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比斗
數萬將士的注目下，方錚仍在想著這些不著調兒的瑣事。
殺手哥哥眼中也閃過幾分驚異之色，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攏在袖中的手卻不動聲色的扣住了幾把飛刀，暗暗凝神戒備著，準備隨時出手救方錚。
不知道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今早出門太急，忘記給殺手哥哥銀子了，眾所周知，沒錢他是不會幹任何事的，包括幫方錚打架……
秦重雙手環胸，仍舊面無表情，既沒勸方錚放棄，也沒命令劉宣武退下，他板著一張冷酷的臉，一言不發的看著事態的發展，眼神閃爍不定，複雜無比。
這麼多人……他們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打起來的話，估計自己可能打不過他們……
數萬將士的反應倒是一般，軍中都是以實力說話的，在他們看來，不論是將軍還是普通士兵，被人挑戰了，就得勇敢的出來應戰，這個時候是不必顧忌身份的。
卑鄙啊！陰險啊！以大欺小啊！太不要臉了！方錚在心裏跺腳大罵。
方錚心裏把這偏將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操遍了，當著幾萬將士的面，楞過之後，方錚卻只能故作謙虛的擺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忙你們的，本將軍還有事，改日再來切磋，呵呵，呵呵……」
「既然我說過，那就不算你偷襲，算了，不斬你了，呵呵……」方錚笑得非常和善。這位剛上任的將軍彷彿完全不懂什麼叫「令出必行」，什麼叫「軍令如山倒」，朝令夕改如同女人善變的臉。
劉宣武受了訓斥，臉頓時黑了下來，但秦重在軍中威信甚高，他又不敢違抗，只得悻悻的掃了方錚一眼，方錚偶一回頭，正好看到他的眼神，裏面充滿了譏誚，輕視和不屑。
「劉宣武，想打架是吧？指點就指點，老子怕你啊！」方錚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接著將身上穿的鎧甲解開，隨意的往地上一扔，活動了一下胳膊，便走上前去，在校場中間與劉宣武面對面站定了。
「啊？我說過開始么？」方錚一楞，撓撓頭，隨即笑了，當著數萬將士的面，再生氣也不能不笑。
「劉宣武！你太放肆了！還不退下！」這時秦重站了出來，厲聲呵斥道。
可跟隨方錚的數百名侍衛們卻驚呆了，直楞楞的盯著方錚，如同見鬼一般。
這位將軍，身手好象不怎麼樣呀……
數萬人眼睛盯著點將台上的方錚，而方大將軍卻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的半晌沒再出聲兒了。他腦子裡亂成一團，搜腸刮肚楞是沒找著半句有意義的話來跟將士們說。
點將台高達兩丈有餘，看起來搭建得很粗糙，全都是用一根根的原木釘在一起，台上再鋪了一張破舊得早已看不清顏色的劣質地毯，顯得簡陋之極。
「什麼？」方錚驚愕的往後一退，大驚道：「打……打架？」
今日入這軍營，雖說眾將士對他的態度有些疏遠和防備，可秦重
反過來，若他們助紂為虐，為太子所用，掉轉矛頭對準了皇上，犯上作亂的話，這將是一支讓百姓深陷苦難的虎狼之師。他們會像一群被解開了鎖鏈，沒了束縛的野獸，露出他們的獠牙，無情的撕咬著一切膽敢擋在他們前面的任何障礙。
方錚尷尬的笑了笑：「……當我沒說，開始吧。」
望著校場上黑壓壓的人群，方錚忽然面色變得蒼白，兩片嘴唇如同中風似的，不住的哆嗦起來，兩眼驚恐的看著將士們，楞在點將台下，一動不動。
劉宣武見剛才畏畏縮縮的方將軍，此刻卻跟打了雞血似的，出人意料的應戰了，不由也感到一陣奇怪，眼角一掃，收到秦重身旁一位副將使來的眼色后，劉宣武定下神，朝方錚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哇！這點將台好……好粗獷啊！」方錚對秦重讚歎道，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認同，當然，還有幾分諂媚逢迎的味道，連方錚自己都渾然未覺。
方錚疑惑的打量著秦重，這傢伙，高深莫測，都快趕上我了！
方錚心中的驚恐卻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那偏將羅嗦了半天，解釋起來只需兩個字：單挑。
方錚飛快向台下的殺手哥哥投去求助的眼神，不知讓他代替我去打架，別人樂不樂意？
這傢伙穿著衣服看起來整個人瘦巴巴的，沒想到衣服一脫居然這麼有料，媽的！這麼好的身材還當什麼兵呀！去做鴨子豈不是更好？
方錚沉吟著，用商量的口氣試探道：「……打拳太不斯文了，咱們換一種方式比斗如何？我推薦划拳……」
