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六十章 生前身後事
——好象兩種說法都不太好聽？
「不許動！打劫！把衣服脫了，本土匪只劫色，不劫財……」方錚悄悄繞到嫣然身後，一把抱住她，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道。
「我什麼都喜歡。」
胖子苦笑道：「方兄，你就別埋汰我了，這麼複雜的問題……咳咳，當然不是我想明白的……」
「什麼？」此言一出，不但是大臣們，連皇上都面露驚愕之色，誰也想不到，一向是太子死敵的方錚，居然會公然為太子說好話，他今兒這是吃錯藥了？
「侍衛！走！」
「大人，去哪？」
※※※
方錚酷酷的打了個響指：「天竺。」
方錚一楞，原來是這碼事兒，接著又是一驚，參劾太子？皇上這麼快便發動言官了？
「這傢伙的腦含量莫非全長到肥肉里去了？現在都還沒明白我的用意，對他的智商終於有了新的認識……」方錚不滿的一邊咕噥一邊往外走去。
方錚恍然，合著胖子請到了高人，難怪能看清自己的意圖。
方錚怔怔的看著皇上，想起以前皇上待他的種種好處，不由雙目湧上一陣濕意。前情尚歷歷在目，斯人卻即將駕鶴西去，想到這裏，方錚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胖子苦笑道：「方兄，此樓叫雅敘樓，你這……也太不雅了吧。」
眾大臣愕然，鄭儒正在彈劾太子，你跟太子八竿子打不著，你叫什麼冤？
方錚如釋重負，確定了，還是以前的胖子。
「什麼？」方錚大驚失色，臉上頓現焦急之色：「皇上，別開玩笑啊，微臣膽子小，受不得驚嚇……」
「老臣亦附議，廢長立幼，實不可為。」
「方錚，說說你的理由。」皇上沉聲道，語氣不喜不怒，平淡無波。
「甭廢話了，趕緊把你要介紹認識的高人請出來吧。」
正倚著柱子睡得酣暢香甜的方錚被嚇得一個踉蹌，差點倒頭栽到地上。
方錚不用猜就知道，這小子沉不住氣，打算問他為何在朝堂上幫太子說話了。
雅敘樓其實是一座建在秦淮河邊可以欣賞江景的茶樓，文人雅士們聚會吟詩一般都會選擇此樓，說得好聽叫附庸風雅，說得不好聽，無非就是方便他們吟完詩后，直接登上畫舫召妓。
「……」
方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給他使了個放心的眼色。
「你喜歡我嗎？」女人深陷愛河的聲音。
滿朝文武皆報以鄙視的目光。——這什麼人吶！太不著調了！
皇上卻早已知道方錚的老毛
似乎不想讓二人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皇上繼續道：「……所以，朕才如此著急廢黜太子，因為時間不多了，朕若身死，諸皇子野心勃勃，天下必將大亂，百姓們又將陷於刀兵戰火之災，而朕的這幾個皇子，也必同室操戈，手足相殘，這是朕最不願看到的。所有這一切的因由，完全都是太子這個名位而引起，所以朕必須在死之前，抓緊時間將此事安排妥當……」
胖子神秘的朝他一笑，然後朝屏風外拍了拍手，只見一位高高瘦瘦，身穿略顯陳舊的灰色儒衫，面帶微笑朝二人走來。
皇上神情一凝，沉聲道：「什麼意思？說清楚。」
以鄭儒為首的倒太子派神色怨忿，不解又不滿的盯著方錚，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方錚陪笑道：「哪能呢，皇上永遠是正確的，微臣只不過是給皇上提了個醒而已，在微臣心目中，皇上一直都是高瞻遠矚，高屋建瓴，高深莫測……」
「方錚，你既然出了班，便說說你的看法吧，鄭儒參劾太子四大過錯，並請廢黜，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方錚習慣性的一縮脖子，苦著臉道：「皇上，您消消氣，您身子不好，可彆氣壞了……太子廢不得啊，至少現在廢不得，此時若廢，朝堂必有禍事……」
不少大臣也站出來搭腔，他們有的是太子的心腹，也有的純粹是站在祖制的立場，方錚一番話之後，朝堂的整個風向都變了，不利於太子的言論漸漸消失。
回過頭，方錚望著漸漸閉合的宮門，沉沉的嘆了口氣。長平在宮裡陪著皇上，雖然大家都不說，可他們彼此都知道，她這是想陪她的父皇安靜的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胖子收到方錚的目光，不由一楞，接著若有所思，眼皮迅速的耷拉下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言不動。
「知道朕今日為何大反常態，如此心急的廢黜太子么？」
胖子一楞，隨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呵呵，不怪你，我知道你有目的的，為的就是穩住太子，拖延他起兵的時間……」
「那你喜歡我什麼呀？」
