臉凜然，一副「除惡務盡」的正義表情，群臣心中有數，於是紛紛饒有興緻的看著方錚，看他打算如何處置那「不法之徒」。
「英王，朕問你，前夜子時，你在城西指使家奴，將岳州趕考的舉子葉文江殘毆致死，可有此事？」說到正題，皇上的神色不由冷森了幾分，目光銳利的直視著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