方錚腿一軟，差點倒頭從點將台上栽下去，一個踉蹌險險穩住身形。
方錚小心的看了一眼神情歡欣的數萬士兵，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后，方大將軍終於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方將軍請講。」
接下來該跟他們說什麼？來一番愛國主義教育？讓他們以後效忠自己，效忠皇上？這話說出來，恐怕秦重會不高興吧？那除了這些，我還有什麼能說的？
方錚用心觀察著這一切，心中不禁讚嘆不已。
意思非常明確。
果然有陰謀！方錚氣得暗暗咬牙。
方錚笑了笑，臉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王霸之氣算個屁呀！改善伙食才叫王道！孔子曰：「跟著我，有肉吃。」真知灼見呀！
方錚剛抬腿，只聽得台下一聲暴喝，一個粗獷的聲音嘶聲道：「將軍且慢！」
那個以往只知道使陰招，敲悶棍，逃起來比兔子還快的方大人，今兒他這是怎麼了？莫非被鬼上了身？
這位新上任的將軍，可真……有個性呀！
方錚此時正思緒如亂麻，聞
背對著數萬將士，方錚差點沒哭出來。
校場之中，眾將士自覺的退開，給方錚和劉宣武騰出了一個十幾丈方圓的空地。
方錚開口之後，一時卻楞住了。
方錚沉著臉，不發一語的點了點頭。
顧不得去研究他們的表情，當著數萬將士的面，方錚向這名偏將沉聲道：「說！」
數萬人一齊楞住。
方錚飛快的掃了一眼台下的秦重，卻見他微微皺眉，臉上呈現茫然之色，似乎他也沒想到這名偏將會忽然發難。
得了，下去掏銀子，滿世界買豬填他們的肚子去吧，所謂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今兒就當老子逛了窯子，喝了一回超級豪華的花酒。
一定要把這支軍隊掌握在手中！
方錚這一路走得心驚膽顫，不停的左右張望，生怕從歡迎他的士兵中忽然竄出一個人來向他行刺，他緊緊挨著秦重，心裏打定了主意，若真有人行刺，老子說什麼也得抓著秦重，讓他給老子擋刀。
秦重矜持的笑了笑，伸手相請。他自己卻非常本分的站在台下，並沒有跟方錚一起上去。
方錚深呼吸了一口氣，神情微沉，凝目望著將士們，氣沉丹田，大喝道：「將士們！」
方錚話音剛落，劉宣武便一個箭步沖了上來，二話不說，一招「黑虎掏心」使出，朝方錚胸口一拳擊去，動作利落，拳勢甚疾，方錚大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稍稍化解了拳勁，可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劉宣武的拳頭擊中，方錚只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哎呀！」一聲痛叫，整個人趔趄著仰頭倒下。
底下早有傳達指令的尉官將方錚的話一路傳達下去，直到每個士兵都能聽到，否則的話，校場如此之大，方錚嗓門再高，也不可能讓這數萬人都清楚的聽到他的話。
「方將軍！末將劉宣武，請將軍指點！」偏將的嗓門很大，幾乎半個校場都能聽到。
方錚大喜，立馬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不論這劉宣武受誰的指使，想給他難堪，至少秦重幫自己解了圍，這個人情絕對值得他請秦重去喝一回花酒了。
老子剛才是不是又太衝動了？逃跑就逃跑嘛，能保命就行了，這傢伙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這場比斗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校場上正在操練的士兵們聽到鼓聲，馬上停止了操練，緊接著，一陣低沉如同嗚咽的號角聲響起，校場上的將士們如聞軍令，迅速的找到各自的隊伍，在最短的時間內排好了整齊的隊列，目不斜視的平視著正前方的點將台。
方錚腦子頓時轟的一下炸開了，耳邊彷彿回蕩起皇上前幾日跟他說過的話。
殺手哥哥皺了皺眉，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劉宣武活動了一下胳膊腿腳，接著便脫去了暗灰色的軍服上衣，打著赤膊，露出一身精
眾將士列好隊，震天的鼓聲和號角聲也跟著停了下來，數萬人站立的校場上鴉雀無聲，眾人的眼睛都盯著站在點將台下的方錚和他身後的將領們。他們的眼神鋒芒畢露，銳利而堅定，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利劍，直刺人心。
上千頭豬啊！媽的！這要花老子多少銀子？剛才太衝動了，若是我說請大家吃饅頭，估計能省不少，哎呀！老子還是太過年輕氣盛呀。