所謂朝爭，若非有必勝的把握，一般都不會直接在朝堂之上面對面的撕破臉的，平時互相不對付的人，就算當面恨不得捅你刀子，表面上也不得不裝
方錚話音一落，殿內議論之聲紛起。而方錚本人卻神色如常的直起腰板，沒事人似的左右張望，卻見胖子站在文官列班的前兩排，正用極其幽怨的目光，滿含指責的看著他。如同被人拋棄的怨婦一般凄然欲泣。
皇上氣得渾身直顫，連花白的鬍鬚都禁不住抖了起來。
方錚這才扭過頭，板著臉對胖子道：「明兒我得給皇上提個建議，建議給咱華朝的律法里加上一條，像這種陶冶了自己，噁心了別人的人，罰款！重重的罰款！罰到他惜字如金為止。」
方錚大奇：「咦？你不怪我早上為太子說話？怎麼問都不問我一句呀？」
皇上聞言笑了，笑容滿是欣慰。
嫣然嚇了一跳，隨即聽出方錚的聲音，頓時格格直笑。
「那什麼是什麼呀？」
正在這時，雅座的屏風後傳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聲音又軟又糯，令人甜膩欲絕。
出了宮，方錚心中仍沉甸甸的。皇上眼看快駕崩了，回首往事，這位看起來好象時刻兇巴巴，時刻在呵斥訓斥他的皇上，其實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對他好，默默的支持他，甚至容忍他經常闖下的小禍，犯下的小錯，更多的時候，他並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位孤獨而倔強的老頭兒，毫無原則的寵溺著他的晚輩，雖然強勢，但心地依然善良。
這情話說的，真他媽提神！
「不是啊，皇上，真的不關微臣的事，微臣是清白的……」方錚猶自沉浸在喊冤中不能自拔。
「夫君別鬧，妾身在盤帳呢……」嫣然嬌笑躲閃。
胖子急忙搖頭，神情茫然。
方錚小心的看了看皇上的臉色，低聲道：「皇上，微臣前幾日跟您說過，太子在京城之外的某處秘密訓練了一支軍隊，這支軍隊到底有多少人，裝備如何，訓練怎樣，領兵者是何人，咱們對這些一無所知，更何況太子與邊軍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此時若廢了太子，不但不能給朝臣和天下百姓們一個說法，反而容易將自己給擱進去，您知道，賠本的買賣是做不得的，微臣……微臣實在不知，皇上您……您這次為何如此急於求成？這不像您的風格呀，以前您都是老奸巨……咳咳，老謀深算的。」
走進以屏風相隔的雅座，胖子一見方錚
「皇上，老臣附議方大人。」
皇上將眾人的反應瞧在眼裡，又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太子，隨即淡淡道：「太子監國乃是朕的旨意，太子也無甚大錯，廢黜一事，暫不必提，退朝吧。」
「……」
方錚討好的朝皇上笑了笑，道「皇上，自古長幼有序，廢長而立幼，此乃取禍之道，太子乃皇上之嫡長子，不可輕言廢黜，所謂四大過錯，更是荒謬無稽，乃欲加之罪也，不值一哂，太子監國期間，將朝事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是突顯了太子的能力，所以，微臣以為，廢黜太子一事，皇上不必理會。」
方錚這番話雖然有點不著邊際，可大臣們卻聽出來了，他這是真的為太子說好話，今兒倒真奇怪了，方錚這是怎麼了？眾所周知，方錚力捧福王上位，按說以方錚那並不太高尚的人品，此時正該落井下石才對，怎會掉過頭來為太子說好話？老鼠給貓求情，這碼子事兒，怎麼透著一股怪異味道？
「喜歡。」男人滿含情意。
「……」
「沒……沒哭，風大，沙子吹進眼裡了。」方錚嘴硬道。
「全部都喜歡。」
看到這幅恬靜安然的畫面，方錚心頭不由浮起淡淡的溫馨，悲痛的心情稍稍緩解。來者可追，自己將來也會老，也會像皇上那樣病入沉痾，然後慢慢死去，人生短短數十載，若能與心愛之人一起白頭偕老，便是死了，也是嘴角含著幸福的輕笑吧？
「盤什麼帳呀，這種事兒交給手下人去辦嘛，你只管掌握大方向就行，要不然手下養那麼些人，都是吃乾飯的么？」
「傻孩子，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哭什麼……」皇上面色蒼白的瞧著他，臉上卻滿是慈祥的笑意。
方錚嚇得急忙扶住他：「慢點兒，慢點兒，這都幾個月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傷著肚裏的孩子怎麼辦？」
方錚吼過之後，屏風後面立馬就安靜下來，半晌沒發出聲。
「誰？誰叫我？」方錚揉著驚恐的眼睛，茫然四顧。
「什麼就是全部。」
「微臣已將影子的所有人手全都派出去了，想必這幾日會有結果。」
「那你喜歡什麼呀？」
既然不是熟人，方錚就不客氣了，狠狠的敲了敲屏風的木框，朝屏風後面正沉浸在愛河不可自拔的狗男女大喝道：「喂！你們倆都給老子閉嘴！要膩歪滾到客棧開房去，別
再看看坐在皇上下首，滿臉鐵青目露怨毒之色的太子，方錚心中又是一凜，轉了轉眼珠子，道：「皇上，微臣以為……太子無甚大錯，不必廢黜。」
