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合夥
方錚可憐兮兮的表情立馬一變，笑眯眯的道：「正事就是，下官最近找著一筆買賣，由於資金有限，所以想與各位大人合夥來做……」
方錚這段廣告詞兒將眾人唬得一楞一楞，兩眼發直的看著他滔滔不絕，口沫四濺。
「買賣？」眾大臣不解的齊聲問道。
方錚眼中露出同病相憐的目光，可憐兮兮的道：「……其實下官也跟各位大人一樣，唉，窮啊……」
魏承德拿眼一掃，隨即呵呵笑道：「好了，你們這群老不修！一把年紀了還欺負年輕人，別人話都沒說完，你們亂打什麼岔兒？」
方錚笑眯眯的道：「吳大人，怎麼啦？」
方錚的目光不停的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柳樹下，樹下栓著一條狗，這條狗正是害方錚倉惶跳水，大失顏面的黑狗，叫大黑還是黑熊來著？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深深的鄙夷。
方錚聞言也笑了，當然有別的事，老子如此活潑健康的年輕人，若非有事，誰願意跟你們這幫窮酸老頭兒打交道。
大臣們聞言疑惑不已，互視幾眼，都弄不明白方錚到底有何意圖。
方錚對眾人的鄙夷表情渾然未覺，面不改心不跳，一副胸懷坦蕩的模樣，繼續道：「下官做事是講原則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下官本就對行賄受賄一事深惡痛絕，下官對這種行為尤為痛恨！朝廷就是有了這幫蛀蟲，才弄得天下民心不純，說到底，這是咱們官員沒做好表率作用啊……」
眾人臉色一變，一齊搖頭道：「不不不，方大人客氣了，老夫們年紀大了，沾不得葷腥，下次，呵呵，下次……」
形勢未明之前，誰也不願意輕易將手中的籌碼押上去，所以方錚一開口，給事中吳大人便適時的攔住了他。
方錚見眾人不信，趕忙解釋道：「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下官雖說家境富裕，可那是我爹賺下的銀子，下官乃至孝之人，怎麼好意思花他老人家賺的銀子？各位別看下官外表風光，可是……家業大了，開銷也大呀！別的不說，公主殿下要修宅子，你們看看，這麼一座宅子，從內到外都是新的，什麼東海的白石，洞庭的斑竹，大理的墨蘭，哪樣不得花錢？所以，宅子修完，下官的錢袋也乾乾淨淨了，正所謂：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
老傢伙一把年紀，老給我拋媚眼是什麼意思？莫非這傢伙原本是個老玻璃？
偷眼瞄了瞄魏承德，老頭兒半闔著眼睛，捋著鬍子似笑非笑，彷彿沒事人似的。
眾大臣心如明鏡，聞言紛紛點頭附和。
「可是條款是條款，實施起來卻麻煩，
方錚笑道：「下官的意思很簡單，咱們與突厥人做買賣，賣給他們糧草和精鐵，讓他們在草原上打個熱火朝天，他們不消停，咱們華朝才能消停，而這條新開的商路，若無官方背景，尋常商人是不敢去賀蘭山行商的，畢竟沿途有太多的阻礙，只有咱們這些朝廷命官才有這個能力將貨物安全送達，所以，下官想與各位大人一起合夥，做這筆生意，大人們既賺了銀子，又得了名聲，百利而無一害，不知大人們意下如何？」
你窮？那全華朝的百姓都成叫花子了！誰不知道你是華朝首富的兒子，而且你自己撈錢受賄的本事，比你老爹賺錢還厲害，你還哭窮，那咱們要不要活了？
這些大臣都是人老成精，朝堂里打滾數十年的官場老油子，方錚下帖子請他們來府上時，他們就隱隱明白了幾分意思。
方錚正念著精心準備好的廣告詞，打算忽悠這幫老大臣，被人打斷不由有些不滿，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瞧你問的，這不是自找沒趣么？當然是跟你們一樣窮啦，非得讓我明說嗎？
「慢著！」魏承德旁邊一位老大臣開口道。
慢慢啜了一口茶，魏承德擱下茶杯，撫了撫長須，笑道：「方大人今日邀我等前來貴府，除了賞春之外，想必還有別的事吧？」
眾人又點頭。
崔管家神色尷尬，局促不安的道：「少爺，這……這條狗是公主殿下從集市上買來的，公主殿下說，為了家宅平安，以後還要多買幾條……」
魏承德實在受不了方錚這番無恥的言論，插嘴道：「方大人，到底有什麼事要跟我等相商，你還是直說吧。」
方錚頓時興起一種無力感，合著你以為我剛才說的都是廢話嗎？
「就是，他什麼意思呀？」
方錚心中大罵不已，老子請你們賞春你們就拿腔拿調，若是請你們去買春，肯定又是另一副嘴臉，一群老不要臉的！
「做生意？」這下眾人都明白了，頓時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眾人也紛紛交頭接耳。
「好啊好啊，春日吃狗肉，進補正當
方錚肯定的點點頭，接著滿臉深沉，用充滿感情的聲音，沉聲道：「朋友，缺錢嗎？一年前，我跟你們一樣，一年後，你們將跟我一樣……」