時間漸漸過去，數萬將士站在校場上，與方錚一起大眼瞪小眼，雙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重淡淡一笑，並不答話。
「嘩！」數萬將士睜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劉宣武出手，一招就放倒了方將軍。
眾人滿頭黑線：「……」
方錚還在猶豫，一名校尉模樣的人走上前來，朝方錚恭敬的抱拳，道：「方將軍，其實咱們軍中比斗，規矩很簡單，只要能把對手打倒就可以，但是徒手搏鬥時，嚴禁任何一方使用兵刃，只有這一條，末將向將軍解釋一下。」
方錚心一沉，忽然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兒。
方錚扭頭惶然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滿場一望無邊的將士們，結巴道：「好……好多人……」
沿著原木搭建的簡陋樓梯，方錚心驚膽顫的一步步登上了點將台。心中不停的嘀咕，這破檯子靠譜兒嗎？這年頭沒有質量監督局，萬一這檯子是個豆腐渣工程，老子上去可就有點危險了，兩丈多高啊！誰他媽把點將台修得這麼高？颳起颱風來把它吹跑了誰賠銀子？
「方將軍，請登台！」秦重站在方錚旁邊，沉聲邀請道。
殺手哥哥聞言翻了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嗎？幾萬將士站在一起，能不多嗎？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
看吧，看吧！早說不進這破軍營了，我就知道今兒不是黃道吉日，出門肯定撞邪！
接著方錚又感覺到心中一股鑽心的疼痛，如同一把刀子在不停的剜著他的心臟，令他痛苦萬分，連嘴角都不自禁的開始抽搐起來。
轉頭再看校場上的數萬名將士，他們也都盯著自己，那些目光充滿了懷疑，嘲笑，與劉宣武看他的眼神一般無二。
將士們楞過之後，忽然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眾人毫不掩飾的露出了高興的眼神，望向方錚的目光也終於有了些許溫度，不再是冷冰冰的如同一塊寒石了。他們畢竟只是普通的士兵和低級的軍官，朝堂的鬥爭與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只知道服從命令，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聽誰的話。
站在點將台下的十幾名高級將領們卻深深的皺起了眉頭，紛紛露出了不滿之色，眾將領將眼神投向秦重，目光中帶著幾分徵詢之意。
秦重對方錚害怕的模樣似乎一無所覺，走在通往校場的路上，秦重沉聲道：「待會兒請方將軍登點將台，為眾將士說幾句話，也讓將士們都認識一下將軍，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方錚啊，你遇到事情的第一個念頭，難道總是逃跑嗎？你這輩子能逃到什麼時候？天下之大，有多少地方讓你逃？」
眾將士面面相覷，表情相當失望，誰都不希望自己的領兵大將是這種膿包角色。
「方將軍，末將劉宣武，請求與將軍一戰，求將軍指點！」劉宣武不依不饒，聲音中已夾雜了幾分火藥味。
「久聞方將軍功勛顯赫，多次為國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曾經為救聖駕而出入敵陣，來往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威名傳遍天下，末將不才，求將軍與末將過上幾招，指點一下末將的武藝，求將軍承應！」偏將的聲音鏗鏘有力，但眼神卻不懷善意的盯著方錚，陰沉冷森如鷹隼盯著獵物。
邊說邊往台下走去，心中一個聲音不停的叫著：別叫住我，別叫住我，讓我消失……
臨近校場，高達兩丈多的點將台旁邊，架著兩面大如水車的牛皮大鼓，見方錚等人走近，圍在大鼓邊的十幾個赤身壯漢便揮動著手中的鼓槌，咚咚咚的開始擂起鼓來。鼓聲沉悶，不急不緩。
嗬？終於來了？這是打算開始為難我了嗎？
再說，為了服眾，將這支軍隊掌握在手中，這場架還非打不可，若不然，被這數萬士兵看輕了，以後誰會服我？
方錚暗暗下了決心，若讓太子控制了他們，後果很嚴重。
難道不是秦重暗中指使的？方錚又看向秦重身旁的將領，見他身旁一名副將模樣的中年男子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中露出幾分得逞的笑意。
三步並作兩步奔下台，方錚如釋重負的向秦重拱手笑道：「秦將軍，承情了，承情了！」
此時若反悔，估計不用等秦重的命令，這幾萬人能衝上來把自己活活踩死，再撒上孜然和鹽巴，蘸巴蘸巴吃了，連骨頭都不會剩。