「什麼都喜歡。」
回到府里，嫣然正在卧房內撥著算盤珠子清帳，昔日琴棋書畫皆是京城一絕的才女，如今嫁與商人婦，使起算盤來卻也有模有樣了。
嫣然不高興的嘟嘴道：「什麼吃乾飯的呀，夫君交給我打理的青樓，手下幾個管事都挺能幹的呢，以後可別這麼說他們了。」
（無限循環中……）
※※※
方錚和胖子坐在屏風的另一面，兄弟倆冷得像冬天里的寒號鳥，各自不停的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方錚努了努嘴，不可置通道：「別告訴我你介紹認識的就是這倆貨啊，我立馬派侍衛把他們扔秦淮河裡去，正好路不遠，省力氣。」
太子離開之前，特意向方錚笑了笑，以示感激，笑容顯得有幾分詭異。
「這幾日上朝，幾乎都是太監們把朕抬上龍椅的，朕擔心……也許明日，朕便倒在了床榻上，再也起不來了……」
胖子笑道：「我給方兄介紹一位故人，此人方兄也是認識的……」
皇上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給朕閉嘴！」
「再裝模作樣，朕便責你廷杖了。」皇上臉色鐵青。
太子也面露異色，頗有些意外的盯著方錚。
「行了行了，把你的馬屁收起來吧，朕消受不了……」
「全部什麼呀？」
「朕會拿自己的壽數來開玩笑么？」皇上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咳嗽了幾聲，盡顯龍鍾病態。
希望她在宮裡不要太悲傷了，心頭同樣悲痛，方錚竟也找不出話去安慰她。
「方兄，現在可怎麼辦呀！我可急死了，太子估計快坐不住了，咱們得想想辦法呀……」胖子急得像顆球似的原地團團轉。
方錚嚇得頓時一個激靈，連滾帶爬搶出班來，悲愴大呼道：「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是清白的……」
皇上忽又睜開眼，盯著方錚道：「方錚，近來京城危機重重，你要保護好你的家人和宓兒，莫要令他們受到傷害才是……」
「前些日子，宮裡的御醫們給朕會診，他們已經斷言，朕……可能只有一個月左右的壽命了……」
皇上沉沉的嘆了口氣，渾濁的老眼定定的望著門外層層疊疊金瓦紅牆的宮殿，目光蒼涼而絕望，就像一位溺水的老人，正拚命在浮沉間尋找救命的稻草。
方錚大驚：「這才半天不見，胖子你吃靈丹妙藥啦？怎麼腦子忽然變得如此靈光？這麼複雜的問題居然能想明白，真是不簡單吶……」
皇上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胸膛急促的起伏著，彷彿不堪重荷一般，無力的躺在龍榻上，喘息道：「若一時找不到，也要預先做好防範，朕昨夜已秘令馮仇刀的龍武軍，和韓大石的龍襄軍連夜拔營，向京城方向推進，駐紮在離京城只有數里之遙的城外，若有變故，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馳援京城。這也是朕今日為何敢命人蔘劾太子的原因。」
胖子滿頭黑線：「……」
方錚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雅，你雅不可耐！」
方錚含淚點頭笑了笑，道：「微臣也會保護好皇上，不令您受到傷害。」
方錚一見此人，頓時兩眼發直，定定的望著此人半晌，忽然拉起胖子的手，大叫道：「快跑！咱倆在書院曠課一年多，東窗事發，陳夫子來逮人了……」
方錚到雅敘樓的時候，胖子已經灌了一肚子茶水，本就圓溜溜的肚子，更顯得飽滿充實，這要給他一把九齒釘耙，他都不帶化妝的。
「你……你這個混帳！說！為何在朝堂上胡攪蠻纏，彈壓廢黜太子之事？今日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朕要砍你的腦袋！」
皇上的怒喝，如同晴空一聲炸雷，在靜謐的金鑾殿上回蕩不絕。
皇上神色漸緩，捂嘴咳了兩聲，接著嘆了口氣，神色鬱卒道：「你說的這些，朕何嘗不知？罷了，朕剛才不過是泄一泄怒火，你做得沒錯，是朕錯了……」
方錚一陣惡寒，頭皮直發麻，死胖子，你就不長點腦子？
於是，一場蓄謀好的廢黜風波，在方錚的干預下，卻意外的流產了。眾大臣搖著頭，滿懷疑惑的退出了金鑾殿。
見方錚這副憊懶的混帳模樣，皇上氣不打一處來，大怒道：「朕在叫你，給朕滾過來！」
方錚聞言渾身一抖，立馬停了哭嚎，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經的跪下，沒事人似的沉聲道：「是，皇上，微臣知錯了。」
「……」
御書房內，皇上正無力的躺在書案旁的軟榻上，面色蒼白，虛弱的喘著粗氣，語氣卻異常火爆的大罵。
「現在的關鍵，便是找出京城外太子掌握的那支軍隊的具體位置，在太子還未來得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前，徹底的剿滅它！」皇上說到這裏，渾濁的老眼猛然睜開，精光暴射，殺意凜然。