魏承德打破了沉默，清咳一聲，道：「呃……方大人，可以繼續說了嗎？」
魏承德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沫子，看似渾濁的老眼飛快的瞟了瞟方錚。
方錚看過去，見說話的人乃戶部給事中，也就是常說的言官，此人姓吳，老頭兒快六十歲，脾氣如同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現在的心情不算太好。——換了誰剛從水裡被人撈上來，心情都不會太好的。
方錚感激的朝他笑了笑，表情一肅，繼續沉聲道：「……朋友，缺錢嗎？一身正氣而又深受貧困之苦，兩袖清風卻難擋腹內空空，朋友，你還在為銀子發愁嗎？還在為日漸消瘦的錢袋四處奔波嗎？現在好了，不用愁了！快來加入我們吧！在這裏，我們有專業的運輸團隊，有積累了數十年經驗的銷售隊伍……」
方錚笑得比他們更開心：「公主殿下養的狗，吃起來味道肯定更香，大人們有口福了……」
「各位大人都是老謀深算之人，下官縱然不說，你們也清楚，突厥人若統一了草原，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我華朝，下官與他們立的所謂永不侵犯的盟誓，說來也只是一紙空文，只要他們有了實力，他們必然毫不猶豫的毀約背盟，屆時我華朝百姓生靈塗炭，家破人亡，國難又將臨頭，所以，咱們的目的，就是不能讓突厥人消停，讓他們繼續內戰，在內戰中消耗他們的實力。」
方錚換了一身新衣，面無表情的坐在涼亭的石凳上，頭髮還濕漉漉的滴著水。
「一年後咱們跟他一樣什麼？像他一樣被狗滿池塘追著咬，那老夫可不幹……」
眾大臣聚集在涼亭內，表情各異，有的羞愧，有的忍俊不禁。
吳大人疑道：「大人不談國事，難道真的只是純粹請老夫等來府上賞春么？」
江南的春天來得較早，塞北仍在嚴寒之時，江南已是綠意盎然。
方錚兩眼一亮，情不自禁的豎起大拇指：「到底是魏大人厲害，下官就是這個意思，我們是朝廷命官，按說不該觸及這行商之事，可是這條商路非比尋常，突厥與我朝休戰剛一年，草原上兩位可汗仍在為一統草原而內戰，身為華朝子民，這種局面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甚至願意付出代價去維持的，怎麼維持？突厥人需要什麼，咱們就給他什麼！要糧食，要兵器，咱們都給他，只要他們
「正是。」方錚笑眯眯地回道：「各位大人，下官知道你們沒錢，可這事還真的只能找你們，你們呢，就隨便出點銀子意思一下，一兩銀子不嫌少，一百兩銀子不嫌多，這筆買賣嘛，本錢多有本錢多的做法兒，本錢少有本錢少的做法兒……」
方錚笑道：「下官說句實話，各位別見怪，下官若沒料錯的話，各位大人囊中頗為羞澀吧？」
方錚繼續道：「下官與突厥人談判，托皇上鴻福，略有寸功，談判的條款上有一條，相信你們都知道，那就是在西北的賀蘭山，我朝與突厥的國境線上，開設一個通商的集市，由兩國商人和百姓自由行商，互通有無。」
方錚笑道：「很簡單，下官今日的身份，乃是方家商號的少東主，想與各位大人合作，咱們合夥做筆買賣……」
魏承德皺眉道：「方大人，老夫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能否說得清楚一點？」
「哎呀！吳大人，誤會了，誤會了！」方錚笑著解釋道：「下官跟你們一樣，清廉如水，兩袖清風，又怎會做那行賄之事呢？」
可是摸不著底並不代表下面的人就不敢動了，相反，如今皇子們像趕集似的，一撥接一撥的四處結交拉攏大臣，朝堂中各種派系與各位皇子互相勾兌，擾得朝堂之上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方錚說完后掃了一眼眾人，見他們全都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看著他，氣氛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方錚不由撓撓頭，怎麼了？莫非我剛才還不夠煽情？這幫老傢伙怎麼沒一點反應？
眾人雖然古板守舊，但對經商一事倒也沒什麼抵觸，古往今來，經商這件事其實並不賤，低賤的是經商的人，崇尚儒道的社會裡，商人的狡詐貪婪，逐利忘義，向來被人所看不起。
方錚點頭笑道：「那當然，自與各位大人同朝為官以來，下官還一直未曾與各位深交，今日便藉著賞春的由頭，與各位大人把酒言歡，還望大人們莫要嫌棄。」
方錚的回答卻又一次讓眾人意外，他乾脆就說不談國事，人家這話都已說到這份上，若再攔著他，未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眾人一聽方錚真不是為了爭太子一事求他們，頓時都放下了心，呵呵笑著品茶聊天。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眾所周知，福王是眾皇子中最老實本分的一個，而這位方錚方大人，入朝之前便是福王的同窗，是力挺福王的死硬派，今日他下帖子請各大臣到府上，莫非福王他也坐不住了？