不跑了，至少這一次老子說什麼也不跑了，打不過人家，老子情願被人揍死在這校場上，也得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的死去！
「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毆打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更何況你居然還偷襲，太不要臉了！來人啊！給老子把他拉下去，斬了！」方大將軍翻臉比翻書還快。
方錚也愣住了，轉頭看去，卻見台下一名偏將模樣的大漢越眾而出，站在隊伍最前面，正視著台上的方錚，凜然道：「末將有一事相求，請將軍承應！」
可惜，天不從人願。
聲若洪鐘，傳入耳中竟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方錚沉重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往台下走去。
歡呼的將士們頓時安靜下來，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登上台後，方錚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黑壓壓的數萬軍隊，站滿了整個寬闊的校場，每個士兵都站得筆直，校場之上靜悄悄的，竟然沒有一點聲音，方錚再次打從心底里讚歎這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不論他們到底忠於何人，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確實是一支非常精良的威武之師。
方
笑過之後，方錚擺出了防備的姿勢，笑著向劉宣武眨眨眼：「咱們繼續比試吧，這次你可得小心點哦……」
方錚站在點將台上，歡呼聲中終於也露出了笑容，總算開了個好頭，這幫士兵們對自己有好感了，真不容易呀。
「啊？」劉宣武大驚：「將軍！這是校場比試呀，你說了開始我才出手的……」
秦重面無表情，只是不易察覺的輕輕搖了搖頭，眾將見后，又不滿的冷哼一聲，終於不再出聲。
至少也得上千頭吧？這筆帳皇上肯定不會給我報銷，只能自掏腰包。
秦重是太子的人，這是沒錯的，可他為何是這種表現？我擺明了來接收他的手下和地盤，他怎麼一點敵視的反應都沒有？莫非他還有后招兒等著我？
方錚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是啊，我能逃到什麼時候？回首自己穿越后的日子，幾乎都是在逃跑中度過，跟混混打架，與叛軍衝殺，甚至跟土匪搏鬥……好象自己總是在不停的逃啊逃，不要臉面，不顧廉恥，一切都只為了保命，為了生存，可是……還能逃多久？難道自己一輩子就這樣毫無責任感的逃下去？在別人輕視的眼神中度過這窩囊的一生？等自己老了的時候，我年輕時有什麼值得炫耀和激動的光輝事迹能拿出來跟我的子孫們說？逃跑嗎？
看著這數萬人都眼巴巴的瞧著自己，方錚急了，臉色漲得通紅，右手在半空中無規則的揮舞了幾下，終於憋出了一句比較有意義的話：「今晚我請大家吃肉！完畢！」
這是一支精兵，從他們剛才的表現便知道，如果他們能為皇上效力，為國征戰，經過錘鍊之後，這將會是一支鐵血之師。
方錚咳了咳，道：「有一個問題。」
五萬人要吃多少頭豬？
這……這還是咱們認識的那位方大人嗎？
從停止操練，到集合列隊，眾將士表現得沉默而快速，沒有人多說一句話，更無人喧嘩吵鬧，一切都在按著軍中的操練守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方錚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劉宣武那滿身的肌肉，心中又開始叫苦。
「方將軍，若無疑問，兩位這就開始吧。」
麾下將領與方錚見禮過後，眾人分開兩排，讓出道來，讓方錚和秦重走在最前，眾人簇擁著往寬闊的校場走去。
古往今來，上任上得如此心虛害怕的將軍，方錚當數第一了。
誰知殺手哥哥面無表情，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彷彿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在這個只屬於男人的校場上，方錚忽然被劉宣武的眼神刺得心頭一疼。自尊心向來無限接近於零的方大將軍，此時竟也感受到了自尊心受損的屈辱感，這讓他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難受至極。
如果要求換人的話，他們會不會同意？
方錚一骨碌翻身而起，齜牙咧嘴的揉著胸口，眼中的怒火已勃然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