心中惱怒，方錚面上卻
吳大人眉毛一掀，冷笑道：「莫非方大人打算賄賂我等？老夫等人入朝為官數十年，未曾拿過半兩不屬於自己的銀子，方大人若以為用銀子便可以收買我等為福王說話，那你就打錯算盤了！」
方錚見眾人赧然不語，急忙將自己身上的錢袋解了下來，當著眾人的面，迎風抖了抖，錢袋裡面乾乾淨淨，如同水洗過一般。
老狐狸！老滑頭！
關於太子是廢是立，若廢又該立哪位皇子，朝堂上對此爭吵不休，大臣們見皇上對此事一直沒有表態，於是廢太子或保太子的奏摺便如雪片般飛進皇宮，令大臣們失望的是，皇上卻仍然未發一語。
魏承德笑道：「各位大人莫插言，讓他說完吧。」
方錚眨眼笑道：「各位大人，還記得去年下官與突厥使者談判一事么？」
見方錚哭窮哭得越來越來勁兒，大有當場飆淚哭訴的趨勢，魏承德趕緊打斷道：「方大人，你的難處老夫明白了，你還是說正事吧……」
大臣們在涼亭內品著茶水，注目池塘邊的一排垂柳，談笑風生，仿若出塵般閑然而飄逸。
「方大人，老夫想問一下，你看上的是什麼買賣，為何只能找我們合夥做？華朝的有錢富商這麼多，大人何必舍近而求遠呢？」
難怪它這麼沒禮貌，原來是長平買來的。什麼人養什麼狗，果然如此。
方錚狠狠瞪著那條悠然自得的黑狗，然後轉過頭來，笑眯眯的對眾大臣道：「各位大人，待會兒都別走，留下來吃晚飯，香噴噴的狗肉火鍋，呵呵，我請客。」
一眾大臣聽到魏承德說起了正事，也紛紛轉過身子，面向涼亭內的二人，一臉正色的聆聽著。
「崔管家，這狗是誰養的？」方錚冷冷問道。甭管誰養的，都給老子自覺跳進池塘去，不喝飽不準出來。
此言一出，眾大臣臉上頓時有些赧赧。對他們來說，貧困是由於自己的一身正氣所致，算不得丟人，但貧困也並不是一件多麼光榮的事，方錚把話說得如此直白，令他們不由有些氣短。
「咳……順便嘛，下官也給各位大人送條財路，這個……不算國事吧？」方錚眼珠一轉，笑眯眯的道。
皇上消極沉默這一招使出來，不但皇子們急了，大臣們也都傻了眼，
方錚轉了轉眼珠，隨即笑道：「姜還是老的辣，下官確實有事，想與各位大人相商……」
魏承德沉吟了一下，皺眉道：「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官商合作，打通這條商路？」
眾人一齊點頭。方錚奉皇命與突厥人談判，占足了突厥人的便宜，大揚華朝國威，方錚也因此而聲名遠播，成為了百姓眼中的民族英雄。這是舉國皆知的事，今日接了方錚的帖子來他的新宅子，這幫大臣心中多少也是感念其功，這才願意登門的。
眾大臣聞言更加疑惑了，如今京城風起雲湧，各皇子爭位爭得不亦樂乎，這位方大人卻話鋒一轉，扯到了突厥人身上，他……到底有何意圖？莫非他和福王無意于太子之位？
話音一落，便引來眾人包括魏承德在內的極度鄙夷，你還好意思說你清廉？瞧瞧你新修的大宅子，一草一木皆名貴豪奢之極，比起皇宮都不遑多讓了吧？去年跟突厥使者談判時，你小子左右逢源，左敲右刮，不知撈了多少油水，你當我們都是瞎子么？真不要臉！呸！
這老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
這些大臣們自己雖窮，卻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官員家中明裡暗裡都經營著買賣，讓日子過得更舒服一些，不至於貪墨受賄，令自己提心弔膽，所以他們並不反對經商，眾人只是不明白，方錚為何要找他們做買賣。
魏承德一直坐著不言不語，似笑非笑的不時瞟著方錚，方錚被他瞟得頭皮直發麻，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耷拉著腦袋，方錚有氣無力的道：「簡單的說，下官看上一筆買賣，各位大人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咳，沒錢回家拿錢來捧個錢場……」
「財路？」眾人聞言齊愕，「方大人何意？」
方錚本待發怒的俊臉聞言一垮。
吳大人翻了翻白眼，道：「方大人今日請我等來貴府賞春，老夫等感激不盡，不過……老夫建議各位大人，在此春光怡人的景色里，最好莫談國事，煞了如此絕好之風景，吾等之罪也。方大人，意下如何？」
方錚笑道：「魏大人言重，近來京城風雲涌動，各位大人想必早已不勝憂煩，下官不敢再以凡俗瑣事相擾，保證今日絕不談半句國事朝政。」
「哎，等會兒，方大人，什麼意思呀？一年前你哪裡跟我們一樣了？」一位大臣大惑不解，出聲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